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陆司寒一句话都不说,就连对他人情绪不敏感的季青临,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陆司寒的情绪。
“陆司寒,你生气了吗?”季青临忍不住问他,“因为我刚刚的话?”
陆司寒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忍耐着什么,而后又像是自厌般地说道,“我有资格生气吗?你说的……是事实。”
季青临本来就是他弟弟的男朋友,更遑论此刻陆照野还躺在病床上。
只是,陆司寒依旧会为这句话感到难受。
像是悬崖边的花,自己已经拼命去够了,然而那朵花依然不属于自己。
季青临不知道陆司寒在想什么,他不像自己那么简单,也不像陆照野那么坦率,陆司寒像一个兀自藏着很多秘密和心事的人。
这会让人产生好奇心和探索欲,然而却也会让人觉得相处起来很辛苦。
季青临反正是寄人篱下,他没有发言权干扰陆司寒的心事,然而同在一屋檐下,陆司寒每天苦着一个脸也确实影响到了季青临的心情。
干脆给他送点东西算了,季青临这么想道,算是报答他收留自己?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然而季青临出去商场逛了一圈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实在是……能配得上陆司寒的东西都很贵。
一个小小的领夹都不是现在的季青临,能负担得起的。
季青临没想过自己,还有为钱发愁的时候。
刚搬过来的时候,陆司寒是有给自己一张卡,里面的钱具体不知道有多少,但陆司寒说让季青临当零用花。
“要是我太大手大脚了怎么办?会刷爆透支吗?”季青临天真地问道。
陆司寒像是觉得有些好笑,“放心,里面的钱,够你买几套房子的了。”
只是,要用陆司寒给自己的钱,给陆司寒买礼物吗?
这好像是左手倒右手,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季青临似乎有些无法理直气壮地说出,“给你送个礼物,就别成天板着张脸了好吗?你本来就年纪大,再这样下去,老得更快。”
季青临摇摇头,算了,买不起不要强求,干脆给他做点便宜的手工玩意好了。
季青临的行动力很强,简直说干就干,他用红绳编了几条平安扣,到时候挂在手上也可以,挂在车上也可以。
只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季青临从小到大都不擅长动手,一根绳子被他缠得歪歪扭扭的,明明眼睛已经会了,然而自己编起来,却变得很丑。
他编了好几天,才终于编出一条像样的。
今天晚上季青临特地熬了夜,就为了等陆司寒回家。
陆司寒经常有应酬,虽然他主观意识上,想尽可能地早回来,然而由不得他。
往往他回来时,季青临都早已经睡着了。
季青临不知道的是,每天晚上回来,陆司寒都会先去季青临房间里看看他。
不带遐念,只是去看看季青临有没有好好盖好被子。
有时候只是在季青临房间里坐一会,静静地听着季青临睡觉的呼吸声,陆司寒都觉得自己的情绪能好很多。
好像一整天的疲倦,都一扫而空,有一个人在家里等你的感觉,简直难言而喻。
房子不再只是,居住的地方,而是真正像一个家起来。
今天陆司寒回来的时候,很罕见地,客厅居然还亮着灯,季青临一边打哈欠一边伸出手,递了个东西给他。
“总算回来了,就算是全球首富,也没有你那么忙。这个东西给你,接着。”季青临故作随意地说道。
然而他其实有些紧张,因为陆司寒全身上下的东西,都很贵,这样便宜的随手做出来的东西,他不知道陆司寒会不会接过。
都不谈喜不喜欢的问题了,他会不会接,都是一个问题。
至少是自己用心做了的东西,季青临还是希望陆司寒即使不喜欢也能接过的。
然而陆司寒的神情很让季青临意外,只见陆司寒眼睛一亮,眼神带着欣喜亦或者是不确定,“给我的吗?”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季青临怼他。
陆司寒小心翼翼地接过季青临的手绳,像是珍重到呼吸都放浅了。
“谢谢,我很喜欢,你能帮我带上吗?”季青临从没见过陆司寒的眼神这么柔和过,不知是不是灯光的作用,看上去整个人就像是含了一块糖一般,甜滋滋的。
季青临有些不确定,“你确定要把这东西挂在你手上?你知道你手上那支表的价格,可能是它的几千倍。”
陆司寒忽然笑了,是那种很真心的笑,而不是商场上的逢场作戏,“表可以不带,但这个东西,我会一直带着。”
季青临有些不明白陆司寒了,他放慢动作帮陆司寒带上,陆司寒皮肤白皙,没想到还挺衬他的。
“好看吗?”陆司寒忽然问他。
季青临点点头,“你愿意接受就好。”
陆司寒定定地看着季青临,“我很喜欢,谢谢你季青临,这是我收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季青临忽然瞪大眼睛,“今天是你的生日?”
陆司寒也像是有些愕然,原来季青临不知道,只是想送他一个礼物。
他点点头,在夜色的遮掩下,陆司寒整个人的神情有些被隐藏住,或许此刻的氛围太好,让陆司寒难得的有了一丝分享欲。
“你不用在意,我是不过生日的,如果小野在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就了事,只是今年,没法和他一起吃了。”陆司寒说道。
虽然他的语气很平静,可季青临还是在里头听出了一丝落寞。
他突然想起陆照野曾经和自己说过的一件事,陆司寒和陆照野的父母,好像就是在陆司寒生日这一天,双双出了事,以至于陆司寒从那以后,再没过过生日。
那时候陆司寒多大,不仅要很快从父母去世的事故中振作起来,还要抚养照顾陆照野,和重掌公司,他应该很辛苦吧。
季青临像是第一次窥见陆司寒钢铁身躯之下的那颗心,其实和他的没什么不一样吧。
“我给你煮碗长寿面吧,陆司寒,我们中国人过生日,怎么能没有面呢。”
季青临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陆司寒在一旁笑着看着他,眉眼很弯,像是卸下了所有戾气,看得出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好呀!”季青临听到陆司寒回答他。
“虽然我很诚心,但味道我可不能保证,要是到时候不好吃,你也必须给我面子,全部吃光光,听到没有,陆司寒。”季青临状似威胁地说道。
陆司寒的笑眼更深了,“我哪次没有乖乖吃完?”
煮面比起做饭,简单多了,虽然季青临的厨艺不怎么样,但是煮面却煮得有模有样,他甚至还精心摆了盘。
“吃吧,尝尝味道怎么样?”季青临期待地看着陆司寒。
然而陆司寒却从厨房,拿出了两双碗筷,然后平均地把面分到俩个碗里,而后将碗推到季青临面前。
季青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很惊讶,“陆司寒,生日的长寿面是不能分的。”
然后季青临故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很怕被神明听到似地,“分了的话,寿命也会被对方分走的。”
然而陆司寒丝毫不在意,他甚至把荷包蛋放在了季青临的碗里,“我没有什么东西,不能分给你的。”
后半句话陆司寒没有说出口,他不想给季青临造成负担。
可确确实实是他的心里话。
包括这条命,都能全给你。
季青临见陆司寒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想来他可能不信这些,于是作为局外人的季青临,也心安理得地坐下来吃面,反正他已经提醒过陆司寒了。
一碗普普通通的面,俩个人居然吃得有滋有味的,比平常他们去那些高级餐厅吃饭,还要惬意。
陆司寒抬头,看着几乎快要把小脸埋进碗里的季青临,季青临就坐在吊灯底下,贵价灯的灯光清澈透亮,陆司寒第一次懂得了灯下看美人,这句话的含义。
他也第一次,切实地摸到了幸福。
如果这幸福,是属于他的话,陆司寒不想放手。
他摩挲着手上,季青临送他的平安绳,他不是毫无机会的是吗?
不能怪他卑劣,也不能怪他不顾兄弟情谊,毕竟季青临……太好了不是吗?
他像是自己无法抗拒的诱惑,也像是自己不愿亵渎的神明。
他就是在这种为难的复杂心绪里,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陆司寒到此刻才愿意承认,无所不能的自己,也会产生嫉妒的情绪。
他在嫉妒自己的亲弟弟,拥有着季青临的陆照野。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拥有季青临的是自己,那会怎么样?
他会从此拥有软肋,却也……会浸泡在幸福之泉里,不是吗?
第一次,陆司寒生出巨大的渴望和决心,他想要把季青临占为己有,无论他的弟弟,能不能醒过来。
他都想,让照顾季青临的那个人,变成自己。
……
季青临每天都去医院照顾陆照野,说是照顾,其实多的事他也做不来,只是去看看陆照野的情况,陪他说说话,不管陆照野能不能听到。
季青临从前听过一些理论,说是植物人虽然不能动不会说话,但他们脑海里还是有潜意识的,他说的话,说不定陆照野能听到。
季青临的手轻轻地搭在陆照野手上,季青临已经算很白的了,然而陆照野在病床上躺了这么些日子,经久不见日光,手上的皮肤甚至比季青临还要白。
季青临此刻说不出对陆照野含着怎么样的具体情绪,有怜惜,有伤心,但最多的却是愧疚。
一看到陆照野,季青临就会想到他把自己挡在身下护着自己的那一幕,这一幕扎根在自己的记忆里,挥之不去。于是陆照野流得浑身是血的场景,也一直在季青临脑海里回放。
久而久之,那种沉重感压得季青临喘不过气,他变得越来越难以面对陆照野,然而他还是每天都来。
季青临不想让陆照野觉得,他自己被抛弃了。
季青临将昨天编的手工绳也挂了一个在陆照野手上,陆司寒那条写得是开心,而陆照野这条写得是平安。
季青临盯着那双似乎再也不会转动的眼睛,有些无力地趴在陆照野身上,“陆照野,你快点醒过来吧,求你了。”
季青临很少说求字,尤其是面对陆照野,几乎他不用说什么,陆照野就能从他的神情上猜出他所有的心思。
但是现在,陆照野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季青临觉得心上空了一块,他第一次体会到如此难过的心情。
当时陆照野被送上手术台的时候,季青临只是感觉恐慌,直到现在,他才迟来地感受到一种无解的难过。
“你不是说,永远不会抛下我的吗?”季青临眼眶的湿润,落在了陆照野的手臂上,放在以前,他已经心疼得不行了,然后此刻他依旧无动于衷。
依旧……没有醒过来。
陆司寒来得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虽然季青临很快地擦掉了眼泪,可陆司寒还是通过他微红的眼眶,知道他哭过了。
陆司寒很想安慰他几句,却知道此刻季青临需要的,或许并不是来自于自己的安慰。
那条挂在陆照野手上的红绳,他当然也已经看到了,原来这不只是自己的生日礼物,说不定陆照野手上这条才是季青临特地做的,自己那条才是顺带着的。
陆司寒努力说服自己,不应该计较这样的小事。
但好像没什么效果。
他不喜欢被顺带,他想要的是独一无二的优先权。
然而此刻,俩人都顾不上这些了,陆照野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好。
期间医生过来巡房了两次,面色都是忧心忡忡的。
“恢复过来的希望,很渺小,你们要放低期待。”医生坦诚地实话实说。
季青临和陆司寒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好起来,他们是世界上最希望陆照野赶快好起来的俩个人。
还是陆司寒先稳住了季青临摇摇晃晃的身躯,“会好的,季青临,我弟弟的运气一向很好。”
俩个人到病房外透气,草地上有很多小孩在放风筝,季青临看着那样好的天气,那样鲜活的场景,心里想的却是陆照野,他一点都看不到。
陆司寒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只见他从一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