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载入新剧情，宿主等待中……】

指尖被鲜血模糊，染红他面前的操作板。

“啧。”

他耐心告罄，直接转语音操作，开口的声音疲倦不堪，“投诉系统。”

【警告！警告！请宿主停止无理取闹的投诉行为！请宿主让系统正常工作……】

他轻笑一声，“我叫你救活她，你说不能；

我叫你送她回去，你说不行；

我要你何用啊？”

{这里是系统管理中心，已接受宿主投诉请求，系统10086已被投诉。扣除江陵宿主积分10000万分。}

【系统正在努力载入……检测到苏玉宿主重伤……】

【苏玉宿主重伤！统子可以治！奶奶的别投诉了！】

江陵终于收回手，他盯着眼前的控制面板，系统感到不寒而栗。

系统轻轻嗓子，觉得这孩子马上黑化了，它必须说点什么来感化一下，不如……

它灵机一动，不如道德绑架一下吧。

【江陵宿主，请不要总是拿投诉来威胁系统，你这种行为太让统子……】

江陵却笑起来，带了一点疯狂，“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系统机械音飘出，带着几分无奈，【江陵宿主，咱们讲讲道理好不好？根本不是我伤害的苏玉宿主，你一个劲儿逼我做什么？】

因为你是唯一的希望，这个时代的医疗，太落后太落后了。

要么她立即香消玉殒，要么她会受很多很多的苦，然后香消玉殒。

他几乎预想了所有的方法，结局无一不是糟糕的。

唯有超自然力量，唯有系统。

“给我救人，马上，不然我继续投诉你。”江陵开口，声音已经沙哑，“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苏玉。”

系统倒吸凉气，【我只是个统子，我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住手！不要再按投诉了！投诉键已经卡了！

再投诉下去我要被人工销毁了！我救！我救！我倾家荡产的救！】

江陵停手，只是一味重复，“救她，马上。”

【救救救！但是……】

江陵不想听废话，继续按动投诉键。

【江陵宿主！你已经是负资产了，积分负值达到一定程度将永远留在小世界！别怪统子没警告过你！】

{感谢江陵宿主的反馈，再次投诉系统10086号，系统10086号已被禁言封号，敬请等待解封……}

{结算中，江陵宿主积分-200000万。}

江陵摇头，“不必说这些没用的了，出来跟我谈判，我要苏玉活。”

{正在对接……}

{对接成功，江陵宿主，这边可以帮您救苏玉宿主，但您能付出的代价有什么呢？}

江陵看向茫茫的雪，他轻轻吐出一口冷气，冗长的雾气散开，回馈给他的，却只有更冷的寒气。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更轻，说出的话却分量极重，“救吧，不要让她受苦，你想要什么我给什么。”

后来他进入了漫长的等待时期，一天又一天，系统解封后，每天和他保证——保证苏玉明天就会醒。

它说的最多的词语就是我保证、我肯定、我坚信，频率最高的是明天。

一开始他是相信的，后来明天两个字仿佛变成了魔咒，以至于后来听到这两个字，他竟然觉得绝望。

明天——明明是那么充满希望的字眼，现在竟然让他觉得绝望。

这种将未来寄托给别人的感觉，江陵很讨厌，但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他终于从时时刻刻的询问变得沉默无言，这样的转变，其实只用了一个月。

他唯一能做的、唯一想做的，就是每日守在她身边。

床上的人衣衫干净，没有伤口，没有鲜血，也没有生机。

再后来，战争开始，他每日能守着她的人时间变少了，他得上前线，为了她能醒来，他得完成系统的任务，去厮杀，去争斗。

他不明白系统为什么会让他做这些，他也不想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并不想守城、参与战争——即使身边人说他很有天赋，天生该做个将军。

他什么都不想理会，他想在她身边——这个冬日太冷了，苏玉，这个冬日真的太冷了。

他原本不怕冷的，怎么就变了呢？

铁骑突围，刀光剑影之间，他堪堪躲过刀锋，唐刀的刀柄因为鲜血已经握不住，他扯下发带绑紧手与刀，不让凶器离手，仿佛他天生就是为杀戮而生。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要在这里屠戮人命呢？

这些人明明和他没有关系啊——苏锦白说的没错，他也是假货，对这个世界而言，他与苏玉明明是局外人，不应该不理世事，守在彼此身边，每天插科打诨，演演夫妻就好了吗？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些事，城门洞开，运回一具一具尸体，送到他营帐中的担架上白布下，露出半截他熟悉的遮目。

他一瞬间的恍惚，这样鲜活生动、会给他找麻烦的人，怎么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躺在了那里呢？

怎么就一下子变得和你一样沉默了呢？苏玉。

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将苏锦白送回临城的那一日，他见到了“苏玉”。

或许真的是骨肉相连，她感应到了苏锦白的思念，短暂的醒来，只为见她哥哥一面。

多可笑，多可悲，苏锦白的方法是对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这样的血脉相连的心灵感应，被老天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她成功醒来，她的哥哥却不仅仅是视觉，连声音、触感、听觉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她沉默的跪在灵堂，看向他的眼神意外的平静，她甚至安慰江陵，她的醒来只是暂时的，不会夺走她的苏玉。

他看不懂她的心思，却真心感谢她。

三日之后，她又沉睡下去，重新躺回了床上。

短短的几个月，发生的人间悲剧太多，江陵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只能为自己定下目标，一年——就一年，他要结束着一切。

后来他也确实做到了，他数不清自己手下的亡魂到底有多少，他早已麻木。

若是灵魂有颜色，苏玉，若是灵魂有颜色，他大概早已被染成了血色。

如果她再次见到这样的自己，会做何表情呢？

她会厌恶自己吗？

毕竟她喜欢那些干干净净的人，喜欢阳光，喜欢明亮。

*

战事逐渐吃紧，他将苏玉被送回苏家的那天，雪下的异常大。

他站在城池之上，马车逐渐远去，最后与转瞬即逝的雪花，融为一体。

他们被后方背刺的太厉害，终于坐困愁城。

小瑶的支援赶不到，他们苦苦支撑的日子，他无数次的庆幸自己将苏玉送走了。

那些史书中曾经的只言片语生动起来，他心中苦笑，可惜杜撰和真实有所差别，不然他想唱唱空城计。

粮草断绝之后，消息也接二连三的封锁了，如同大雪封山，有着孤独的恐惧感。

四月初三，冰雪早已消融，他们的困境却并没有结束，带来希望的，是一个人。

是他熟悉的人，重伤奄奄一息的柯娜。

小瑶让宝贵的情报传进来，老天让一条宝贵的人命消散而去。

消息让他迅速将所有的人安排妥当，准备展开回击战役，在战役开始之前，他回到了空荡荡的营帐内。

营帐的帘子被风撬开一角，他窥见血流不止的柯娜，她的眼神太哀伤，让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然而他知道自己应该进去，虽然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应该进去，同她说说话。

帘帐被掀开，柯娜听到动静，费力的抬起头，她见他回来，想要笑一笑，却实在没了力气，她只得开始说话，又或者，应该叫遗言，“江陵，你有没有见到……”

他知道她在说谁，小瑶的消息灵通，不可能不知道苏锦白的消息，只能是刻意隐瞒。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久违的窒息感袭来，他张张嘴，到底没说出来什么。

然而柯娜人情往来最是通透，她何等敏锐，江陵的种种表现，早已让她明白。

她慢慢放松身体，目光渐渐松散，声音也是更加轻缓，“什么时候的事？”

江陵知道瞒不住了，怕她听不清，走过去席地而坐，声音温柔，“不久。”

她苦笑一声，“嗯，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奈何桥边还会相遇，他走的一向不快，她追得上。

走马灯开启，她最先想起的，是他们的初见也是这样的四月，深宅大院出来的公子娇生惯养，她是看不惯的。

后来是如何动心的？

她想不起理由了，或许是他总能轻松的解决问题，或许是他才情确实一等一的好，又或许……

她轻笑一声，又或许单纯的食色性也——她喜欢他的美色。

后来时光匆匆，她追着苏锦白太久，以至于重新跳出宅外后，她发现自己蹉跎太久，被困太久了。

她为自己感到可惜，这是对他的爱意消失了吗？

她很确定没有，只是她爱的东西太多了。

她爱自由，爱野心，爱成就……

走马灯不断跳转，她与他的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为什么在吵架呢？

为什么不欢而散呢？

若是能重来……

营帐外有十里春风，风尾传来歌谣，是家乡的声音。

“何处不相逢，除非营中人；无喜无归期，杳杳乏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