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各项指标来看,我们院方还是建议摘除腺体,陈先生你自己也能感受得到,腺体现在对您来说是负担,如果坚持保留的话,对身体的影响会更大。”
空旷的走廊里,医生的话还响彻在耳畔,陈谨握着手上那沓报告单,缓缓叹了口气,把那沓纸一股脑塞进了门口垃圾桶里。
医院后门口停了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还没等他走近,驾驶座就放下了车窗,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来,百无聊赖地搭在窗框上。
陈谨从兜里拿了串钥匙拍了上去,绕过车头,拉开了副驾的门。
“给我钥匙干嘛?检查报告单呢?”秦隅垫了垫手上的钥匙,摘下墨镜偏过头问。
“你要的房子。妈生日我过不去,送我回公司。”陈谨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鼻梁,闭上眼睛,稳了稳呼吸。
陈谨左肩一疼,秦隅锤过来的拳头还抵在肩上。
“装什么装,到底怎么回事?作为你仅有的同伙,我有权力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让我按时吃药。今天分公司成立发布会,妈那边你应付一下。”陈谨换了个姿势支起下巴,往边上缩了缩,拉开两人的距离。
“随便你吧,东窗事发别供出我就行。”秦隅轻声叹了口气,发动车子驶了出去。
这家私立医院的位置很隐蔽,藏在犄角旮旯的度假山庄里。
作为公司现行的掌权人,他的身体状况和股市息息相关,要是被曝出什么问题,光是股市动荡就够他喝一壶儿了。
陈谨看着窗外一颗颗擦肩而过的树,难得空出脑子放松。这儿的风景确实不错,等他忙完这阵儿,可以来这儿看看房子。
“后面那车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秦隅一句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陈谨回过神,借着侧视镜瞄了一眼。
“狗仔吧,应该是过来时就跟上了。”
他对这个牌照有点印象,也不知道是哪家派来的。
“会有影响吗?”秦隅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双手握着方向盘问了一句。
“没有……”
陈谨话还没说完,整个身子就因为惯性撞上了椅背。
秦隅熟练换了个档,一脚油门把车开得飞了出去。
“呜呼!”
秦隅操控着放下了四个车窗,空气瞬间涌了进来,吹的后座的资料全都飘了起来。
陈谨下意识拉住了把手,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安全带。
“我说不影响!”陈谨迎着风对身边人喊道。
“是不是很爽!”秦隅充耳不闻,踩死油门又提了个速。
陈谨试着抠起侧窗,僵持了半天都没有一点反应,回过头一看,才发现秦隅不知什么时候闲出的手,牢牢按在了车窗控制键上,还很凑巧的就按了副驾这一个。
这一路下来,除了耳边的风声,就是旁边疯子的欢呼,陈谨原本悬着心的满面愁容,也跟着狗仔一起甩在了身后。
“你改车的事,我会告诉我妈的!”
陈谨顶着个大背头下了车,扶着车门脚底还有些发软。
“适当闭嘴,享受精彩人生。”秦隅满不在乎地冲他扬了扬下巴,关了车窗扬长而去。
陈谨拿着一沓被吹卷了边的文件上了台阶,才进大厅,就见到了等候的助理。
“陈总,张哥让我过来接你。”助理殷勤地接过他手上的资料,引着他又上了另一辆车。
“会场那边怎么样了?”陈谨接过平板开始筛选新人信息,抽空问了句。
“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嬴老师有通告来不了,让我跟您说一声。”
“嗯,秦氏传媒也来人了吗?”
“来了,来的是方逐清,张哥给安排了靠前的位置,离导演组很近。”
“嗯。”
陈谨一连否了好几个人,翻了一圈,也没挑到真正出色的。
今晚的发布会请的人很多,除了对家和导演组外,媒体也是大小都叫了个遍。
到了现场后,陈谨先去换了身西服,站在主控室看着下面一排排坐满的来宾,真有种千里江山的既视感。
“让我们有请知溯影视的执行董事陈总上台发言。”
“大家好,我是陈谨,很荣幸能够请到这么多前辈来参加知溯分公司的发布会,这些年知溯的发展离不开大家的支持,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还能和前辈们共同合作,共同进步。”
陈谨看着台下一堆熟悉的面孔,心里不免百感交集。
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懵懵懂懂,磕磕绊绊,好在他最后还是挑起了大梁。
“我们现场还请到了很多的媒体朋友,相信他们对公司的发展也有不同的期待。”
预料之中的提问环节,就是答案他没来得及背。
“陈总您好,请问分公司成立后,知溯的选拨门槛会适当降低?“
“门槛不会降低,但我们创新了选拔方式,支持毛遂自荐,具体的内容会在今晚八点官网发布。”陈谨答的官方,应酬的多了,自然而然有了答题模板。
“谢谢陈总的解答,有请下一位媒体朋友。”主持人握着题词板适时控场。
“陈总您好,对于总部和分部的资源分配,晋升渠道,和艺人待遇问题,会有什么不同吗?”
“知溯签约的艺人没有总部分部之别,分部只是总部向外的扩张,艺人和员工待遇都没有区别,分部也会设我的办公室。”陈谨笑地客气,心里暗暗把说出口的话过了一遍。
“好的谢谢陈总,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有请秦氏传媒。”
“?”
意料之中的环节,好像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
陈谨抬头朝主控室瞥了一眼,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于是挂起了职业假笑,等着这位对家的发问。
“陈先生,对于您当时退圈的说法众说纷纭,请问您能不能在今天这种场合下,给出一个解释呢?”这人来着不善,等不到设备故障,就把话问了出口。
以前的事很久没人提了,看来今天是冲他来的。
陈谨强装镇定,答道:“家庭原因,公司做大了,我得担责。”
“噢?可我听说和您的私生活脱不开关系,您还记得徐清……”
没等这人说完,现场的灯,话筒,音响就忽地全断了。
整间礼堂里霎时陷入黑暗之中,低语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从台下传来。
陈谨站在原地愣了神,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因为黑暗,还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名而震惊。
正当他大脑宕机时,黑暗中多一只手牵住了他,没等他甩手去劈,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哥,是我,走这边。”
张慎拽着陈谨溜出了会场,一路上边跑边骂,明明陷在黑暗中,却半点不受影响。
陈谨一路小心跟着,跑到场外,才见着亮光。
“怎么回事?”陈谨借着路灯看向了张慎。
这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张慎急得红了眼眶。
“什么傻逼记者!我们好心好意请他们来,居然在这种场合整这一出!都怪我没看好,竟然让这种人混了进来……”张慎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气鼓鼓跺着脚,又内疚低着头。
这么鲜活的样子,陈谨也是很久没见了,后头见会场亮起了灯,也就没再分心。
“秦氏传媒是我让请的,出了事我也有责任,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也没法提前阻止。”
“还是我做事不够细心,当时连话筒的时候,就应该单个装控制器……”
“行了,不开就不开吧,让后期剪掉算了,忙了这么多天,哥请你吃饭。”
不知怎么的,虽然今晚出了这么大个意外,但陈谨却难得觉得放松。
他和张慎认识了快七年了,自打他当演员那会儿,张慎就跟在他身边,两人感情更是没得话说。
陈谨路边随手拦了辆出租,拉着张慎一起去了家小店。
“羊肉,牛肉各烤二十串,五花要不要?”陈谨穿着高定西装站在烧烤摊前,背着手臂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张慎同样也穿着西服,敞着外套坐在塑料凳上,面前桌上摆了半箱啤酒。
“要!再来两串鸡翅,哥我还想吃馒头片。”
“好,鱿鱼也来两串,茄子烤一个,其他素的随便来点。”
老板端着盘子一一把串放了进来,光着膀子回到了烤架前。
陈谨脱了外套搁在一旁凳子上,还没坐下就先灌了瓶啤酒。
“哥,你今天有点不太一样。”张慎抱着啤酒瓶端详道。
“怎么不一样?”陈谨坐下后又拉过来一瓶酒。
张慎认真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也没不一样,和以前一样。”
“哦对了,今天会场怎么突然停电了?”陈谨后知后觉问。
张慎酒瓶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答:“我看情况不对,就拉了总闸。”
“那你还挺聪明。”陈谨由衷夸赞道。
大学城附近的人流量很多,这家店虽然位置偏了些,但生意却很好。
陈谨看着巷口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竟也有种错乱了时空的无序感,就好像停在很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也是这样看着对面那条街。
“哥你以前也在这儿上学吗?”张慎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没有,以前和他来过。”陈谨有些触景生情。
张慎后半句噎在了嘴边,犹豫了好半天,也没把话接下去。
陈谨拿起酒瓶又吹了一瓶,接着道:“看到那个小女孩没?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不会走路,坐在学步车里一下又一下撞着桌子。”
陈谨低下头看了眼桌角,破碎的四角还留着棕色的胶水印。
“哥……”张慎小声唤了句。
“我不太招小孩子喜欢,一逗她她就哭,哭过了又晃晃悠悠找过来,是不是很可爱?”陈谨鼻头一酸,抬起头对上张慎的视线。
“要是我有孩子的话,现在也跟她差不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