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接住失去意识的小孩,若有所思。
为了防止他在昏迷中魔力供给不稳定,变回原形放出翅膀和尾巴造成不必要的骚动,黑泽阵脱下自己的风衣,像是寿司外面的那一层海苔一样,把他裹起来,最后用腰带打上一个结。
之前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维持人形需要的魔力总量很少,即使是有束缚器的负累飞鸟彻羽也完全可以支付得起。只要掌握了就像是学会骑自行车一样,终生不会忘记。
当然,运转过程也像是骑自行车,想要维持人形就要一直平稳的输送魔力。
这种情况往往是出现在凌晨三点多,入睡之前忘记了返回原型的时候,睡得正沉的黑泽阵被很不礼貌的翅膀/尾巴拍醒。
——好在早就提前预见到了这种情况,飞鸟彻羽的贴身上衣都是露后背的。
没有拦路的鬼怪,黑泽阵一手圈着“海苔寿司卷”循着记忆原路返回,很快就到了进来时候的入口。
把在自己工作范畴内出了岔子、脸色讪讪的工作人员甩在脑后,黑泽阵径直走向了队伍旁边翘首以盼的一对小情侣。
“手机借我用用。”
为了监视香槟,假扮成情侣的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企图唤起同伴的一点点稀薄的良心,或者等有一个人扛不住率先开口。
“那个……黑泽,香槟怎么样了?祂没什么事吧?”
黑泽阵一边单手摁出金酒的电话号码,一边趁着还没接通电话的间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被吓着了,没事,过一会自己就醒了。”
被回答到的男人一脸陪笑,近乎是有点谄媚的程度:“那就好那就好。”
所有工作内容和香槟有关的人,都或多或少对黑泽阵抱有一定程度上的虔诚的敬意。
无它,自从黑泽阵接手了香槟之后,工作内容就从“眼睛/头骨能不能送给我”、“你的脖子看起来很好咬的样子”、“香槟又逃跑/生病了”变成了“买新鲜的凤尾虾”、“日用品没有了麻烦补一点”、“排两张游乐园的门票”。
虽然作为代号成员变成了跑腿(们)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但是和之前每天担惊受怕,不得不忍受超高浓度的精神攻击和时不时的冷暴力,还要夹在两边受气,稍有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相比,被黑泽阵指使就可以混到工资简直就是神仙才能过上的好日子啊!
黑泽阵甚至还会使用敬语、报销并支付跑腿费!
“喂?”
年纪轻轻就颇有领导风范的黑泽阵不管他们又在心里讲什么小九九,拨通了某个刚被骗了六千块的冤大头的电话:
“游乐园门口,香槟的束缚器坏了,你弄个新的过来。”
一边摩梭着飞鸟彻羽颈间的印痕,一边专门叮嘱了一句:
“束缚器换成戴在手上的那种行不行?”
扣在脖子上像个狗项圈一样,难看死了。
黑泽阵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飞鸟彻羽的时候他带的就是扣在尾巴上的,再后来见那个北地精灵戴的也是扣在脚腕上的款式……
——所以说不是必须戴在脖子上,谁知道爱给他戴狗项圈的人是怎么想的?
金酒不是很想再被香槟讹六千块:“我没……”
电话被挂断了。
对上司尊重一点啊臭小子!
黑泽阵只好临时把飞鸟彻羽塞在百加得的车后座上,撬开自己车的后备箱,拖出琴包,给飞鸟彻羽换上临时替代的束缚器,把戴在身上和手机一起报废了的车钥匙丢给旁边的君度:
“去弄个新手机,换个新车钥匙,我一会还有个任务。”
忽略掉旁边百加得一脸惊恐的眼神……根本忽略不了。
万一香槟在黑泽阵回来之前就已经醒过来了怎么办?!
百加得是标准的那种北欧长相,人高马大的比现在净身高一米八的黑泽阵还要高一个头,看起来像是什么拉翻雪橇耷拉着耳朵的大狗。
一旁的君度早就跑得没影了,生怕自己慢了一步“照看香槟”这个酷刑就要轮到自己头上。
怎么弄的好像飞鸟彻羽是什么原子弹一样,靠近了就会有辐射影响。
“我替你出任务行吗?我也会狙击,六百五十码以下没问题,而且格斗术也很擅长,对这周围的环境也很熟悉……”
百加得越说越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我也不要报酬,我就是单纯的想打狙了——我贴钱给你行不行……”
“不行。”
不只是狙击,他这次行动中还兼顾着指挥的工作——阵前换帅乃是大忌。
黑泽阵眼见着被自己拒绝了之后哭丧着脸的大块头:“……只在你车上待一会,很快金酒就来接他了。”
关键是金酒大人来了也料理不了香槟啊!
打也打不得,管又管不住,一有点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不顺心就随机生个要死要活的大病——除了成为塞壬的磨牙棒以外好像没什么其他的出路啊。
黑泽阵:……不是很想做安慰人这种事,感觉有点恶心。
于是口袋里揣着临时征用的君度的手机,黑泽阵转身把一脸心如死灰的大块头丢在原地。
随便吧,反正这么大个人了总不至于被飞鸟彻羽怎么样。
*
飞鸟彻羽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窝在家里的沙发上,被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寿司卷。
透过朦胧的窗帘,可以看见已经擦黑的天色。
“醒了?”下午刚被骗了钱的某人现在正在厨房里面对着手机研究,“黑泽估计要等十二点才能回来,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他们两个作息规律,家里没有零食之类的东西,一般黑泽阵要出去饭点赶不回来,就会提前做好饭放在冰箱里,要吃的时候拿出来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黑泽阵本来今天打算是在外面解决晚饭的,结果出了点意外,所以金酒只好捏着鼻子留下来做饭。
飞鸟彻羽歪歪脑袋,没吭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就当他同意了。
男人在手机一长串的香槟忌口里面,终于挑出了自己会做,家里也有食材的一样,准备给他煮意面吃。
飞鸟彻羽放出尾巴,努力从衣服里面钻出来之后,发现自己脖子上空荡荡的。
小孩摸了摸有些陌生的脖子,去浴室踩着小板凳,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的脖子。
原本扣在脖子上只能被高领遮住的束缚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一圈环在手腕上的做成槲寄生样式的手链,点缀着绿色的叶子和红白相间的果实,看起来像是普普通通的饰品,长度也可以解下来圈在其他地方。
运转了一下魔力,感觉作用上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飞鸟彻羽喜欢观察别人干活,从卧室里面翻出自己的小熊,搬来一个板凳坐在旁边看着他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金酒时不时地和他搭几句话,飞鸟彻羽看着心情胡说八道。
不一会,两个碗就端上了桌,金酒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完全说得上是超常发挥:“随便凑合着吃吧。”
飞鸟彻羽放弃了自己的小板凳,在餐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眼睛转来转去,低头看看碗里的东西,又抬头看看金酒的脸,如此反复几次。
一般来讲,小孩子是享有“童言无忌”的特权的——虽然金酒知道香槟肯定是故意的。
小孩彭起耳羽,扬起嘴角甜甜的笑着,看起来像是一个又乖又可爱的天使,偏偏吐出来的话语完全是南辕北辙的恶毒:
“叔叔你做饭好像泔水哦~”
金酒:……秀一和秀吉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这么烦吗:)
我哪里惹到他了?
谁又招惹他了?!
男人在心里默念了十遍“不和小屁孩一般见识”,又暗骂黑泽阵实在缺德,自己惹完就跑,偏偏还要拉自己来背锅。
成年人强大的心脏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金酒夹起一筷子尝了尝:“味道还是不错的,先尝一口再下结论怎么样?”
塞壬很是戒备地盯着他把一整口都细细嚼碎,全部都咽了下去,然后怔怔地对着面碗,一脸深沉的表情。
“这么仔细看下来也不是很像……的样子?”
飞鸟彻羽很快就想到了更有攻击力的话语。
“看起来更像是被打爆之后又泼了硫酸的头欸。”
指指淡黄色的面条:“这个是脑子。”
指指淋在上面的番茄酱:“这个是血。”
指指坐在对面的金酒:“你是食人魔。”
黑泽阵回来的时候,刚推开大门,就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飞扑过来。下意识地蹲下伸手接在怀里,果不其然是某个给自己换了睡衣的小东西。
束缚器更换成了手链的款式,脖子上的印痕大概一两个星期就能养好,看起来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总体来说还算满意。
在黑泽阵愣神的一瞬间,飞鸟彻羽很快就酝酿好了情绪,一开口就是可怜的哭腔,开始恶人先告状:
“他给我做泔水,还让我吃人头。”
金酒:虽然香槟长了张这么恶毒的嘴实在令人不适,但是当着自己的面嘤嘤呜呜地一边撒娇一边告黑状更是令人作呕。
黑泽阵:……你说他把那六千块钱偷回去了都比这个靠谱真的。
少年轻叹一口气,把飞鸟彻羽抱起来,和站在屋里一脸麻木的男人对上视线:“哦,那怎么办?”
“赶他出去。”
金酒求之不得,一把捞起自己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经过黑泽阵身边的时候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很潇洒地关上门。
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黑泽阵抓住飞鸟彻羽的后颈,将某个把脸埋在自己胸前装模作样,一滴眼泪都没掉的家伙扯了出来,放在沙发上,从怀里拿出来一个黄油土豆,塞在他手里。
还是热的。
飞鸟彻羽刚才就闻到味道了,咬了一小口——和预想的一样好吃。
“现在高兴了?”
成功赶走外来入侵物种的飞鸟彻羽确实很满意,鼓着脸颊点点头。
黑泽阵从沙发上捞起自己的帽子,和风衣一起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味道还行。
嚼两下随便咽下去,等飞鸟彻羽把一整个小土豆都吃完,包装纸丢进垃圾桶。
看来是真饿了。
就知道自己不在他肯定不好好吃饭。
“吃饱了——那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