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文谨还是眼神迷离,也不敢再问。
路麓解围道:“自段氏灭族后,西国武将凋零。近年来,南部的炎国,北部的雪国都相当安分,南国忙于内乱,也难得与我国没有纷争。但据传……墉亲王不满偏安一隅,已经有了谋反的动作。所以高副将此番回到西都,应当是奉了秘诏。”
“我什么都没听见。” 严文谨立马捂住耳朵道,“自从接收了胡禄的案子麻烦事就一个接着一个,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胡判问道:“此案可有了眉目?”
严文谨哭丧着脸,“哪来的眉目,他们还想靠你提供线索呢。”
胡判终于知道严文谨就是个滥竽充数的人员,环视一圈,用眼神询问谁才是主事人。
陆麓发声道:“确实一无所获,我们了解到案发当天,您是最后一个见过胡禄的人,而且胡大侠不仅在外是胡禄的贴身护卫,在内胡府的守卫防护也是由您亲手操刀。所以除了当日的细节,想请教胡大侠府内守卫的调度状况。”
“分内之事。”胡判没有犹豫,和盘托出,“那日之前,少爷就霉运连连,可以说是游走于生死边缘,不过次次都是有惊无险。但五次三番受此惊吓,精神也饱受摧残。后胡大人请了法师常驻做法,又派我在外贴身保护,案发那天,少爷在外面听了半日戏,赶着时辰回府参加小少爷的满月宴,谁知刚出门,楼上摔下一个花盆,我替少爷挡了一灾。”
胡判拉开右手手臂,上面新伤叠旧疤,依稀可见一条颜色稍浅的痕迹。
“习武之人身上有几道伤疤无可避免,希望各位不要见怪。前日我与人比试,习武不精,又被链刃绞伤,到现在还没愈合。”胡判说着左手虎口掐住自己的脖颈,似乎被恐惧的回忆攫杀,只是一瞬,气息又恢复平稳。
西容德几乎要张口,被西容真暗地捏了捏手指。
胡判接着道:“少爷连道晦气,心情变得很差,回府后就打发了我,我因为受了伤,加上府内防护严密,就直接回房处理伤口去了。曾经多次命悬一线,谁想因为这一时的放松,少爷就真的被害了。”
西容真问:“你认为胡禄之死与之前多次遭遇暗算有关?”
胡判点头,“前有暗害,后就横死,如此巧合之事,怎不叫人多想。但胡府是我亲手布防,光天化日,外人几乎不可能从外墙进入宅邸。虽然那天门前往来人员众多,但安防之事,胡府从不怠慢,我分派了更多的人手在前院把守,闲杂人等是不能经前院进入西院和东院的。所以我百思不得其解。”
陆麓道:“所以凶手只可能在胡府之内。”
西容德灵机一动,“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或许凶手很早就潜伏在府内,杀完人再藏起来,或者趁乱混入宾客中逃走。”
胡判摇头,“当日圣上坐镇,前来的宾客都被排查过才准许离去的。后来我听说,花了重金请来的黄鹤黄师傅被收押了,厨房在西院,少爷的书房在东院,几乎呈对角之势,即便绕开前堂的防守,从后院潜行过去,也很勉强。
“交待了这么多,胡府的布防我也无甚好隐瞒的。胡府共分前院、西院、东院和后院。我的布置主防外贼,我认为府内做到全员登记在册,每间房的人自行管理即可,最重要的防线在四面的外墙门户。平日里四个院的守卫均衡,每个院分派了十六个人分成两班轮班巡护,再加上正门六个,后门四个,一共一百四十八个人。”
严文谨掰着指头绞尽脑汁算了半天都没算过来。
陆麓给严文谨比划道:“是每天有七十又四人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岗,休息的人不能随意走动,只能留在特定的地方待命。当然也不是每个人每天都要就位,当值一日便休息一日,是养精蓄锐,也是胡大人的关怀,所以总人数翻倍。”
严文谨还是低着头默默掰手指。
胡判点头,“陆少卿所言更准确。满月宴当日稍微做了调整,后院的十六人调派了一半——也就是八个——负责看守前院进入东西院的门墙,其中西院沟通厨房和招待客人的前院,分配了六个,每三人一组轮值,前院沟通东院,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出,则只配备了两人。其余照旧。”
西容德道:“确实严防密守。”
“当日我包扎完伤口为确保安全还在四个院内巡查了一遍。”胡判苦笑道,“终究是百密一疏。我住在西院,包扎完我就从西院开始,依次到后院,东院,前院巡视,大致花了半个时辰,确保所有人都尽心尽责守卫后,在前院向胡大人禀报,谁知没等我回到西院,就传来了少爷遇害的消息。”
沉默之后,西容真问:“你的布防看似严密,但有很大的纰漏。但胡禄从后门回来之后,到书房这段路程竟然没有遇到任何人。从后门到他的书房有两条路,一条经过前院,一条穿过后院,既然无人见过他,那么他只能走后院,而后院的人手相较于平日里守卫人数少了一半,更是疏漏。所以陆少卿怀疑过没有不在场证明的杜娘子。就算不是杜娘子,整个胡府除了前院,剩下的所有人嫌疑都甚为重大,然这些人都有经得起推敲的不在场证明。”
胡判道:“我说过,相较于内鬼,我更注重外贼。正如殿下所说,内部人相互监督,各房人的调配各房人都了然于胸,即便有临时调度,只会更加留心,不会无从查证,自然也不会生出不轨之心。但杜氏是当家主母,或许下人听她吩咐,也不敢约束于主母。”
严文谨嘟囔:“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见到鬼了不成。”
胡判道:“恐怕在座没人信鬼神。”
西容真道:“我以前不信,但是现在信了。”
时常默不作声的江浔道:“我也信。”
胡判似有触动,垂眸道:“信鬼神是好事,说明心有敬畏。有敬畏之心的人都有一颗良善之心。”
散场时胡判本就孤身前来,又孤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若有需要可直接去胡府见他,他近日会留在胡府重新调整守卫布防。
一行人同与黄姑娘告辞,原本大献殷勤的严文谨站在了外面,西容德不解,严文谨只是摇头。
同行的一段路上,路麓见严文谨沉闷不乐,看似漫不经心道:“只有诚意足够,这世上没有化解不了的仇恨,何况黄师傅现在已经洗刷冤屈,没有酿成大错。”
严文谨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阻止激烈的情绪喷涌而出,“我做不到。”
“怎会做不到?”路麓劝慰,“你相信我们,到时候捉住真凶,彻底还黄师傅清白,黄姑娘一定会体谅你的。你只要从现在开始不再浑浑噩噩,认真对待每一个案件,为时不晚。”
严文谨停下,双手搭在路麓肩上,除了路麓没人看得见严文谨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不是误判,是我故意的。我不会像你一样执着,我确实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以后也改不了。”
严文谨说完依旧与路麓擦肩而过,独自和热浪融合扭曲,逐渐消失在转弯处。
路麓呆愣了许久,向西容真一行三人行礼后垂着头和江浔分开了。
状况外的西容德这会儿也心领神会,道:“莫名有点酸痛。”
万伊道:“太过有自知之明或许不是件好事。”
心动和失恋在同一天发生,西容真眨了眨眼,咬着唇想,在明白自己爱上万伊的那个晚上,他也有过类似的心情,幸好万伊死而复生,他还有机会勇敢去爱他。
西容真靠近万伊悄悄交握双手。
西容德走在后面直暗叹,西家最受宠的四弟居然把自己倒贴出去了,这种心情,谁懂?
为了防止西容德再次被袭击,西容真和万伊把人送到了路府。高歌不知是应付吊唁的客人还是特意等候西容德,守在大门口。
要是没有台阶,高歌怕是要转着轮椅飞奔过来。西容真慌神间仿佛看见一条狗的虚影。
“娴娴。”高歌唤道。
就在西容真担心前倾的人会不会从轮椅上滚下来的时候,西容德一脚踢在了高歌的左腿上。
高歌两眼泪汪汪捂着腿,委屈道:“早上殿下的护卫捶伤了我的左手,现在你又踢我的左腿,我的四肢没有一条好的了。”
西容德压低声音,窘迫道:“不是说了不许这么叫我吗。”
“不习惯自然要多叫叫才能习惯。”
西容德又一脚踢到他小腿肚子上,“习惯不了。”
“好好好,那我只在呜呜呜呜……”高歌只说了半句,后面的话消失在了西容德的手掌下。
直到高歌脸通红,西容德针扎似的弹开。
“你!”
高歌又发挥眼技,露出一双楚楚可怜的小狗眼,“娴娴。”
“这里是人家的大门口,你不嫌丢人我还嫌。”
西容德被气得抓狂,连西容真也顾不上,径直进了路。
万伊悄悄道:“今日看来,下了床,好像三公主占上风。”
西容真看着气急败坏而去的西容德腹诽,这也叫占上风。
何况,两情相悦也要看分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