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想了想接收到的佣兵任务内容，回道：“我们更改后的任务，应该是辅助你们军方调查星兽异动，寻找一些之前失踪人员的线索，但具体调查什么并不清楚，佣兵接到的任务都不会说的太详细。”

云衡的声音在频道内略显沉闷：“嗯，不止是找失踪人员的线索，现在是还要找失踪人员，我们七八个小时前到这里调查的第三分队也失联了，如果只是普通的星兽群聚，即使有伤亡，也不会全队失联。”

云衡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要调查和剿杀的不止是表面看到的这些，接下来可能会有更危险的，你还要继续吗，现在退出也可以，机甲可以出去后再还给我。”

“我也有一些要调查的事。”苏逸并没有迟疑，“而且就像你之前说的，出去也未必就安全，我相信你有保护我这个平民的能力，上将先生。”

云衡在机甲内哼哼的笑了几声，语调略微上扬："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能叫你失望。"

走了一段路后，其间又遇到了两三只变异蜘蛛，苏逸感到有点不对劲。之前他和佣兵小队探洞时，一路上几乎可以用平和来形容，而且他们从厂房这边进来已经走了好一段路了，依常理推断，应该已经可以到达佣兵小队几小时前探洞的终点。

但现在，前方的轨道还延伸进黑暗处，根本看不到尽头，也不知道都是通往哪里，也许是这个矿场的采矿点不止一处，所以才修了这么多用于运输的简易轨道。

“我们不会迷路了吧？”苏逸也不确定军方是否有地底矿洞的卫星探测地图，反正他是没有。

问过后好一会也没听到回答，苏逸低头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通讯器讯号上是一个灰色的小叉，已经没有任何讯号了。

他快走了几步追上前面的人，他的机甲比云衡的白色机甲要小一圈，一开始云衡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苏逸便想再走快两步到他前面再说。

前面是一个Y字形的路口，一边有一个看不出深浅的水坑，另一边轨道在入口不远处就断了，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强行扯断的。

白色机甲刚好走到岔路口，苏逸从旁绕过去，机甲的一只脚就踩进了一侧的水坑里。水坑并不深，刚刚只没过机甲金属的脚底。他是面对云衡的，后背对着黑暗的洞口，踏进岔路中水面之前他毫无感觉，但就在踩进去的那一刻，苏逸就感到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白色机甲停下脚步，微微低头看向面前的苏逸，他好像有些僵硬，多年作战的经验让云衡没有立刻动作，他飞快的扫了一眼苏逸身后，又看向自己机甲的操控面板，通讯信号消失了，除此之外并没有扫描到任何异常，但直觉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潜藏的危险。

苏逸机甲手臂半抬起，然后停滞在了半空，现在他感觉脚下水坑中丝丝缕缕的寒意，如有实质一般顺着机甲的脚底向上爬，他好像马上要被冻僵了。

黑色的眩光擦着苏逸的机甲，横纵交错切入水面，浅浅的水面像被光刀分割的蛋糕，被强势而精准的片成了无数片，随着刀风旋转短暂的飞起。

但被分割后，水面并没有落地聚合到一起，它们就势飞起来裹住两台机甲，就像是光影魔术一般，水花猛然暴涨，如海浪漩涡瞬间将两人吞没。

机甲消失了，洞内又恢复成浅浅的水坑，一滴水落在上面，荡起一层涟漪。

苏逸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冰封的湖中，寒冷的水无孔不入的渗入机甲，他缓慢地沉入黑暗的水底，他想要挣扎，但全身都像是被冻僵了，只能无望的不断下落，冰冷而孤独。

暗灰色的系统界面，不知何时悄然浮现，扩大蔓延，在“湖水”中渐渐透出一点点幽蓝的微光，如网般笼罩在水上。

在深蓝幽暗的水底，如水墨浸染一般，缓缓映出一些灰白色高大的建筑轮廓，异常高大的柱体结构，非人的巨型雕像，仿佛失落的亚特兰蒂斯。

苏逸感觉自己好像脱离了机甲，他在“水”中睁开双眼，半长的黑发如海草般飘荡。

仔细看，那些圆柱和高大建筑并不是石砌的，泛着沉冷的金属质感。柱子中间是镂空的，每个都嵌了一张王座，上面是形态各异的古怪雕像。有的像人，有的则是兽头人身，有的带有鱼尾，还有的完全不是人类形态。

苏逸感到自己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哀伤和痛楚，不知不觉间，左眼眶中淌出一行血泪，在“水”中飘散成淡淡的猩红。

目光所及，高背的王座上，纤细的手腕无力的搭在扶手上，长发随着淡色的裙摆在迷幻的光影间轻晃，苍白的脸上淡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袭来，苏逸感觉“湖水”的寒意已经透入心脾，他想抬头看清那张面容，又因极度害怕而抗拒，忍不住全身颤抖。

你在对我说什么？

你要对我说什么？

手无意识的伸出，忽然被人紧紧攥住，猛地向上拉起。

他朦胧中听到一声低沉模糊的“找到了”。

苏逸像一尾出水的鱼张合着嘴唇剧烈喘、息，身周蔓延的水褪去，他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机甲中，身旁白色的机甲握住他机甲的右手，一张熟悉的脸透过机甲的视窗关切的盯着他看。

“好点了吗？”没有通讯，隔着两层机甲声音模糊不清，云衡此时态度很温和，他递给苏逸一支淡蓝色的药剂，示意他暂时打开机甲舱接过去。

苏逸有些迟钝的看着云衡，还在无意识的喘、息着，过了大概半分钟才接了过去，低声问：“谢谢，这是什么？”

云衡看他喝下去，脸上倒是收敛了那点惯常挂着的散漫，他扶着苏逸坐好，抬了抬眉毛坐在他旁边，口吻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太严肃：“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和一个不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苏逸感到身边人的声音好似还是隔着一层水雾，但喝下云衡给的药剂后，那种格外难受的感觉倒是消减了不少。

窒息感褪去后，额头的抽痛却明显了，苏逸停顿了几秒才哑声回答：“什么？”

“第一个不好的消息是我们也和外界失联了，但也许我们可以找到那些失踪人员的线索。”云衡看上去还是挺松弛的，没有紧张的样子，“第二个不好的消息是，我的猜测是对的，这里的星兽异动恐怕真的和星魔有关，而且星魔等级还不低。”

苏逸从星网上了解过星魔的概念，但并没有见过，据说星魔是直接攻击生物精神力的。被它吞噬攻击过的星球或区域，人类都会变成疯子或白痴。目前人类还没有找出有效的防御，只能由精神力A+级以上的军人冒着精神力受损的情况去攻击它。星魔没有灵魂，类似于一团光污染雾气，没有具体形体，中心有一颗能量核，目前只有打爆能量核才可以将其消灭。

“你是说我们刚刚遭遇的是星魔？”苏逸问。

云衡挑了一下眉，看表情似乎是略显意外，他似笑非笑地说：“我以为你知道，难道被不同的星魔攻击精神力感受不同？这我倒没听说过了。”

苏逸眉头蹙起，他这话中的意思是，苏尼亚以前就被星魔攻击过？他恍然明白过来，难道苏尼亚所谓遭遇的等级跌落的事故，就是因为被星魔攻击了？而只是等级跌落却没有变成白痴，可能是因为他原本有A级的精神天赋。

苏逸短促的叹了口气，坦然的看向云衡说道：“如果你说以前那次，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所以是不是被不同星魔攻击感受都一样，我也不确定。”

“原来是这样啊。”云衡点点头，也不知到底信没信。

不过苏逸也无所谓他信不信，他既然都认为自己是苏尼亚了，其他的过往是否清晰也不是那么重要。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击杀那只星魔了？”苏逸的不适感渐渐褪去，他的思维也恢复了正常。

“没有，这个还挺难搞的，暂时跑了吧。”说起这个云衡正色起来，“也许还在附近，很奇怪，我怀疑星魔最近是不是在逐渐进化，比如今天这个，我很确定没有杀掉它，但它学会隐藏自己的行踪了。”

“进化？”苏逸重复着这个词。

云衡点头，语气多了些沉重的意味：“不止是星魔，包括星兽、虫甚至变异植物，就在前一段时间，大概两三个月之前，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变。”

“他们都更强了，不止是攻击能力进化，还有繁殖力，如果不能查明原因，也许人类与这些变异生物之间的平衡即将被打破。”云衡也不知为什么会跟这个认识不久的人谈到这些，也许是困境之内特殊的心理，又或许因为苏尼亚并不在局内，而他也需要有一个可以倾诉忧虑的对象。

可能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云衡忽然又笑了笑，换上个轻松的表情转移了话题，打趣似的问苏逸：“哎？我能问个个人问题吗？”

“什么？”苏逸转头看他。

“你为什么要跟云千帆，也就是我名义上的大哥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