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完就是躲不掉的还债。
不过数日时光，四名Alpha已彻底挣脱养伤阴霾，连带着姜勇一同被覃老师召唤。木质桌面震颤的声响拉回陈姝游移的思绪，她正震惊于新发现——原以为风里来雨里去的格斗老师根本没办公室。
“啧，小兔崽子什么表情，是不是在想，教‘体育’的居然有办公室？”
陈姝顿时面露惊恐，“覃老师你怎么知道！”
“…因为之前的兔崽子们也这么说！不要以为老师不上网冲浪，你们撅什么屁股放什么屁我可都知道！”
“安静，言归正传。”他挥手劈开数据流，星点光斑坠入五具年轻灵魂的瞳孔，“最近变异种变多了，而且异常凶猛。”
“啊？”方世杰总是能捕捉到关键，他脊椎骤然绷紧，视网膜上骤然放大的是分析仪显示的猩红波形，“这是…。”
“这几年变异种的清理本已趋于平稳，很少出现s到2s这种高等级变异种。”玻璃幕墙的反光里飘过覃老师的影子，游刃有余的退役军人取下框里的奖章呵了口气，眉宇间罕见的聚着沉色。
“大概就是这半个月吧，却异常地激增起来，连出了五例s和三例2s。”寒光在他拭净的奖章上倏然炸开，“这件事到现在还在等上级定性。”
“等上级定性！这是什么意思？”银铄瞪大了眼睛。空调出风口的杂音突然变得很响，五个人影的轮廓陆续在玻璃上重叠，凝固在半空的呼吸像早高峰被困在跃迁舱里的水滴。
陈姝站在悬崖边试探风向，“难道已经超出了最高等级定义？”
覃老师抬起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那就是3s！”这可是首例3s变异种！
罗斯忽然塌陷下去，关节撞地，仿佛颗熟透的苹果闷闷地响。老天，人类才出两个3s，变异种就先进化出3s了，这是天要亡人类吗？
覃老师手指忽地竖在唇前，骨骼嶙峋的右手像枚古铜钉，霎时封住五个躁动的呼吸漩涡。“从我这儿领任务，除了填补学分和为社会安定做贡献以外，也是学校想给学生一些积攒实战经验的机会。”
“就算是全息舱的模拟实战，和现实也不能说是百分百一样，当你们去实际的面对这些的时候会是另一种体验。由我把关分配，可以确保你们在历练的同时没有生命危险。”
“原本我和学校商议，根据你们五个人综合实力的评估，开给你们的处分是A—S级任务，有S上S，没有S就上A。但现在情况严峻起来了，我们要为学生的生命负责，不敢轻易再分配给你们高等级任务，所以等级降到了B。”
“那我们是要去…”姜勇的问句悬停在半空，未尽的话语碎在噼啪作响的光脑屏里，译解器吐出加密包的刹那，他看见无数食指长的银白菌柄在模拟框里疯长。那些细微的绒毛划开虚拟沙盘，恍若彗星拖拽的细碎光轨。“金针菇变异种？”
“严格来说是银针菇变异种。”覃老师纠正道，“不要以为我在跟你们咬文嚼字，分清楚物种的学名和模样，这是军人的必修课，不然你们的寻找目标就完全是错的！这会直接导致任务的失败，甚至可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每一条规定的背后都浸泡过血与泪，覃老师绝对不是在刁难。五人立刻同声回答，“是！”
他看了一眼时间，像是把瞳孔里藏着的锋利匕首抽了出来，一寸寸碾过五张新兵蛋子的面庞，最后停在陈姝身上，“陈姝有带队经验，这次就还是是陈姝带队。那么现在，上9号车去蘑菇基地，路上把资料迅速读透，车内有装备，一定要严格按照平时教你们的去使用，明白吗？”
“明白！”五人冲往校门。
镀铬反光刺穿暮色，候在警戒线外的钢铁队列已排出扇形。覃老师的身影被折叠进领头那辆的车门里，车门合上时辗碎的阳光像永远封存的秘密文件。剩下的人在弥漫着柴油味的空气里各自游走。‘侦察兵’的本能从不靠刻意寻话，答案总在擦拭挡风玻璃的反光里自动显影。方世杰带回集到的消息，“大家的任务都被降了，学校和覃老师现在只给批D、C、B。”
罗斯，“那咱们这还算个高级任务。诶，真没想到哈，小小蘑菇居然也能评上B级，比赛的时候咱可没少吃烤蘑菇。”
银铄，“蘑菇の报仇。”
“好了，都正经点。”陈姝数着人，扬手斩断所有散漫的声线，“先都检查安全防护装备，确保使用正常。”“正常！”“正常！”“…”
“好。现在我们要去的是一家蘑菇基地，该基地今日下午6点出现异样，蘑菇疯狂生长，对人呈现攻击性，6:10分时基地已紧急停工，正在进行疏散。应对植物和菌类变异种，我们要格外注意光照、温度、湿度，这些都是植物和菌类生长所需要的，所以一定要先去断水断电，遏制住它们的生长速度，再进行安全焚烧。”
“此次受环境限制，使用的是民用油桶喷火器，必须用柴油汽油进行混合，如果光使用汽油，喷射距离将不达标，各50配比，角度持平，射程达8、9米。”
“焚烧完成后要及时灭火，为防止变异种遇水复生，灭火设备只能使用干粉灭火球，一是注意眼睛的防护，二是精准拿捏住两分钟撤退时间，在灭火球爆炸前，需全员撤离房间。”
车身与碎石路摩擦出断续的嗡鸣，斜照的蜜色夕阳像一杯斜洒的咖啡，洇进陈姝紧绷的下颌线。小臂的疤已凝成浅白，她不自觉挺直的腰板让防护服都绷成直线。
“收到！”四个队友的倒影在车窗上摇曳，喉咙里同时涌出回响，震落了椅背的浮尘。
6:25PM，蘑菇基地围栏上的冰霜折射过猩红的车灯。被扯烂肩膀的员工在眼前被抬走，伤口里嵌着菌丝的碎肉还在抽搐，仿佛一窝窝的白蛆在烂苹果里蠕动。
“再次检查防护服，检查装备。罗斯，疏散员工。方世杰，检查电源。姜勇，检查水阀。银铄跟我走！”
“检查完毕！”“走！”
近光灯在面具金属边缘孵化成光晕卵，警报声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割得支离破碎。姜勇转身时防护服淌下变形的影子，苔痕顺着水流经脉往心脏位置攀爬。银铄的军靴突然打滑，那并不是冰，而是大片带着孢子的半透明粘液。
“老大！电源总阀已确认！”光脑中传来方世杰的声音。
紧接着是姜勇，“报告队长，水阀已关闭！水阀已关闭！”
陈姝抬起手腕，“收到，罗斯请回答。”
罗斯，“收到，队长请吩咐！”
“通知蘑菇基地全部人员，五分钟后全面断电，务必稳定住人员情绪。”
“是！”
鬼火似的应急灯落在廊间吐着寒气，菌菇的腐潮气钻进鼻腔发涩。陈姝掌心贴着青铁兽脊似的喷火器，指缝压着的锈斑活像半融的霜花。
银铄鬓角碎发早已叫汗蚀成了海藻丝，捏着钨钢手柄的手指头直往防锈漆里嵌。“出事的银针菇培育室就在前面，准备好，我数三二一，破门，你南我北。”
“好！”话音裹着撒米喂鸽子似的轻响，银铄颔首时溅落的汗珠子险些惊醒了地砖缝里沉睡的菌丝。
“三，二，一！”
“滋滋——”银针菇在暗室里膨胀的声音带着腐朽的甜腻，那些菌杆裂开了上百张嘴，乳白色的黏液浸润着延伸到天花板，仿佛成了藤蔓。
这绝不是食物该有的形态，反倒像无脊椎动物触须与人类血管丑陋的共生体，每条菌丝都覆着溃烂伤口似的黏膜。
喷火枪的阀门同时旋转到极限刻度，光流剖开黑暗的瞬间，那些乳白色菌柄在火炙中疯狂打卷，扭曲得像被灼烧的蛾子。陈姝举着喷射器机械式扫荡整排置物架，银铄攥着滚烫的枪管嘶声喊，“老大，可以用灭火球了！”
“砰！”“砰！”塑料灭火球滚动时发出弹珠般的闷响。两道身影刚撞出培育室，爆破的巨浪就将铁门拍进墙里。高温白烟裹着菌丝碎屑钻进鼻腔，仿佛是被酒和胃酸沤过的隔夜饭。
“打开通风系统，任务就结束了。”
“呼…，通风系在…”“救命——！”
红艳艳的肋骨折断声从隔壁培育室穿过走廊。隔着防护面罩，陈姝和银铄惊愕地看到课本上从未记载过的噩梦。
无数的菌丝正撑开活人的七窍，在脏腑深处编织新的孵化巢！伞盖挤出破碎的颅骨，黄瓜花般柔嫩的菌褶卡在牙床上摇晃。孢子像陨落的银河飘下来，还有人伸手去擦护目镜上的黏液，下一秒指缝里便漏出同事们突然定格的表情。他们不知道喉咙里已经长出雪白的菌丝，还在惊惧地呼救，而脖颈此时已经呈现出泡发的海蜇质感，连眼球也皲裂成烟丝状的菌核。
最骇人的是她还在跳舞。膝关节刺出分叉菌柄的姑娘拖着腥膻的菌毯挪动，每团坠落的黏液都在地砖上炸开蕈伞，暗红菌丝沿着窗沿攀爬时发出婴儿吮吸的声响。踉跄奔来的人形蘑菇堆叠在逃生梯前，指缝里伸出的菌丝都缠绕成了告解的手势。“救命！救命啊！”
“不，不对，老大，我，我现在就请示覃老师！” 银铄的呼吸在面罩里乱成一团，眼前的这些人虽然还活着却没人能救，这项任务完全超出可控范围，必须要上级指示。
“来不及了。”如果让这些蘑菇破开窗户，下面的百姓一个也逃不了。
“开火！”陈姝毅然决然地下令。
“呃啊——！”墙面在高温里扭曲出怪异的弧度，一切开始漫漶。
硫磺味浸透的防护面罩已经隔绝不了什么，那些沸腾的瞳孔正透过菌伞向外生长，每一对虹膜都在火网中炸裂成怨恨。喷火枪滑出的灼痕是条分界线，把温热的血肉与凉透的菌群割开两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