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抓我啊！”她只顾着抱着襦裙的下摆在鹅卵石路上奔跑，银铃般的笑声洒在青石板路上，一抬头却发现自己跑到了校场入口。守门的两个羽林卫都身着铁甲，甲胄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疼。校场里喊杀之声不绝，她探着头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羽林卫中面相老成一些的那位男兵草草向公主抱拳，劝阻道：“六殿下，里面皇上马上要考较各位皇子武学呢，您千金之躯还是不要踏足了。不如让卑职护送您回宫去。”

“今日就是你要拦着孤，不让孤进这校场？”又一个粉妆玉砌的女娃娃跑到近前，气都没喘匀，但是架子已经摆开了。

“卑职不敢。”羽林卫的腰弯了下来，“卑职这就前去通传皇上。”

“你好大的胆子！”七殿下当场发作，指着羽林卫的鼻子骂道：“竟敢阻孤的去路。沈佑君何在？”

“卑职在。”沈佑君作为羽林卫的统领，正穿着官服绕校场四处巡视。她老远听见六殿下的笑声，就向门口奔来。幸好赶上了，否则今天七殿下要拿她的手下杀鸡儆猴了。

“这就是你手下的羽林卫？”七殿下眼睛瞪得老大，没有因为年纪小落了气势，反而是刚刚的六殿下一直沉默地立在一旁。

“是在下监管不力，这就停了他一年俸禄以儆效尤。”沈佑君姿态很是谦卑。

七殿下见她态度诚恳，气早就消了大半，正要点头答应，却被六殿下拦住了。

“等等。此人见我两位殿下，却不肯行礼藐视皇家，这是狼子野心；看守期间却要找借口擅自离开，这是玩忽职守……”

“按我儿的意思，这人该如何重罚？”门口动静惊动了皇上，校场门口呼啦啦跪下一片。

“回父皇的话，如此不忠不义之辈自然要施以阉刑、逐出羽林卫，永世不得入朝为官。”六殿下字字都砸在羽林卫头上。他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只恨自己身上这套盔甲太笨重，不能让他顺利跪下以表忠心。

“陛下，我都是为了两位殿下安危着想，绝无不恭不敬之意！”他的汗一滴滴砸在地上。

“你姓什么？”皇帝风轻云淡地问。

“卑职姓张！家母正是张凌。”他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期盼着母亲的名号能救自己一命。

“张凌之子。”皇帝挂上了一抹意义不明的轻笑，“那就按我儿说的，把他拖下去。”

“皇上！皇上！卑职忠贞绝无二心啊！”随着张姓羽林卫的喊叫声越来越远，皇帝盯上了跪在一边的沈佑君。

“沈佑君，你管理不力，又该当何罪？”

沈佑君心里暗骂，面上却越发谦卑：“卑职监管不力去，自愿领军法处置。”

“父皇！我看，沈将军非但不该罚，反而应该赏。”六殿下小心觑了一眼皇帝眼色，他面上没有显露不悦，六殿下稳住心神接着说，“沈将军恪守本职，突发情况也能及时赶来，不纵容自己手下，是忠义两全。正应该借此机会让沈将军清扫羽林卫内部，更好地拱卫皇家。”

六殿下说完，皇帝没表态之前，四周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六殿下也不知道自己说辞是否能打动皇帝，也有些惴惴不安。

“哈哈哈，好好好。”皇帝抚掌大笑，“沈爱卿，你可别辜负朕的信任啊！”

皇帝说完，向两位殿下招了招手：“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两位殿下对视一眼，笑着挽着手跟在她们父皇身后进了校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六殿下和七殿下听着远处太和殿山呼万岁之声，面对面剥橘子吃。

七殿下对着阳光举着一瓣橘子看了又看，感叹一句：“这橘子可真甜啊。”

六殿下沉默地吃着橘子，罕有的没有搭话。

七殿下看她不搭理自己，也觉得无趣，气得在六殿下嘴唇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可没留情，差点把六殿下的嘴唇咬破。六殿下也正心情不好，两人一路从院里追到了房间里。

七殿下被六殿下按倒在地，也不躲，反而凑近六殿下，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两人呼吸间的气息相互交织。即使头发都散了，两人都红着脸喘着粗气不肯先避开对方的视线。最后两人双双倒在床上，半分移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姐姐。”七殿下和六殿下十指紧扣。七殿下只喊了一声姐姐，两人只对视一眼，便知晓了对方心意。

“皇帝驾崩了！”

当晚紫禁城里乱了起来，沈佑君护着七殿下一路杀进了交泰殿。沈佑君在殿外给她护航，七殿下在殿内四处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颗重要的印藏在何处。她正急躁之间，门外沈佑君又一在催促，七殿下也顾不得动静大小，当下在殿内四处敲打。墙壁一处传回空洞回响，七殿下顾不得找机关，直接用带来的锤子砸开了墙面，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

七殿下用袖子抹去了上面落的浮灰，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一枚玉玺。七殿下掏出怀里黄色绸缎平放在地上，两手拿起玉玺，印了印泥郑重地印下了玉玺。

“快走！”正在这时，沈佑君推门进来了，门外一串火光正在向这边靠近。七殿下连忙把玉玺放回盒子，又把盒子和黄绸塞进怀里。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沈佑君一把捞过七殿下，从窗户翻了出去。

两人一路躲躲藏藏，废了多一倍的时间才赶到了养心殿。养心殿里一片肃杀，两拨人分立两边。

“六妹这是何意？陛下暴毙，他唯一的儿子可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带人批甲夜闯养心殿，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哼，三哥口口声声说这是大哥的儿子，证据何在？这孩子母亲何在？三哥你无召回京，恐怕心怀不轨那人是你才对！”六殿下的和三殿下两方对峙。三殿下竟能从边疆赶回来，这是六殿下万万没预料到的。

“自然是大哥召我回京清君侧！”三殿下挤出两滴眼泪，哽咽地继续说，“大哥早就看出你狼子野心，我奉命回来辅佐新帝！”

“胡言乱语！”七殿下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来，“遗诏在此！”

三殿下显然不愿意相信这个向来和六殿下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大声吼道：“哪来的遗诏？你这乱臣贼子，竟敢捏造遗诏！”

“是皇上亲笔遗诏。”突然，远处一个身着一身白衣的女子抹着眼泪参与进这两方对立的棋局。她身后是一干肱骨重臣。

“陛下英明，早留下遗诏藏在交泰殿，七殿下正是为此而来。也请各位大臣共同见证。”她的声音传遍了混乱的皇宫，六殿下率先向着那张黄绸跪了下去，整片天地都肃静下来。

七殿下宣读遗诏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皇妹贺承，秉性仁慈……即立贺承为皇。”

听见最后这几个字，三殿下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也不顾还有一众大臣同在，当场就抢过了黄绸，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面加盖的宝印。那边六殿下也站了起来。

“贺煜目无兄长，不敬先帝，假传圣旨，还不快拿下！”六殿下伸手一指，三殿下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沈佑君一剑削掉了首级。大臣们浑身发抖，人人自危。不知谁先喊了一句“吾皇万岁”，不一会这声音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七殿下终于正大光明地踏进了太极殿，看着那位高坐在上，结束了便约上前皇后或是沈佑君上街喝酒。两人的愿望终于都实现了。

可一天又一天，七殿下日渐消瘦。

“你又来看我了。”她只轻声说了几个字，就咳了半天。

来的那人一身黄色衣袍，沉默地扶着躺着的人坐了起来。她端起一碗枇杷叶炖雪梨，一勺勺喂给她。

“姐姐。”喝完一碗汤，几乎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力气，她靠在来人肩头轻生唤她，而那人却再也不敢对上她的眼睛了。她苦笑一声，想要抽回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可那人却不肯放过她，紧攥住她的手，即使她已经轻声呼痛也不肯放开。

何必呢？她想问她却也想问自己，难道那个位置真的会教人失心疯么？难道自己即使这样也不愿离开她么？

姐姐，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