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哈哈一笑,抚摸上这条浑然一色的百鸟裙,眉宇间盈上一些骄傲神色,道:“我果然没看错,您是一个有见识的人啊,一下子就认出了此裙来历,没错,这就是百鸟裙,它的前任主人便是有‘色倾九重,光夺日月’之称的宁安公主。”
他所说的宁安公主乃是前朝公主,自幼便因美貌而惊动天下,被诸多公子求娶,平生最喜绫罗绸缎,珠玉宝钗,更是创出了百鸟裙,惹得众人竞相效仿捕捉鸟雀,居然引得国朝境内百鸟凋敝……
后来,她的国家亡了,她便穿着这条百鸟裙从城墙上一跃而下,香消玉殒。
风群玉调取出了这一部分的记忆,再看这条百鸟裙,却是不知道该作何神态。
这裙子虽然流光溢彩美丽非凡,但明摆着就不是宁安公主的那条裙子啊。
都说了宁安公主是穿着这条裙子从楼上自尽,不用想也知道那裙子定然已经被她的鲜血浸透。
而且,那条裙子在记载中使用了许多翠鸟的羽毛,以至于翠鸟灭绝,但眼前的这条裙子……
用到了许多珍稀的鸟羽,翠色却是用孔雀羽来代替。
她说明了这一点,老板却点头道:“啊呀,这是当然,我们卖的是当然是同款不是原款。你想,宁安公主乃是自尽身亡,是多么不详啊,怎么能去卖她的遗物。”
这老板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前面还信誓旦旦说这裙子的前主人是宁安公主,下一秒就变卦了说自己从来没说过这种话,说自己卖的是同款不是原款。
老板可能也有些心虚,于是掩饰性的咳嗽两声,道:“所以,这条百鸟裙,您觉得怎么样呢。我觉得它与天云羽衣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比天云羽衣更美。”
风群玉的手顿了一下,反问道:“天云羽衣?”
老板笑道:“是啊,前些日子公主被成功救回,下马车的时候穿的就是天云羽衣,那可是由薛重夜大师亲制的衣服,集齐天地之精华,当真是‘羽衣一袭胜霜华。’”
风群玉:“你还写诗。”
老板得意点点头道:“美是美,但我看天云羽衣也没有别人说的那么精巧绝伦,裹在身上也不过是一身白毛。我的百鸟裙半点不差于它。”
……天云羽衣归根结底是一件法器,外观于它算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
“你见过公主?”风群玉却捉住了重点。
老板摇摇头,道:“没能看见公主的脸,公主戴着面纱。”
这时,却有一位贵女进入店铺之中,其侍女更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百鸟裙的身边,道:“这条裙子,我们家小姐要了,把它送到镇国公府就好了。”
原来来人是镇国公府家的小姐,陆瑶。
老板看看风群玉,又看看陆瑶,一时之间有些为难,毕竟是自己先把百鸟裙拿给风群玉看的,风群玉又没说不要。
陆瑶旁边的丫鬟看出来了这一点,便圆睁杏眼道:“她没有买吧,再说了,看她这个样子,哪里是买的起衣服的样子。”
随即又看向陆瑶,眼睛亮晶晶地说道:“小姐不是一直想要这样的一套衣裙么,穿上这个,小姐定然能够艳压群芳,得到逢月公子的爱慕也是指日可待啊。”
风群玉眉目微动。
“不得无礼。”陆瑶轻声斥责了自己的丫鬟,便看向风群玉,道:“……这件衣服,你要么?”
“她已经说了要买么,如果是这样,我愿意用多一倍的价格来购买此裙。”
陆瑶望向老板,微微仰起头来,示意丫鬟将其衣裙打包,随即又看向风群玉,在等她的反应。
风群玉的反应是退后一步道:“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小姐,怪不得出手如此大方,既然如此便以一倍的价格购下此裙吧,毕竟我也不忍老板错过这样的机会。”
老板:“……好。”
虽然懵懵的,但他还是应承了下来,毕竟谁能够拒绝这么豪横的主顾呢。
陆瑶成功得到这套衣裙,却突然道:“你是哪家的,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为何要用幂篱覆面?你知不知道,隔着帘纱与人说话,很没有礼貌。”
风群玉可不想再多生事端,更不愿意随随便便取下自己的幂篱,道:“没什么,只是不方便见人。”
陆瑶蹙了蹙眉,道:“为何见不得人,难道你是作奸犯科之人,已经在通缉单上榜上有名。”
这陆瑶也当真是有趣。
风群玉咳嗽两声,声音变得有些低哑了起来,“没什么,只是最近身体有些不适,脸上起了些红疹,所以不能见风。”
话音刚落,便见主仆二人惊恐地退后了几步,丫鬟更是叫道:“你都这样了怎么能出门,都不怕传染给别人?”
捉重点的能力倒是很强。
风群玉继续好脾气解释起来,“自然是大夫说过没有什么大碍我才出来的啊。”
“呵,最好是这样。”陆瑶与她的丫鬟对视了一眼,便离开了这里,想来也是不想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随即,风群玉便随手指了另一套衣裙,“就那套粉色的吧。”
“哦,那套粉色的确实也很好,是用云锦做的。”老板又絮絮叨叨起来,简直要把这套衣服的前世今生都说个详细明白,风群玉最开始还想随便打断别人好像是有些没礼貌,到后面实在受不了了,便以一出砍价大法终结了他的滔滔不绝。
“便宜一点吧,你看,若不是我,你的那套百鸟裙也不可能卖出这样的高价。”
老板哑然,只能给她便宜了一些,“您是带回去么,还是直接在这里换?”
“直接在这里换吧。”
老板点点头,突然一拍脑袋,“那位公子去哪里了,怎么突然不见了。也没见他出去啊。”
风群玉便指了指柜台,老板狐疑望去,却见那位公子正倚着柜台看算盘,心中不由得泛起嘀咕,他一直都在这里么,真的是这样么,他怎么觉得自己刚才根本没有看见他啊。
当然不是这样。
苏舞雩早在陆瑶进来的时候就给自己施展了隐身术。他认识的人不多,但他不知道认识他的人多不多,他虽然不常参加宴会诗会花会酒会,闲着无事的时候却也去过几回,难免有人见过他的脸。
如果有人把他和她联系在一起……也许会生出些事端。
什么时候,自己的心思也这么缜密了。
“好了,我去换衣服,你把猫抱着吧,它又睡着了。”
风群玉把猫递给苏舞雩,便去换衣服了。
苏舞雩接过小猫,手指触碰到小猫柔软的绒毛,手掌感受到小猫暖烘烘的体温。
老板却凑了过来,“你和你未婚妻感情真好,都养猫啦。养猫好啊,养猫好,我和我夫人也养猫,养了一只硕大的狸猫,本来是养它来捉老鼠的,结果……每天好鱼好肉喂它,把它喂的那么胖,却养成了一个胆小的性子,看见手指大的小鼠仔都被吓的不行,真是的,哪里有猫怕老鼠,违背天性之理啊。”
不是未婚妻。
不是他们的猫。
他应该反驳这些话,已经来到京城的他们,没有扮演夫妻的理由。
这只小猫是有母亲的,她说它的母亲并没有抛弃它,所以他要把小猫送回去,这只猫很快就不再属于他自己。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要拿回自己的身份去当公主,她与他从此以后便再没有任何交集,更别提共同养猫,把这只巴掌大的小猫养成一只肥猫。
苏舞雩把猫揣到怀里。
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是个哑巴。
这时,帘子却被打开了,取下幂篱,换好衣服的风群玉从帘子后面缓缓的走了出来,一霎那间几乎夺取老板心神,她穿着粉衣亭亭而出,神色庄静,黑色长睫下的眼睛,却是乌黑的,像是蕴了一丸水银。
他又悄咪咪的看向旁边的白衣公子 ,却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展露丝毫惊艳。
也是,他们看上去已经认识好久了,说不定是青梅竹马媒妁之言,再惊艳的脸,见的久了……
“老板,这衣裙可以再便宜一点么。”
风群玉却是对着老板嫣然一笑,老板一时迷糊,便应承了下来,清醒过来之后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
不过,这位公子当真是不解风情啊,他难道不知道未婚妻换新衣服出来不管好不好看都要表示好看的么,如果他与这位公子有相同的情商……他压根娶不到自己的夫人。
他长吁了一声,开始用鸡毛掸子打扫柜台。
*
离开店铺的两人,行走在小巷里。
“你没有走错吧,确定是这条路?”
小巷却是越走越狭窄,时不时遇到一些竹筐竹竿拦路。
左拐右拐,终于来到另外一条小巷,看上去已经有些陈旧破败,有青绿的草芽从砖隙中挤出,在顶上开出几朵小花。
这时,却有瓦片声微动,抬起眼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只矫健的狮子猫,它高傲地瞥了二人一眼之后就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开了,迅速隐没,只留下屋顶上的瓦松微微颤动。
这里就是苏舞雩捡到猫的地方。
“这里就是你的家么。”
风群玉低头在小猫耳边絮语,小猫则是抖了抖自己的耳朵,心安理得地缩在风群玉怀中,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却有一声猫叫在边角处传来。一只与怀中幼猫有七分相似的大猫悠哉悠哉地显现出自己的身姿,望着二人一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喵了一声。
幼猫听到叫声,却是扭动起自己的身体,意图下地。
于是风群玉放开幼猫,看见大猫与小猫相会,大猫开始舔小猫的毛。
苏舞雩:……
他的眼神微微动了动,风群玉却在此时对他展颜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太开心,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难不成是吃了大猫的醋?”
吃醋。他怎么会吃猫的醋。本来,他和那小猫也没有什么亲密关系。
自己还以为自己是养了一只被母亲遗弃的猫,没成想它压根没有被母亲遗弃,反而是被自己强行绑走了。
自己变成了致使它们骨肉分离的罪魁。
于是他转身就走。
风群玉看了一眼正在亲密的大猫与小猫,再看看走的如此决绝的苏舞雩,莫名觉得他离开的背影是这么萧索,这么悲壮。
“苏……苏舞雩,你等等。”
她唤住了苏舞雩。
苏舞雩一回头,却感受到风群玉的气息,紧接着怀里就被塞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