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茹这才从张大夫口中得知,二当家与栾佑前去拦截城阳王妃时扑了个空,二当家勃然大怒,一番推算之后,认定是宋又新和张大夫故意泄露,但张大夫只摇了摇头,神色间涌上几分不甘与委屈:“我们又不嫌钱少,怎么会做出这等蠢事,害咱们杏花寨丢钱?二当家也真是气糊涂了!”
少女皱了下眉,此话有理虽是有理,可不是他们做的,但这件事,也与她无关系。......徐青茹眼中眸光微闪,难道是......
她按捺住心中想法,只暗暗道,那是原小说“男主”,自然更为聪慧过人,料到这种事,也是必然。想到这,徐青茹又嘱咐了张大夫几句,要他切记注意性命安全,勿贪小财小利,这才与其拜别。
回到还明院时,知秋早已备好了午膳,二菜一汤整齐地摆在榆木桌上,还冒着热气。见她进门,知秋忙迎上前,道:“刚刚二当家派人来了,说是让您午后申时去找她一趟。”
徐青茹面容微怔,随后颔首道,“知道了。”她端来一盏茶浅酌一下,平静地去一旁净手,随后在桌前坐下。少女看了一眼饭菜,清淡雅致,色彩鲜明,笑了笑,“知秋,你厨艺真是不错。”
知秋回了个得体的笑容:“四当家喜欢就行,此乃我份内之事。”
少女点点头,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眸问着:“对了,老夫人那边的药还够吗?若是不够,我明日再配些。”
知秋盛汤的动作一顿,思忖片刻,道:“约莫还能用上十来天。不过......”她犹豫了一下,手中将盛有玉米排骨汤的瓷碗递到徐青茹面前,脸色染上几分忧愁,“不过,昨儿我听那边的人说,老夫人又咳嗽了......”
徐青茹的神色稍微寂淡了些,她开口,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怅然,“知秋,你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得久,得空去看看老夫人,这肺痨之病难以根治,只能慢慢地调理。”
知秋点点头,眼神中也闪过一丝惆怅,“我明白的,四当家。”过了片刻,她又轻叹了一声,“其实奴婢去年才来杏花村,并非老夫人身旁常伴之人。伺候老夫人最久的是位姓周的嬷嬷,跟了老夫人二十多年。”说到这,她的声音略有伤感,“可惜今年腊月,周嬷嬷染了风寒,没熬过去......老夫人为此担忧难过,夜夜流泪,身体状况也愈来愈差。如今周嬷嬷的牌位还放在屋子里头呢,老夫人时常要去看看呢。”
窗外忽一阵微风吹过,吹得院中杏花沙沙作响。
徐青茹望着飘落在窗棂上的粉色花瓣,微微蹙眉:“生离死别,最是哀伤不过。”说罢,她搁下碗筷,看向知秋,弯了下唇,柔声道,“明日后日我身子好些了,便去给老夫人请安,顺便看看病情状况。你且先备些安神的香囊带去。”
“是。”知秋看着她,点点头,轻声到,“奴婢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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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二当家房内。
外头日光正好,里内却露出一股冷寂。
罗斩秋开门见山,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得笑意,阴冷而又包含煞气:“——是你杀了张皮子?”
徐青茹一怔,随即恢复平静,呵,宋又新果然把她供出来了。
“确是我杀。”少女抬起头,目光不闪不避,甚至还浅浅笑了下。
罗斩秋冷笑了声,语气中淬了些嘲笑的意味,“虽然是宋又新说的,但当时只怕有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是你所为,大家不说,也不过是卖了宋又新一个面子罢了。”
听到这话,少女抿了下唇,微微一笑:“那时青茹尚还年轻,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做事难免不周全了些。”说罢,她微微抬眸,神色瞬间略有严肃,“我杀张皮子,不为其他,只因他当时欲羞辱于我,这才迫不得已。”
“哦,是吗?”女人视线落到她身上,幽幽又带着些审视,沉默良久,她道,“这件事,宋又新当时应是乐见其成,所以才会保下你。”
少女神色中闪过一丝疑惑,心中却警铃大作,“......这是?”
女人嗤笑一声:“那张皮子是宋又新的人,他贪欲极重,曾威胁过宋又新不给他找女人,就把他暗地里的筹谋都抖落出去。所以,宋又新才设计那一场事故,使得张皮子有机可乘。”说到这,罗斩秋眼中透露出一分嘲讽,“因此,你杀了张皮子,正好给他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原来是这般......”徐青茹神色一怔,忽地想到原书剧情中描写到,那些被杀的女子身上有过被奸-淫的痕迹,难不成,这些都是宋又新和张皮子的手笔?!少女神情陡然变冷,扯了扯嘴角,“原来是这般,那他确实是死不足惜,青茹只恨当时下手果决,让他死得干脆。”
罗斩秋略有深意地笑了下,看了窗外一眼,忽话题一转,声音轻缓但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听闻你曾是汉林富商千金的女儿?”
徐青茹神色微微一顿,沉默片刻后点点头,神色霎时间有些默然,“家父从商,不久前忽然离世,我这才想着从汉林前往云州,投奔亲戚。”
女人眯了眯眼,似是在思索她话中真假,半响,她才继续道:“你在云州的亲戚是谁?”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谨慎:“是云州傅家。”
“傅家?”罗斩秋唇角微勾,眼底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有意思。”
“这样,你以你之前的身份进入傅家,由此接触城阳王府之人,从而赢得他们的信任,为我们杏花寨夺取宝藏。如何?”
女人话语轻飘飘的传来,但徐青茹脸色瞬间微变。
她虽然想出寨,但若真按罗斩秋所言行事,杏花寨必会以她为匪杀人的把柄拿捏住她,更何况,一个无依无靠的"穷亲戚",在傅家又能争取到什么好待遇?
不过,她很快收敛情绪,神色恢复如常:“二当家,这个法子,恐怕不行。”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有理有据,“傅家未必会真心助我,而我若贸然接近城阳王府,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罗斩秋眼中冷意一闪而逝,随即又笑了声:“开个玩笑罢了,四当家,你不用这么紧张。”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不过,你有没有什么别的好法子可以接近城阳王府的人呢?”
徐青茹眸光微动,忽而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深意:“作为大夫,可好?”
女人挑眉:“哦?”
少女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城阳王府虽戒备森严,但府中女眷、仆役总有头疼脑热之时。若我能以医术入府,既不引人注目,又能探听消息。”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更何况,医者仁心,他们不会轻易起疑。”
罗斩秋盯着她看了片刻,忽而笑出声来:"这个法子不错,那四当家你——便试试看。"
*
晴日,普宁寺。
普宁寺坐落于云州郊外一个名为“红坛”的山头上。
这座山头陡峭高耸,多悬崖绝壁。上山路途艰辛,以前香客都不愿前来,故而此庙常常人烟稀少,只有庙会时才会热闹一些。
然而,二十多年前,一位法号“明觉”的得到高僧忽云游于此,隐居下来。传闻这名高僧能窥天机,能断祸福,是真正的超脱了红尘世俗之人。当年的令妃娘娘,如今的太后,听闻此事,不顾宫人劝阻,自请出宫,跋涉至云州,只为替当时缠绵病榻的皇帝求一线生机。
明觉不愿沾染尘俗,便一直闭门不见,于是,令妃娘娘就在门口,以“拜佛”的姿势守了三日。终于,在一个破晓的清晨,明觉推门而出,身形如练,语气垂然:“一步一叩,自山尾到山头,不可中断。”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令妃娘娘大喜过望,未曾犹豫半分,便褪去华服珠钗,素衣散发自山脚起,一阶一拜,生生跪了一天一夜,直至次日卯时,她终于叩至山门,卸下最后一口喘气,昏厥过去。
寺中僧人慌忙将她抬入禅房,细心照料,而就在当日傍晚,远在东北方向的皇帝,虚虚帐帘下,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折磨天子多日的病情终于好转。
消息传到普宁寺时,庙中之人纷纷感慨,此乃令妃娘娘的功德。
令妃娘娘卧躺床榻上,浅浅笑着,眼神中终于卸下那抹焦切。
热闹之中,明觉忽跨门而入,踏进房中。
他一袭灰褐色长袍,手持一个锦囊,步履如云似鹤,将其递到令妃手中,“贫僧这里中有半枚玉佩,请娘娘将其赠给有缘人。”
令妃接过锦囊,眼中划过一丝疑惑,“明觉大师,何是有缘人?”
明觉作了个佛家手势,语气淡淡:“娘娘届时自会知道。时日不早,还请娘娘早日启程回宫。”
次日,天子传信,以贵妃娘娘之礼迎接令妃回京。
令妃栾氏,正是隐秘而来,荣耀而归。
普宁寺也被御赐金匾,一时间香火鼎盛至极。
然而物极必反,物盛极衰,某年深秋,寺中一夜之间忽闭门谢客,不准任何人踏入此庙,有人说,这与明觉有关,至于是何等关系,是好是坏,也无人可知。于是,这座盘旋在、隐匿在山间的寺庙,又再一次消失在世人眼中。
岁月漫漫,直到近年某日,一樵夫上山砍柴,偶遇猛虎时被僧人所救,这才得知,原来这座大名赫赫的寺庙已经重新开门,再一次迎接着远道而来的香客。
一切又似乎物归原状,再现当年盛景。
只是,若有人问起当年之事,明觉之事,寺庙中的沙弥便会神色顿变,劝诫到,“旧事不可再追矣,施主切莫过问。”
大多数人听到这般话语,便不敢再问,也不愿得罪寺庙中人,只将其疑问深藏于心。
但,这也成了云州之人心中的一桩神秘往事,希望某天能够水落石出,给出一个当年的真相。
*
徐青茹身着浅棕色的飘纱长衣,腰间系着一条素色丝绦,她头带一顶宽大的帷帽,薄如蝉翼的纱帘垂至肩头,隐约透出少女清丽的轮廓。
身旁跟着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一身灰蓝色粗布衣裳,袖口和衣摆处沾了些许尘土,显得有些灰沉。他手中提着一个陈旧方正的木质箱,箱角几处破损,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少年眉眼低垂,神色恭谨,但偶尔抬头看向少女时,隐现出几分温柔。
二人步入普宁寺山门,便见香烟缭绕,梵音袅袅,寺中僧人手持念珠,低声诵经,往来香客或跪拜祈福,或静立沉思,处处透着一片繁华热闹。
然而,愈往里走,人烟愈少,渗出些许肃穆之意。
观音殿。
殿前的台阶两侧站着一排身着精袍的侍卫,他们腰间佩刀,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气势凛然。而里间,一身华服的女人正在虔诚跪拜,三五名侍女簇拥在旁,手捧香炉、拂尘,静候差遣。
正是城阳王府,静王妃。
山寨在得知,城王阳妃再次拜访普宁寺时会派遣重兵把守的消息后,也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前往拦截的想法,而让徐青茹假扮医女,十九扮装药童,以看诊的名义,看能否有机会借此接近王妃。
徐青茹站在旁侧,安静地打量着殿外情形,她微微抿着唇角,想到了昨日栾佑提到的一个问题,王妃近日以来多次拜访,究竟为的是什么?
那人昨日仍是不请自来。
夜色微凉中带来一丝更冷怯的风。
他待的时间并不长,只是道了声,“你知道城阳王妃为何要去普宁寺吗?”
徐青茹一顿,半夜混沉中忽地清醒过来,“去寺庙无非是为家人祈福,求子,求姻缘,求事业......”她抬眸,神色中闪过一丝思索,“对于城阳王妃,一个女人而言,应是前两者。”
栾佑点了点头,月光映照出他半边轮廓,乌黑如玉的眼眸中情绪难辨,“有可靠消息,城阳王妃应该是去求子。”
“求子?”她蹙了蹙眉,城阳王都有个那么大的儿子了,城阳王妃还要求子吗?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栾佑解释道:"城阳王妃并非世子生母。世子生母十年前就已去世,现王妃嫁入王府多年,但膝下仅有一个女儿。"
“原来如此。”果然是想求一个儿子......少女顿了顿,忽抬头,直直望进他眼底,声音轻缓而又带着一丝她自己也说不明的任性,“所以,小栾爷您特意过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
话落,他却突地沉默下去,沉寂的身影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遮掩住他漫不经心的少年气。良久,他才堪堪抬眸,道,“天色已晚,还请四当家早点休息。”
他声音清清泠泠,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