“可是莲心她……实在不堪为储妃啊?”陈元义不敢应答。
“谁堪为储妃,你说了算?”谢珩问。
“我可不敢。”陈元义立刻否认。
谢珩道:“既然太子殿下认下了陈家嫡女,那就必定是陈家嫡女。陈家嫡女是乞丐也好,是罪犯也好,是商户也好,全都不要紧,太子殿下认定的是她,今日太子储妃,就会是她。”
陈元义犹豫道:“可我怕莲心进宫之后犯错,牵连到家人啊。”
谢珩道:“她不小了,她十五岁了。”
“若她知道事情做错了,就会死,难道她还学不乖吗?”
在谢珩一番规劝之下,最终陈元义点头应下:“就依照谢大人所言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谢珩前往东宫试探太子,探究事件真相的同时,陈元义也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入了宫。
他让夫人和女儿先去求见皇后,随后自己去拜见陛下。进殿之前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随后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陛下见状,不由地问:“陈爱卿这是怎么了?”
“回禀陛下。”陈元义道,“微臣有一事,把不准当讲还是不当讲。讲了恐怕触怒陛下,不讲,又恐怕犯了欺君之罪。”
陛下道:“既如此,你就讲罢。”
陈元义托内监呈上了那一册婚契。陛下起先还问:“这是什么?”随后打开了细看,立刻大喜,“原来太子迟迟不娶,竟然是为了你的女儿。陈爱卿,你瞒得我好苦啊。”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陈元义道,“是太子殿下,他一直跟微臣约定说择日来向陛下提及此事。可是一晃已经数月,总也等不来。后来又听说陛下要给太子殿下赐婚其他人家的小姐,小女知道以后日日在家啼哭,臣实在不忍见一双有情人如此,这才腆着这张老脸,来求见陛下。”
陛下道:“陈爱卿,你这样说就是把朕当外人了。如今太子看中了你的女儿,他叫你一声岳丈也使得,你何必由着他的性子胡来?你早早就应该进宫来把此事告诉朕,朕也不会乱点鸳鸯谱了。早早结下儿女亲家,真是解去朕一桩心病。”
“是。”陈元义松下一口气,果然如谢珩所言,陛下对此十分欣慰。
“你女儿在何处?”陛下又问,“她今儿个有没有进宫来,快,朕要见一见她,越来越好,朕马上就要见到她。”
“小女正在皇后宫中。”陈元义道,“由拙荆领着,去拜见皇后了。”
“皇后是不是还不知道这桩喜事?”陛下问,“立刻,叫他们过来,朕现在就要见见朕的儿媳妇。”
陈元义悄悄给陛下打预防针:“陛下,微臣这个女儿,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她自小长在庄子里,淳朴无知,还望陛下不要见怪。如果陛下不满意,臣实际上还有一位庶女……”
“诶,不要再说了。”陛下道,“太子的眼光怎么会差,你这样女儿还没有嫁进来,便要给女婿纳妾的行为可不妥当。朕不喜欢,以后都不准再提。”
陈元义抹去一把冷汗:“是。”
不多一会儿,皇后便携着陈夫人母女到了天极殿。
“陛下。”皇后向陛下行了礼,就被他匆匆扯到身侧,把这件事儿一说,皇后并不意外,“是,陛下。臣妾也觉得陈家女儿不错,容色虽不出挑,但俗话说娶妻娶贤,容貌并非顶顶要紧的。这个女孩儿,臣妾见了也是喜欢得紧。”
皇后又道:“莲心,出来吧,让陛下看你一眼。”
“是。”底下传来一个细如蚊呐地小声音,随后那女孩子抬起头来,皮肤虽然黝黑,但一双大眼睛却灵动自然,双眉浓黑粗重,下颌骨棱角分明,方正的下巴线条硬朗,与圆润柔和的大家闺秀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未经雕琢的野性。
“原来睿儿喜欢这个类型。”陛下也被她的相貌震了一震,但是想到太子一生几乎是见遍了京中所有的妙龄女郎,都不肯松口,唯独愿意与莲心许下婚约,那一定是因为他品味奇特之故。
陛下想至如此,又思及皇后说“娶妻娶贤”,想起自己的这个大儿子都情不自禁有几分欣慰,觉得他并非贪图美色的肤浅之人,颇有些自得。
“去把太子殿下叫过来。”陛下道,“今日,朕就要为他们赐婚。”
见陛下也松了口,皇后更是轻缓了神色。她望着莲心,道:“莲心这个名字不好,莲子心苦,可你未来光明大好,再用这个名字就不妥当了。”
她看向陛下:“不如陛下为她重新取一个名字?”
陛下依言想了想,道:“夜溪漱玉常堪听,仙树垂珠可要攀,正是此情此景。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叫莲心了,以后便叫漱玉,如何?”
“是,臣女多谢陛下,多谢皇后。”陈漱玉立刻低下头,向陛下皇后行跪拜大礼。如此陛下看她竟还更为满意。
“臣妾也以为漱玉二字极好。”皇后笑道,“漱玉天生清灵质朴,如果给她取成什么花儿朵儿的,难免不相称。可漱玉二字极妙,衬出她天然的气韵了。”
“皇后说话总是得朕心意。”陛下笑道。
他们正说着,廊下传来内侍通传:“回陛下,回皇后,太子殿下和谢珩谢大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陛下道。
太子进门,自然是见到了丹樨之下的陈家三人。他心中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却依言要给陛下和皇后见礼。
“谢珩,你也在。”陛下笑起来,“正好,让你也来见证这桩喜事。”
“是。”谢珩心情不错,从进门之后一直是挂着满面春风,陛下见他心情好,自己也颇感愉快,因此显得人群当中垮着一张脸的太子分外突兀。
“太子怎么,不高兴?”陛下问。
谢珩答道:“太子殿下今日连输臣手谈好几局,自然心情不佳。”
陛下笑道:“普天之下,也就你谢珩敢赢他了。”他看向太子,笑道,“睿儿,你看,此人是谁?”
太子见到陈漱玉,并不吃惊:“是陈小姐,陈莲心。”
陛下笑起来:“她以后就不叫陈莲心啦,朕给她赐名为漱玉,你以为如何?”
太子道:“父皇赐名,必然是极好的。”
陛下又道:“非但如此,朕今日又得知一桩美事。原来你早与漱玉暗约私期,如此好事为何不早早告知于朕,还要拖到今日?朕已经打算,为你和漱玉赐婚。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早日开门立府,为我和母后生下皇孙,也为我大周生下未来的继承人。”
太子不必看谢珩,就想明白他做了什么。
他给陈兰欣留的婚契现在成了他不得不认下的证据,他原本留下的漏洞也被填补上了,还是他亲自填补的——让陈莲心出现在了谢珩面前。
现在他如果不娶陈漱玉,父皇和母后必不能饶恕他。而他却有着隐隐地为白芷柔守身之意。明明白芷柔已经和萧临渊和离,萧临渊也已经死了……
他想到,父皇和母后不会允许他娶白芷柔。与其现在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如待他登基以后再行谋划。
再看陈漱玉,不知为什么父皇和母后会那么满意她,甚至亲自为她赐名。不过是个妃嫔罢了,娶了便娶了,父皇总不至于在东宫盯着他洞房吧。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在这里和父皇母后撕破脸,着实不值得。
太子心思百转,最终,他向陛下和皇后行礼道:“儿臣本来想等着母后千秋节的时候把这桩喜事告知父皇与母后,谁知您现在就知道了。也罢,儿臣便斗胆请父皇为儿臣和陈小姐赐婚,东宫偌大,儿臣一个人住,也总觉得空洞乏味得很。”
陛下和皇后大喜。陛下道:“朕立刻就教钦天监去看日子,越快越好。不知道陈爱卿家中为女儿预备的嫁妆可够,没关系,朕再赏赐你家五十担,不,一百担!”
陛下如此大喜,连陈元义夫妇都有点弄不明白了。这个黑黑瘦瘦的嫡女竟然如此之好,竟然能讨得陛下和皇后这样喜爱?
并非仅仅是喜爱陈漱玉。
谢珩想到,倘若陈漱玉真是个绝色美人,可能陛下和皇后还不会这样爱重她。陛下想的左不过是从今以后,东宫有了女主人,太子必不会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妻子无貌,太子必定要再娶,如此一来,后嗣传承便有望了。
谢珩看向作为这一切牺牲品的陈漱玉,无声地摇了摇头。
打发了陈家一行人,已近日暮。陛下有点疲倦地倚靠在龙椅上,问谢珩:“谢珩,你今日为何会进宫来?”
谢珩道:“臣今日进宫,是为了来见太子殿下。”
“见他做什么?”陛下问。
“臣的未婚妻崔氏近日中了乌头之毒,臣正在调查此案。”谢珩实话实说,“不幸的是,种种证据都指向太子,太子殿下也亲口承认,他拉拢崔氏不成,想要杀死她。”
“那么,毒药是太子亲手下给崔氏的么?”陛下问。
谢珩道:“不是他,当是通过一位,面白无须的内监。”
“既然如此,就不要扯到太子身上了,太子不日便要成婚了,不能沾刑狱。”陛下轻轻揭过此事,“睿儿,把那内监交给谢珩,让他依律处置。”
太子应道:“是。”
陛下又道:“睿儿,你以后也不许和崔小姐为难。崔小姐为大周效力,你是储君,她自然会为你效力。可你私下拉拢算什么事儿?以后不许再这样,被朕知道了,定不饶你。”
太子道:“是。”
陛下看向谢珩,问他:“谢珩,朕这样处置,可公正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