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刀剑无眼,习刀练剑不仅能伤人,还易损伤自身心境。尤其是我门的刀剑之术,刀剑出鞘不沾血不能归鞘,我门功法越深入修习越嗜血,心性愈发狠厉绝情。
所以矜贵的小师弟只学了掌法。皇家的人不可能冒着随时被反噬的风险习武,何况小师弟缠绵病榻,根本不是块练武的材料。
师父也道小师弟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所以只领他入了门。师父还说,他就是以后你们必须用性命去守护一生的人。
我当时还背地里对尹万道,他有没有机会成年还是个问题罢。
年少无知,错误地解读了守护一词的含义,错误地将那只小白兔当成所有物捧在手心。
从前自己总觉得师兄木讷,凡事不争不抢,也不会深思熟虑,就像个木偶,只有人拉扯提线,他才会随之一动。后来才想通原来将一腔热忱坦率于小白兔面前的自己才真正可悲。师兄恐怕是早已堪破自身的命运,宠辱不惊,随遇而安罢。
师父说,你知道为什么留在四皇子身边的人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吗?因为你太过亲近四皇子,四皇子也太过依赖你。皇上有意立四皇子为太子,而太子需要的是一条忠心护主的看门犬,这点你确实比尹万更合格。错就错在,一条狗的忠心是义务是本能,而狗的主人却不该怜惜他的狗。
你让皇上感觉到了危险,所以你该死。
尔后师父给了我一剑,堪堪避开死穴的一剑。
那是我第一次见师父的剑出鞘,没想到出鞘剑饮的就是我的血。
我跪在地上紧按汩汩冒血的伤口。
师父说,出鞘剑出鞘必见血,见血却不一定要死人。好了,你已经死过了,如果站得起来就跟上我,这是你最后活命的机会。
师父带我登了千机阁,千机阁没有灯火,师父只让我随便拿起一件兵器,我就摸到了一柄刀的刀刃,顿时鲜血如注。
归鞘刀没有刀鞘,此刀握在手上就是无尽的杀戮。
在千机阁暗无天日的岁月,师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探视我,为我带来四皇子的消息。最开始我不懂师父的用意,后来我慢慢悟了。
师父说,四皇子已经得知你身死的消息,没哭没闹,三餐四时如常。
师父说,他如今是太子殿下了,将来会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帝。
师父说,你一身杀戮血腥,殿下嗅觉又极其敏感,你以后该如何靠近他。
师父说,等殿下什么时候完全忘却你,你就可以出去了。
师父说,尹万去了南国,殿下身侧无人了。
师父再一次前来,这回万伊没等师父开口。
万伊给归鞘刀裹上布,“师父,你想要我怎么做就明说吧。”
“万伊呀,你倒是个明白人。”师父道,“你还记得我为何从上百个天赋极佳的孩子里单挑了你和尹万吗?因为那只兔子,一个饿了三天的孩子,还存着怜悯心主动在饥饿的人堆里去保一只受伤的兔子其实不难见到。不过在放你们出来之后,我告诉你们吃的第一餐就是那只兔子的时候,你和尹万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最后筛选出的孩子里就你和尹万淡然地吃完了兔肉,我就决定带走你们两个了。”
万伊面无表情道:“不过是只兔子。”
师父笑道:“是啊,不过是只兔子,皇宫里的那只也不过是只兔子。”
万伊道:“所以师父究竟做何打算?”
师父问:“师父亲手烹调的冷吃兔如何?”
万伊愣了一愣道:“回味无穷。”
师父道:“兔子往后是要做君王的,他的眼界会越来越开阔,你就算回到他身边,恐怕对他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你甘心吗?”
“……”
“你毕竟是师父的徒儿,师父留你一条命,就是要助你得偿所愿。”师父道,“只要你开口,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想要吗?”
万伊攥紧了拳头道:“我……想。”
“孺子可教也。”师父将一个雕有精致火焰暗纹的木盒交予万伊,“从今以后,你就是千机阁的阁主了。”
为千机阁办了多年任务的万伊才知道千机阁是皇帝的羽翼,而自己居然被一个为皇帝卖命的师父挑唆接任了千机阁。这个皇帝还曾经想要自己的命。何等地讽刺。
“这次你可不要让皇帝觉察到你的威胁了。”
“师父,我很难相信你是在为皇上尽忠。”
“我很期待有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下犯上。只要你敢,未来天子何尝不能雌伏于你身下。”
万伊始终觉得,师父或许是个有故事的人。
西容真一路疾步回到了寝宫,万伊在他身后打发了迎面请安的宫女。
撤了寝殿内的侍女,万伊阖了门。
“殿下何须为他置气,他越是跋扈就越是对殿下构不成威胁。”万伊道,“殿下应该庆幸,一个口无遮拦的纨绔总比一个深不可测的对手来得好。”
“你在拿他和你比?”西容真欺近万伊,“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宫内的宫女跟你很熟的样子。”
万伊道:“殿下,你终于发现了。圣上已经安排我住进东宫有些时日了。”
西容真眯了眯眼,“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们都拿我当猴耍?”
“殿下,你宫中的侍女姐姐头疼殿下失眠睡浅的毛病已久,是我在殿下寝殿的熏香里添了味药料缓解了殿下的失眠症。”万伊道,“虽然添加的药料含量少,被香料的气味掩盖了大半,我以为凭殿下的敏锐的嗅觉还是能察觉出来的。所以我在楠竹谷一直等待殿下认出我来,不想殿下虽然察觉了我身上的熏香,还是没联想到更深入的地方。”
“我……”西容真哑口无言。
虽然他在谷内一直怀疑辛可铎就是万伊,几番试探下来万伊却矢口否认,甚至……在自己决定交出自己的时候,他还恶劣地用辛可铎的身份强迫了自己。
再说寝殿的熏香太过馥郁,初期自己是对香料配料成分的略微改变有过疑问,却也没在意,长期熏用后,他早就闻不到附着在自身的残香了。而万伊身上的却只是一股更为纯粹助眠的清淡沁人的气息。
西容真凑近万伊颈间,西容真的鼻息无意中撩拨着万伊却不自知。
“就算我发觉了这个疑点,你也会千方百计否认的。”西容真一语中的。
万伊揽起西容真的腰,西容真抬头,两人的唇近在咫尺。
万伊道:“没错,我总不能让殿下破坏了我苦心布置的计划。”
“你的计划就是把我骗过去看你演的一出好戏?”西容真蓦地想起那封千机阁的夺命信,“你的计划是父皇应允的?千机阁勾结四皇叔要取我性命也是你胡编乱造的?”
万伊故态复萌,“殿下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西容真毫不留情地在万伊腰上一掐。万伊却忍俊不禁,手臂又收紧了几分。
西容真彻底败下阵来,按着万伊双肩,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万伊霎时呆了。
下一瞬,西容真就被放到了榻上。
“你又在发什么情!”西容真预感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不妙。
万伊眸光跳跃,“殿下,我想要你。”
“慢着!”西容真退步道,“你先回答问题。”
“真的,都是真的。”
万伊迫不及待俯身迫近西容真,西容真抵着他双肩问,“你假意和四皇叔合作?”
万伊得寸进尺道:“殿下松手我就告诉你。”
“慢慢慢慢着!”西容真扭捏道,“我不想知道了,你放开我。”
“箭在弦上了,殿下忍心要我憋回去?”万伊直攻西容真随时投降的圣母心的软肋。
西容真慌道:“要不你试试……”
万伊正色道:“殿下,会出人命的。”
万伊埋入西容真颈项吮吻。
“不行!”西容真后缩道,“真的不行,你上回弄得我很疼……”
“……”万伊缄默了。
西容真瞪着因受惊起了层水雾的眸子紧盯防万伊。
万伊很想提醒他的殿下,他这样更诱人了。
“这样吧,殿下,我们对照着书一步一步来。”
说着万伊从床畔摸出一本书。
西容真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在我的寝殿放了这种……”
西容真从万伊手中夺过书,书的封皮上书着房中术三字。
翻开书页,一片绯霞迅速占领了西容真双颊的高地,西容真直觉着胸口的血气在不停在往脸上头中翻涌。
简直不堪入目!眼睛都要瞎了!这些真的可以实践吗?!真的不会要人命?!
西容真羞赧道:“这这这本书我没缴了!”
“缴就缴吧,反正我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了。”万伊恬不知耻道,“正好殿下可以拿去参谋参谋。”
“谁要看呀,下流,无……”耻字还没蹦出来,一张两折过的纸从书中掉落了出来。
竟然是那封夺命信。
西容真打开信纸,“这封信竟然被你藏在这儿了。”
万伊趁西容真失神,暗中挑开了他的衣带,“殿下你仔细看看,其实这封信暗藏玄机。”
西容真又细读了一遍夺命信,果然内里暗藏的万伊卖的关子。
西容真却没发觉在此期间,自己差点没被身上的人剥光。
西容真后知后觉,“你别已经用一封一语双关的信就能在此刻骗我软化,占我便宜。”
万伊将信从西容真手中抽出,“殿下,信中全是我的肺腑之言。”
西容真目光变得迷离。
万伊道出其中的一句,“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这原是一封情信。
可是西容真没亲耳听到万伊的表白,就陷入了昏迷。
……信纸里浸的迷药还没散去。
嗯,反正殿下睡眠浅,要不要把他做醒……
人都到嘴边了,吃,还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