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有什么事吗？”杨医生的桌上多了盆仙人掌，老大一个开黄花，在单调的白纸堆里显得很扎眼。
“哦，我想咨询一下，治疗能在晚上进行吗？因为工作原因，我白天可能抽不出空。”陈谨的目光被这颗绿色大球上的黄花抓住了，说话时都没能挪开。
“可以，就是怕你身体吃不消，患者白天可以休息，不会影响太大。”杨医生视线被他带着也看向了仙人掌。
“大概什么时候开始？治疗过程一天几个小时？”陈谨注意到这一盆仙人掌地质感不太一样，看起来软趴趴的像果冻一样。
“我们医院计划的是明天就开始，每个阶段大概一个半月，前几天的话是要求alpha全天都在，一周后就能缩短治疗时间，保证三个小时的信息素供给就足够了。”杨医生推了把仙人掌的底盆，这颗绿色的仙人球真的像果冻一样晃了起来。
“学生送的小玩意。”杨医生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一脸欣慰地解释道。
“是生病了吗？怎么软趴趴的？”陈谨问道。
在他的常识里，仙人掌软了就是死了。小时候他们家也有一颗，他有次突发奇想，扣了几颗消炎胶囊的药粉倒了上去，还怕仙人掌吸收不了加了点水，水浇多了土面湿了一片，他怕被发现，又抱着仙人掌放到窗外曝晒了三天，再拿回来时跟杨医生桌上这盆一样，轻轻一推还能摇晃，再推就炸成一摊，给他留了个小小的童年阴影。
“改了基因组，还蛮有意思。”杨医生又推了一下，这坨绿色的仙人掌依旧颤颤晃晃，丝毫没有炸开的意思。
“是很有意思，我得先回趟家，医院这边有情况的话，麻烦医生通知我一声。”陈谨跟杨医生互相点了点头，临出门前又瞟了眼那颗仙人掌。
C大离市中心有点距离，做好饭提过了多少会失了味道，陈谨先回了公寓取走电脑，又到菜场挑了条新鲜的鲫鱼带回新房烧，来来回回花了将近两个小时。
炖鱼汤时他又炒了两个小菜，拆了盒花卷蒸上锅，还抽空把两人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林延：【小妈来医院了】
陈谨抽空看了眼手机，才发现林延二十分钟前来了条消息。
陈谨：【走了吗？】
林延：【没】
陈谨：【那我多备份饭】
林延：【嗯】
他想不通小妈为什么会这个时间来找他，就他们家以往的形式来看，不管他跟谁发生冲突了，俩妈都是捆绑在一起的，难不成是他妈心软有什么指示要传达？
陈谨没多耽搁，又多做了份肉末蒸蛋，回去路上还特地找了家餐馆买了份米饭。
等他背着大包小包推开病房门时，看见小妈穿着防护服，踩着恨天高站在阳台上打电话，林延老实坐在圆桌前攥着手机，拘谨的不能再拘谨。
两人见门开后，同时朝他望了过来。
“先不跟你说了。你真是翅膀硬了？居然敢私下里接戏！学也不上了，家也不要了，陈谨你到底想干嘛？”小妈忙着撂了电话，吧嗒吧嗒朝他冲了过来。
陈谨不慌不忙地换了鞋，越过小妈先把电脑递给了林延，再从食盒里把菜拿了出来。
“林哥你先吃饭，我跟妈出去吃。”陈谨把林延那份摆好后，拎着剩下的食盒退到了门口。
“快到饭点了，病房里不能留人吃饭，妈我们出去吃。”陈谨面上很平静，边说边拉开了门。
小妈恶狠狠扫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眼林延，架着手臂先一步出了门。
“我一会儿就回来，汤记得喝，电脑充电器我放侧边了。”陈谨关门前又叮嘱了一遍。
看到林延点头，才依依不舍关了门。
小妈已经脱了防护服，看装扮应该是才从公司过来。
“右边这间休息室是病房赠送的，食堂人多眼杂，要不在这儿说？”陈谨打开了休息室的门，这间他没布置，还是医院的风格。
“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小妈翘着二郎腿坐到正对面的沙发上，侃侃问道。
“李导说的吧，能找上我肯定不是无缘无故。”陈谨答地毫无波澜，其实这也是林延通风报信后，他才反应过来的。
“还算有点脑子，什么时候吃这么重口了？”小妈脾气冷了下来，看着一桌红彤彤的菜，诧异地问。
“林延喜欢吃，给你单做了蒸蛋，还带了份米饭，妈你将就将就。”陈谨给这位也摆好了餐具，自己挪了个小凳坐到对面。
“李义那部片的剧本我看了，他给你的是哪个角色？”小妈火气算是消了，拿起筷子在辣椒炒蛋里拣了块最浅的鸡蛋。
“许诺。”陈谨舀了碗汤推到小妈面前。
“咳，大男主的白月光？”小妈被呛地别过头咳了一声。
陈谨还没来得及看剧本，不清楚这个角色的关系网，但从那小小的片段来看，应该是个正面的单调角色。
“这是合同，你签了我直接拿回公司，不是说这边离不开人嘛。”小妈从身后包里掏了沓劳务合同递给他。
怪不得要今天过来，他还没签公司，要是真进了组，赚的钱全是个人名义，虽说数目不会太大，但有一就有二，小妈现在签他，也是为了以后能收更多钱。
“妈那边怎么样了？”陈谨岔开话题，把合同搁在一边。
“都很好，你先签字。”小妈随口敷衍道。
“卖身契一签我是不是就不自由了？”陈谨翻到最后那页看了眼年限和违约金。
“少废话，古代公主还得和亲呢，你吃皇粮不办事？”小妈给他抛了支笔。
陈谨翻开第一页，逐字逐句读了起来，出声的那种，生怕漏掉什么关键信息。
“赶紧签字了事，经纪人和助理我发你手机了，之后有要你出席的活动，他们会联系你。”小妈见他墨迹，忍不住又催促道。
陈谨没有理睬，一字不漏地挨着念着，旁边的花卷都凉了一半。
“不签行吗？“陈谨笔都提起来一半了，想了想还是不抱希望地问道。
“医院的费用，公司的股份，你每个月的零花钱……”小妈就着勺子咽了口汤，不急不徐地把费用报了出来。
陈谨没再耽搁，干脆利落签了字，双手把合同递到小妈面前，弯着标准的90度鞠躬，活像是在递投降书。
“唐总好！以后就承蒙唐总照顾了。”
“嘴贫。”小妈随手接了过来，卷起合同拍了下他的手背。
“林延的事我没什么意见，喜欢就放手去做，没停你卡的时候，你就应该有数了吧？”小妈把合同放回包里，心情好了不少。
陈谨没答话，但脸上的笑藏不住，单就性格来说，他和这个妈妈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只不过他话少些，事做的一点也不少。
“当初我妈跟你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吗？”娘俩之间少有氛围这么好的时候，陈谨就多嘴问了一句。
小妈睁大眼冲他挑了个眉，眼球转了一圈，徐徐道：“对呀，后来者居上，但凡我当年收敛了，今天也就没你和你哥什么事了。“
陈谨被这通话吓了一跳，对于妈妈之间的往事，这倒是他第一次探知。
“这不道德呀！”话就这么不过脑的吐了出来。
“各凭本事。”小妈一字一顿仰起了下巴。
陈谨CPU都要烧掉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宕机似的消化这段信息。
“行了，你自己吃吧，公司那边还有事，我先回去了。”小妈拿起餐巾纸蹭了蹭嘴角，站起身背着包就往门外走。
“妈，我送你。”陈谨强行从思考中抽离出来，跟着站了起来。
“用不着，别给自己玩死了就行。”小妈一手扶着门框，掏出个墨镜架在脸上。
五十出头的Omega，保养的像是个不到三十的姑娘。陈谨虽然把这张脸继承了个七八分，但气质上是一点也没捞着。
小妈今天这一趟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至少从孤立无援的境地里脱离出来了。
陈谨美滋滋收拾了碗筷，进隔离厢补了道阻隔剂，才安心进了病房内。
“小妈走了？”林延也吃好了，连碗筷都自己洗好了，现在正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
“嗯。”陈谨走到沙发后面，环住了林延的双肩。
“我来之前妈有说什么吗？给你脸色看了？”陈谨有一下没一下扒拉着林延，带着林延左右摇摆。
林延把电脑合上，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到面前来。
“怎么了？”懒人沙发下面垫了个地毯，陈谨直接一屁股坐到林延面前。
“我想把腺体摘了。”林延双手架着他的肩膀，像是怕他逃走一样。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吗？”陈谨身子一怔，抬手拿下了林延放在肩上的手。
“不想治了，做beta你就不，不喜欢我了吗？”林延越说越小声，“喜欢”两个字念的格外轻。
“腺体跟Omega的生命是挂钩的，我想我们一起活很久，我本来就小你那么多岁，你不想我殉情的是不是？”陈谨把林延的手攥在掌心里，低着头细细摩挲着。
林延被他说愣住了，哑声静了很久。
“林哥，咱们以后还要一起走很久很久，你就当是我求你的好不好？”陈谨把林延的掌心贴在直接左胸口，让林延也能感受到他搏动的心跳。
“陈谨……”林延有些为难，缩了下手，却没能成功逃脱。
“所以刚刚我妈为难你了吗？”陈谨诚恳地盯着林延的眼眸，深情的不成样子。
“没有。”林延答得干脆，没给他留多心的余地。
“以后我不在的话，你们还是少见面的好。”陈谨嘟囔道。
“小妈很厉害，我很羡慕她。”林延面上挂着笑意，眼神里闪闪发着光。
陈谨没由头的泛起醋意，挤到林延旁边坐下，把人搂在怀里，问道：“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以后对你更好。”
林延陪着笑了笑，接着问道：“医生那边怎么说？”
谈到这个陈谨正经起来，把杨医生的话一字不落的转述了一遍。
“时间不冲突的话你就去工作吧，白天有护工在。”林延又打开了电脑。
“嗯。”陈谨把头搁在林延肩头，凑过去看林延电脑的内容。
这次不是英语单词满屏跑了，换成了一堆数字和各式的表格，陈谨依旧看不太懂。
不过一些基因之类的字眼，倒是勾起了他白天的回忆。
“林哥，我今天在杨医生办公桌上看到了个仙人掌，是软的那种，杨医生说是改了基因组。”陈谨挑了个话头。
“你喜欢？”林延没偏头看他，划动着鼠标阅览着数据组。
“没见过这种，很新奇。”陈谨挨着林延轻声答道。
“我也会做，以后给你带一个回来。”林延关了文件，点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里面都是各种仙人掌的图片，千奇百怪的。
“都是你做的吗？”陈谨看直了眼，这些个品种比今天他见到的还要新奇。
林延微微仰了仰下巴，短促有力的“嗯”了一声，看上去有些小得意。
照片滑到第三张，陈谨从背景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林哥，这个旁边的仙人掌跟我今天看到的一模一样。”他隔着屏幕指了指右上角那坨绿色。
“这颗是师兄养的。”林延不假思索地答道。
师兄？哪个师兄？还能是哪个师兄？
他就不该多嘴问这个，平白无故把陆向研扯了进来。不过也是有迹可循，上次陆向研来医院被他碰上时，说的不就是给杨医生送东西了，杨医生提到的学生是他也是情理之中。
陈谨心里暗暗后悔，就在这时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