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辰不知怎么就停下了脚步。
“万理澄彻,则一心愈精而愈谨。一心凝聚,则,则……”牧闻雷有些记不住了。
“一心凝聚,则万理愈通而愈流。”宋应辰在心中默念,虽然他很想去和牧闻雷交流,但还是有什么束缚住他的脚步。
道理都懂,可放在自己身上,怎么也都实用不起来。
他现在有什么资格去触碰这些东西。
在牧府吃过饭后,宋应辰与停云一起去与老夫人告别后,才离开牧府。
“祖母与你说了什么?”停云实在好奇,就忍不住问了宋应辰。
“没什么,她说我们是天作之合,拆不散的姻缘。”宋辰故意这样说,想看看停云的反应。
“祖母断不会这么说。”停云听了这回答,有些不快,就快步走了,由槐序搀扶,上了马车。
宋应辰只是将她送出牧府的视线外,就骑马走了。
他是不会回宋府的。
停云回到宋府,得知女官今日有事,告了假,所以停云今日不用学规矩。
现在倒是清闲。
停云开始细细想着父亲在她走之前,交给她的事。
想了一会儿后,就出了房间,去寻牧看。
停云自是了解这位哥哥,平时没怎么着过地,要么是在天上飞,要么是在房顶上看风景。
地上不能看吗?他的回答绝对是不能。
停云向牧看说了自己要拜托他的事后,就进了屋。
宋府到处是别人的地盘,停云不能让自己落了把柄。
相比停云的有条不紊,宋应辰则没什么头绪。
还是像往常一样,呆在屋子里,或者去找老和尚。
年纪轻轻就过上了“老夫惟有,醒来明月,醉后清风”的生活。
正值二月末,宋应辰帮着老和尚种地,这庙后面,宋应辰帮老和尚开垦了一大块地,已经种了有一年了,菜的长势非常喜人,所以今年,宋应辰又帮着种下了菜种。
世道不公,只能自己谋生活。
不过现在,漱石枕流,倒是快活日子。
可隐居的人,心中总是有怨恨和不甘的,这就要靠时间和认知去磨平,可是宋应辰心中的这块大石头,怎么也磨不平。
就这样平淡地过了几日,停云收到了从边关传来的消息。
皇帝准许,牧战德回京了。
信是牧伴阳写给停云的,信上说,他们战胜,皇帝大喜,就命父亲回来述职,刚好最近边关是少有的安宁,就让他们兄弟二人一起回来,好见见停云的新婚夫婿。
停云原本是十分高兴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到父亲和哥哥,只是这最后一句话,让停云十分有压力。
她与宋应辰,现在连正经的交流都没有,双方连名字都没有叫过,虽说面子上过得去,但一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名存实亡的关系。
她们夫妻对对方的了解少之又少,要是让父亲知道,绝对会担心的。
停云有些慌乱。
得好好想想办法。
牧战德要回京的消息,立马传遍了整个京城,好像人们都很期待这位将军的归来。
宋府也有些慌张,这几日唐氏不似以前对停云爱答不理,会差人送些新奇的吃食给停云,也会送些补品给停云,让她带回牧府。
也会差人去找宋应辰,让他回家,可没人能找得到他,找到了也会被只猫给赶跑,话说那只猫十分凶残。
此事,唐氏倒是和停云想到一处去了,要让宋应辰与停云好好相处,就算是装,也要装得像样。
所以唐氏就想着举办一场踏青宴,让她们夫妻二人促进感情,刚和可以在外人面前展示宋家对停云的在意。
不然以后牧战德回京,听了些闲言碎语,倒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唐氏就与宋清溪准备起来,刚好今年宋府还没举办过什么活动。
牧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高兴,精神都好了许多,终于,终于她的儿子要回来了,还有她从未见过的两个孙子。
这世道真是,二十年来,就没有一次机会让她们祖孙相见。
好在,她等到了,他们终于要回来了。
又是如此,世人都知道了,宋应辰不知道。
宋应辰今日下山去帮老和尚卖新出的白菜,就遇到了卫致,卫致在旁边看了宋应辰许久,最后才走上前去,与宋应辰打招呼。
“宋兄,你怎么在这里买菜?”卫致很是疑惑,但看着这青菜十分好就想着买一点回去。
他父亲一定会喜欢。
就拿出银子,买了许多。
宋应辰疑惑,他一个礼部尚书的儿子,买菜,真是骇人听闻,而且他还十分地爱惜这些菜,将它们装进自己的书箧中。
“你不必如此,我的菜也还是卖得出去。”宋应辰以为他是照顾自己的生意,就想劝他收手。
“不是,宋兄,家父爱吃青菜况且你卖得便宜,父亲知道我买到这么便宜的菜,他会很高兴的。”
卫致笑着说,真诚得不像是在骗人。
“随你。”
宋应辰见卖得差不多了,就打算回去。
“唉,宋兄,你别走啊,每次都是匆匆一见,卫某,实不甘心,今天我一定要与宋兄好好交流。”
卫致见宋应辰要走,就急忙跟上去,边走,一边义正言辞地说,像是宋应辰缺了他的钱一样。
“宋兄,你送我的蛐蛐,活得十分好,只是晚上有些吵,我就放到了院子中,它好像很开心待在院子里。”
宋应辰不回话,他也不在意,只是和宋应辰说着自己的事。
像是在和朋友说话一样。
“宋兄这是要去哪?”
“回家。”
“回家,为何出城?”
卫致不解,但还是跟着,害怕像上次一样自己不留神,就跟丢了。
“家在城外,自然要出城,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卫某虽知道这样不妥,但我实在想去宋兄的家一看,还请宋兄不要再甩掉我了,遇见宋兄一次,实在艰难。”
卫致开始话语中还是请求,但最后这话却说得可怜,像是宋应辰欺负了他。
“去我家,国子监没课吗?,江夫子没管你?”宋应辰觉得他这个想法实在荒谬。
“今日休息,江夫子的课业我已经完成了,我是无事,才来街上逛的,没想到能遇见宋兄。”
卫致每次说话,都要说一大段,实在害怕宋应辰有什么没清楚。
宋应辰不再说话,只是觉得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为何如此天真。
还有他为何就如此好奇自己,一直穷追不舍。
卫致跟着宋应辰,走到上山的路。
此时,卫致已经有一些累了。
可上山的路更加陡峭,另外早上晨露太重,这会儿,太阳还没照到这里,所以山路有些湿滑。
这对于宋应辰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卫致这种没有走过山路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为他了。
但卫致没说什么,小心地跟在宋应辰身后,慢慢地走着,渐渐地,他也就习惯了,会为了路边的野花停留,也会因为看见只比麻雀大的鸟而高兴。
“宋兄,我好生羡慕你,这山上也太漂亮了吧。”卫致激动地说完,看见有只蝴蝶停在他衣袍的带子上,十分欣喜,但又害怕惊扰了它,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只是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欢。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很快,就到了宋应辰的住处,就一间小破木房子,周围倒是堆积了许多柴火。
门外有一块大石头,成了天然的棋桌。
宋应辰将东西放下后,见卫致还在那里傻愣这,就没有管他,直接进屋去。
这小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倒与宋应辰刚来这里时有几分相似。
十年寒窗苦读,倒也是真实写照,京中的读书人,连房间都没怎么出过,何来见到此等风景。
“你要站到什么时候?”宋应辰一手抱着假假,一手拿着茶壶,走了出来。
“宋兄,谢谢你,让我看见如此美景。”
“幽谷云萝朝采药,静院轩窗夕对棋。宋兄我要是能和你一起生活在这里就好了。”卫致自己喃喃地说道。
之前背过的诗句开始具象化。
宋应辰坐在棋桌旁,十分镇静。
“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小公子,你是适应不了的。”宋应辰劝说他,他也真的害怕这小子,真的下定决心搬过来跟自己一起住。
毕竟连宋应辰随手给他的要死的蛐蛐都被他养活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宋兄,你真如江夫子所说,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什么都好。什么都让我仰慕。”卫致又开始夸宋应辰。
只是这些夸赞,对于现在的宋应辰来说是一种讽刺。
没搭话,也没露出什么表情。
宋应辰只是示意他来这边,陪他下棋。
不然不知他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虽是下棋,但卫致一说不完的话,宋应辰带他来只是想打破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不让他再对自己执着,可是现在他好像更有兴趣了。
只是说了很多后,卫致开始问些宋应辰不想面对的事。
“宋兄,你为什么不去见江夫子?他很是想你。”卫致想起夫子常在耳边念叨,就想问问。
“无颜,无意,也无心。”宋应辰回答后,下了一步狠棋。
“你输了。我也没赢什么。”宋应辰说完,起身,进屋,拿出一壶酒来。
他已经有几天没喝酒了。
今天又想喝一些。
给卫致倒了一杯后,宋应辰直接拿起酒壶喝,动作十分洒脱。
父亲管得严,卫致不曾喝过酒。
但是,是宋应辰倒的,他还是端起来喝了下去,一口就喝完了一杯。
真难喝。
卫致有些晕,觉得天突然暗了,脚也有些无力。
“宋兄,这是怎么了,天怎么黑了,我得回家了。”卫致迷迷糊糊地说完,倒了下去。
宋应辰不知他反应这么大,还好在他倒下去之前接住了他。
傻小子,这以后怎么入朝为官啊!
宋应辰将他扶到房中,让他好好休息。
看来是甩不掉这个执着的小公子了。
“他倒是性情纯真,鹤颂,他是你第一个带上来的朋友,你也该跟着他走出去了。”老和尚不知何时已经在宋应辰院中。
“走出去?做什么?无事可做。”
“他也是靠昔日盛名才招来的,只是天真了些。”
宋应辰还是那样回答,老和尚真不知怎么劝他才好。
当晚,宋应辰与他挤在一张床上睡,好在卫致老实,没有打呼,也没有什么动作。
朋友?这东西宋应辰好像没怎么拥有过。
都是墙倒众人推,他出事后,再也没什么人来找过他,但嘲笑他的倒是不少。
刺耳的声音,宋应辰听过太多了。
第二天,卫致醒来后,见自己还在这里,十分高兴。
还想与宋应辰呆在一处。
但是他还得去国子监,所以宋应辰早早就把他送回城中。
也是这时宋应辰被告知,自己岳父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