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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又入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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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瑧抱着奄奄一息的翡墨,红着眼睛望向张庭芸:“娘……她是我的婢女,总要听我安排,您何必为难她?”

张庭芸有些疲惫地挥挥手,麦冬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翡墨对你忠心,呵,可你会在乎她么?”她眼神变得锐利,“去年你来书院,路上被山匪所劫,那山匪是谁?”

谢瑧对上质问的目光,一颗心混似忘了跳动。

“娘子……”翡墨扯住她的衣袖。

谢瑧低头看她,但见她身上脸上淤伤交错,微微摇头,眼光中满是哀求之意,似乎让她不要顾及自己。谢瑧心中酸涩,翡墨从小陪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的情谊,说是主仆,更似姐妹,难道要因为自己,连累她受苦?

她抬头看张庭芸脸上密布阴云,想,这桩事早和娘说过,她为什么又问?许多事破绽极多,之前只是应付书院,山长他们不会寻根究底,揭过便过去了。可伯父绝没有那么好应付,难道他死咬不放,发现了端倪?

逢春是山匪,这件事放在平时都不可说,更何况萧智献死在山匪手中,若伯父认为她是凶手,该怎么办?可翡墨一直跟着自己,已经因此受到了牵连。

谢瑧咬紧了牙:“娘,山匪劫我,没有劫翡墨。这事她也不知道。”

张庭芸道:“你以为你护得住她?从前你瞎闹,我都能宽容。可你结交匪类,胆大妄为,这奴婢还替你隐瞒!哼,我都不知你离家后如此荒谬!”

谢瑧心一颤,果然逢春的身份暴露?

“娘,我是您的女儿,为什么不多信我一点?我谨记您的教诲,与人交往,也看品格性情,并不荒谬。”

张庭芸知她说得模棱两可,摆明仍在维护,不由得怒意更甚,当此时,听到刘畅妃说:“婆母,这儿是非纷乱,还是尽早离开,回家再说。”

她一怔,扫视堂中,痛心亲手养大的女儿竟犯浑与山匪林逢春交情深厚,眸光扫到那叠画纸,怔愣之余又想,自己怎么疑心女儿对林逢春有情?这种事骇人听闻、有悖常理,该是自己草木皆兵了。她定了定神,女儿已在跟前,只要让她回家认错受罚,前情就可尽消。谢褒一郡太守,杀伐果断,自己却是个当家妇人,何必与女儿闹得不可开交,往后严加看管,不再出格就好了。思及此处,她喝道:“你在书院心思野了,回去收拾你!”

刘畅妃闻言朝谢瑧使个眼色,让她不要多说,然后一起搀扶翡墨,送她出去敷药治疗。不久,张庭芸指挥手下奴仆收拾行李,大约一个时辰就装好了两辆马车,随时可以出发。

张庭芸派麦冬木冬近身看管,不许她随意走动,谢瑧照顾着翡墨,对旁人不甚在意,却惦记着一物,跟嫂嫂说小院枕下有一把自己用惯的桃木梳,刘畅妃不觉有异,取回交给了她。

谢瑧细细摩挲梳柄,去年庙会后,逢春将它赠予自己,那时还不知她的心意,算来是她郑重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物事,现在不知她去了哪儿,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有这柄木梳陪伴,便如她没有离开。她越想越酸涩,往日情形历历在目,一年多的书院生活陡然为人搅乱,好梦终须醒,只盼逢春平安。

临走前,谢瑧得到准许,去向谢夫人和王媛姿告别。医舍药香浓郁,往里走了一会儿,才见王媛姿没精打采地伏在药案上发呆,她望见自己先是一喜,旋即眸光暗淡。

谢瑧单独向她说:“我要回家去了。往后……恐怕没什么机会来。”

王媛姿咬唇点头:“逢春走了,你也要走……”凄然道,“谢瑧,我说漏嘴,让谢太守知道了逢春的身份,太守似乎怀疑她杀死了萧智献。我、我实在对不起她。”

谢瑧愣住,不禁长叹,事情发展至此,无法隐瞒,幸好逢春不在书院,水远山长,不会落在伯父手上。她和王媛姿通完消息,心意稍定,谢夫人不舒服,卧在床上,她也进去告别。

可惜不能完成书院的学业,她往外走的每一步都充满不舍——离家时的意兴昂扬,不得不归去的彷徨无奈,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失神间,她恍惚觉得有一道视线暗中盯着自己,但四处看,并没有人。

马车在门外准备就绪,谢褒与她们一起启程。谢瑧刚要上车,外面一阵人语喧声,是沈灿、蒋峻伯等书院同窗。

“你们怎么来了?”她意外地迎上去,本想悄悄地走,没有声张。

蒋峻伯抱着个锦盒,塞到她手中:“景游,你怎么走得这么急?我们都来不及为你送行。”

谢瑧强做笑颜:“伯父催得急,我也不好滞留。”

“你才干优长,太守新至,肯定想你在身边效力了。”蒋峻伯笑道,“没想到你是我们之间最先入仕的。这里面是我们一起为你备的别礼,景游,你在书院,对我们都很照顾,与你相识是人生幸事,希望你做了官,更是百姓幸事。”一群人先嘻嘻哈哈,接着集体向她作了一揖。

谢瑧心中又温暖又苦涩,他们只当自己是随伯父做官去,全不知自己是女子,要被拘回家中,但语中坦诚关怀,半点不假,便对他们郑重回了一揖:“师长教诲,我不会忘记。书院相识,也是我的幸事。希望今后,再得相见。”

沈灿道:“山阴离这里就三五日行程,等到十月,你可以回来一起参加中正官考评。”

蒋峻伯哈哈道:“就是就是。别弄得不会见一样。”

闲说几句,谢瑧上车,与他们挥手作别,一晃神,又隐隐感觉有人窥视。

眼见山门越来越远,书院越来越小,她满怀伤感,草木尽皆熟悉,车旁却多了两排披坚执锐的兵士,无心再看,放下窗帘。

娘的意思,应是赶快回吴县,下了山,她们却先去往诸衍县城,紧接着在城中一隅安静的宅院落脚。

谢瑧暗自奇怪,怎么在诸衍多留一日?但母亲和嫂嫂都出去了,无人可问。

房内阒静,一灯如豆,她坐在榻边照料伤者,翡墨睡得很不安稳,嘴中呓语,不知道梦到什么,拿起布帕,细细擦去她额上冷汗。

“咯吱”一声,有人闯进房间,谢瑧扭头去看,不禁呆住:来人带着面巾,但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早在心底摹千百遍。

“阿瑧,是我。”来人一把扯下面巾。

谢瑧一呆之下,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来不及喜悦,却问:“逢春,你怎么来了?”

“你在这儿,我怎么能不来?”林逢春微笑,“我早就回来了,可是你被人看管得太紧,我没法靠近。好不容易抓住空档,才能见你。”

“空档……?现在没有人看守?”

“外面两个人已经被我打晕了。”林逢春靠近,“阿瑧,中间发生了太多事,你怎么样?”

“两个?不对!”谢瑧猛然心惊,“逢春,你快走,这是圈套!”抓住林逢春的胳膊往外推。

“阿瑧,我踩过点,你娘和嫂嫂都走了,不剩什么人。”林逢春显然不愿,“我想见你,好想跟你说说话。”

谢瑧急道:“我伯父已经知道你是山匪,你不了解他,很不好对付!之前对我严密看管,怎么就今天疏忽了?一定是故意设计抓你!”

林逢春惊诧间不及思索,就被谢瑧扯着往外跑去,行出数丈,不得不止住脚步。

黑夜中,四周升起一圈火把,火把辉映着搭箭拉弓的甲士。

“哈哈哈,林逢春,你果真来了。”一道声音响起,谢褒从阴影中走出,旁边是脸色晦暗不清的张庭芸和刘畅妃。

谢瑧骇然后退几步,撞进林逢春怀里。

“挟持我!快!”她低呼。

林逢春反应极快,依言亮出匕首,架到她脖间,凶狠望向谢褒:“谢太守,我哪里得罪了你?”

“瑧儿——”张庭芸惊呼,刘畅妃同时紧张地挽住她的胳膊。

“哈,林逢春,你一个贼匪,要问我这样的话吗?”谢褒愉悦地笑了,“我还想问你,偷偷摸摸来寻谢瑧做什么。”

“与你无关。还有,我是猎户,不是贼匪。”林逢春眼里闪烁寒光,“谢褒,你赶紧让人散开,否则,我就对她不客气!”匕首动了动。

“哦?你想对她如何?杀了她?”谢褒玩味地问。

一般情况下,她应该大声说是,可怀中是谢瑧,她连假话都说不出。

谢褒慢腾腾接过身边的弓箭,瞬时拉满弓箭,瞄准她们松弦放箭。

箭矢如电,林逢春全靠本能揽着谢瑧往左侧偏转,箭从耳旁飞啸而去,钉在墙上。

稍慢一分,这箭就要射穿谢瑧面目。张庭芸身体一软,几乎支撑不住。

林逢春回想箭的轨迹,惊怒道:“你要射死阿瑧?”

“阿瑧?”谢褒面带笑意,“你与她好生亲昵,舍得杀吗?”

林逢春瞪目而视。

谢褒抬起手,喝道:“谢瑧与贼匪勾结,视为同党,若有妄动,一并射杀!”

张庭芸不可置信地看向谢褒。

“你——”林逢春没想到谢褒丝毫不顾及侄女性命,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又怕难防弓箭,误伤谢瑧,一把将她甩向张庭芸处。

谢瑧踉跄几步,被刘畅妃扶住。

“算了。谢褒,阿瑧待我很好,你无情,我不能无义。”林逢春深吸一口气,“你大费周章请我过来,有什么事。”出得龙潭,又入虎穴,一时间,自己成了香饽饽。

谢褒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林逢春身上,满意道:“林娘子,早点如此不就成了?萧……”话没说完,他突然被人从旁猛烈一撞,在巨大的冲击下歪斜倒地。

“西边黑影是谁?!”谢瑧几乎同时大声叫道,然后死命揪乱伯父的发髻,抓他的脸。

弓箭手们下意识朝西望去,林逢春就趁这一刹那的混乱,飞身突入暗处,失去踪影。

谢褒费老大劲儿才掰开谢瑧,但头发散乱,面上多了两道抓痕,极为狼狈。他气得鼻歪眼斜,指着谢瑧:“好、好!”

待要动武,张庭芸已经扑到谢瑧身上:“大伯,你要动她,不如先杀了我!”

谢褒气得七窍生烟,扭头看茫茫夜色,好好的布局全被搅乱了,林逢春中计一次,下次就不会这样轻易了。“阿瑧”,他想着这个称呼,冷冷地看向谢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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