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李高义和张妙珍唠嗑回来，路过孙子的房间时，看到孙子在打游戏，探头看了看。

他们看不懂屏幕上的东西，好几个小人在那里打架，不过在屏幕里打架总比在现实生活中打架好。

男孩子天生就调皮一些，李文星也有过一段逃课跑去游戏厅的叛逆期。他们深知管得越紧，孙子就会越叛逆，越是不让他做的事，越会偷偷做。

倒不如就让他去做，顺应他的性子后，他反倒可以跟大人有商有量，慢慢的，自觉做好计划兼顾学习和娱乐。

说实话，看到游戏里的暴力行为，他们肯定是担心的，但又想着男孩子本身就容易暴力产生戾气，便引导他通过游戏释放压力。

大概是他们在这方面超乎常人的耐心，孙子没有往坏方面发展，让人欣慰。

孙子考上大学选专业时，他们也没有插手。

只要不做坏事，做什么都是好事。

李文星察觉到身后有人，还以为是何青衍，消下去的心火重新点燃，像个随时爆炸的炸弹。

一回头，看到两张慈祥的笑脸，怔住了，火气俨然熄灭，顿时变成垂头丧气的小狗。

“爷，奶，你们回来了。”

张妙珍看孙子一下鼓着腮帮子，一下耷拉肩，没了精神头，笑眯眯伸手揉揉他的头发。

“游戏赢了，怎么还不高兴。”

他们没有要什么电脑游戏，但能看得懂此时电脑屏幕上的意思。

“何青衍呢，你们今天没去阿年那吃饭，吃什么了。”李高义扫了眼床上，不得不承认，姓何那小子跟他孙子确实不一样。

他盯着电脑屏幕，鼠标不停乱点，装作漫不经心说道，“他回家了。”

回家？

两个老人相视一眼。

他们是过来人，看孙子的状态，琢磨出房间里残留的氛围。

张妙珍动了动嘴巴，“这么突然……”

“哎呀，人家回自己家，有什么突不突然的，又不是一直住在这。”李高义给老伴眼神，“去做饭吧，孩子中午肯定没吃什么，这会儿饿了。”

他们走后，李文星托腮看着屏幕，一脸烦躁，点开游戏代打接单群。

【星仔：有空，来几单。】

直到张妙珍喊他吃饭，刚好完成第三单，看着到账金额，略感满意，给群里发消息晚点再接单。

小方桌还是摆在客厅，他们都懒得挪了。

李文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不习惯，挠着脖子拉开凳子坐下。

看着面前盛满的米饭，拧着眉头，“奶，都说了，我以后自己盛饭。”

“好好好，奶奶记住了。”张妙珍原想给他夹鸡腿，听到这话，收回了手。

李高义看了眼孙子，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怎么跟你奶这样说话。”

老伴碰了碰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了，李高义没有理会，继续说，“情绪不是伤害亲人的借口，如果还没调整好心情，就先回房冷静冷静。”

“我跟你奶还能陪你多少年，过一天少一天，你这样子我们怎么能放心。”

李文星早就意识到自己的错，他总是这样，情绪上头就说话不过脑子，而且，他也不擅长隐藏情绪。

特别还是这种闷闷的，莫名其妙的情绪，搞得他整个人都很烦躁。

这会儿又听到爷爷说什么不放心，他们没多少时间之类的话，更觉得挫败和伤感。

埋头扒饭，将宣之于口的情绪咽回去，努力做的不让他们担心。

李高义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

明明不想做那种成天想着什么时候死的老头，明明他一直教导孙子不要为明天的事担心。可他越来控制不住，担心自己和老伴走得早，担心他们离开后，孙子的生活会糟糕。

特别是看到孙子垂头丧气的样子，就忍不住叹气。

张妙珍看着一左一右的爷孙俩低气压，无奈一笑，给他们爷俩各夹一个鸡腿。

“不许剩菜，不然就罚你们爷孙俩去清理鸡鸭圈。”

“何青衍又不在，你咋把两个鸡腿都煮了。”李高义问道。

“这鸡是他昨天帮忙杀的，这不昨晚他们去镇上吃饭，我就给冻起来了，就一起解冻了，谁知道今天没来得及给他吃，他就回去了……”张妙珍说着，看着孙子，想了想，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李文星没有说话，大口将鸡腿肉塞进嘴里。

晚上，张妙珍把晾干的四件套拿到他房间，“星仔，这床被子，我给你收起来吧。”

“不用了，奶，明天得空了我来收。”他看了眼大红色的被子，说道。

“那行，这两套四件套都给你收了放柜子里，一套是你新买的，一套是你之前用的。”张妙珍拉开衣柜，看了看，放到唯一空荡的那格。

合上柜门后，看到孙子还在玩游戏，就悄然退出。

回到自己房间，老伴刚洗完澡，在用毛巾擦头发，她想了想，开口说道：“老头子，你说我们要做教星仔整理内务，这几天何青衍在，我没好意思进他的房间帮他收拾。你是没看到，他那衣柜里的衣服跟被小偷翻了一样，还有那被子……唉。”

换做以前，李高义肯定不拘小节打消她的忧虑，可现在，就连他也不自觉担心这些。

李文星玩了两局，觉得没意见，退出游戏。用抽屉里找出一个移动硬盘。

里面是他那款扑街的游戏的所有资料。

扣扣扣——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他连忙叉掉文件夹。

敲房间窗户的人似乎有意跟他开玩笑，只听到声音没看到人。

不过，白仔没有叫唤，那肯定是熟人。

他佯装不在意，抓起耳机听歌。

“嘿，在干嘛呢！”

不出所料，没一会儿，阿瀚突然出现在房门。

刚才敲窗户的也是他。

“有何贵干。”

他扯下耳机。

“哟，你还跟我文绉绉起来，我不找你，我在何青衍贵干。”

阿瀚走到凌乱的被窝那边，大喇喇坐在床边。

李文星“嘁”了一声，闷闷说道：“他回家了，你不是有他微信吗。”

“回家了？”阿瀚有些意外，“这么快，噢，也是，这会儿都下了蔗苗，没事做了，就在这里确实无聊。”

嘁，人家何少爷又不是专程来帮他干活的。

“唉，可惜咯，还没跟他混熟，他就走了。”

呵，真是天真，人家何少爷才没空跟乡下人玩。

“话说，星仔，你不是要做自媒体吗，起号没有？何青衍应该知道你玩自媒体吧，他怎么说？”

阿瀚单手撑头，侧卧在床上，晃荡脚上的拖鞋。

“我跟阿年聊过了，他也觉得可以用自媒体宣传咱犀牛村的美好风光和甜滋滋的甘蔗。就算何青衍不加入我们，也可以问问他有没有这方面人脉，增加甘蔗销路……不是，你什么表情，跟吃大便一样。”

“你才吃大便。”李文星翻了个白眼，语气不耐烦，“句句不离何青衍，显得你跟他关系很好一样，自己联系他呀，跟我这叭叭叭个什么。”

阿瀚坐起来，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从电脑椅上扯到床边，“哎呀，去哪里吃的枪药，敢对哥不敬。”

李文星倒在床上，想用腿反抗，奈何阿瀚比他力气大，红着脖子，咬牙切齿，“任——浩——瀚！”

“还直呼哥的大名。”阿瀚翻个身，把他压住，让他动弹不得。“服不服？”

“服服服。”

他们经常这样闹着玩，眼看差不多了，他松了手，坐了起来，正要问他今晚发什么神经，眼前一黑，整个人被重物压着。

原来李文星嘴上服软，得逃脱后，趁阿瀚不注意，扯开被子把他包住，用全身力气压下，“嘿嘿，任浩瀚，服不服。”

“……有病啊你！”

阿瀚的声音从大红色的被子里传出来，李文星的心情总算舒爽了些，没一会儿就松开了。

“李文星，你真……有病！”阿瀚挣脱被子，顶着凌乱头发骂他，又顾及到他家里的老人，把脏话咽了下去。

嘿嘿，他脸上挂着得意洋洋不知悔改的笑。

阿瀚见惯了他这副死样子，没跟他计较。

没一会儿，两人抓着手机一起打排位。

转移了注意力，李文星没那么烦闷了，有说有笑起来。

“唉，你这还有阿玉的书。”阿瀚只看了眼床头柜的《红楼梦》，就认出了是谁的，“没想到你小子会看这种文绉绉的东西。”

“啧。”李文星皱眉，似乎想到什么心情不好的事，“专心点，我给你辅助呢。”

一局完毕，他才解释了书的来源。

阿瀚哦了一声，又问：“那是何青衍翻出来看的？”

李文星皱了皱眉，“你踏马的再提那个名字，就立刻滚回家。”

得了，他总算知道是谁惹这臭小子生气了。

“再来一局？”

“好。”

两个小时过后，李文星上头了。

“哇靠，你技术行不行的，再来再来。”

“李文星，哥困了。”

“不行，连败了三局你有脸喊困。”

“……你要这样，我今晚可在你这睡了。”

“睡没睡，段位没上去就不能睡。”

七个小时前——

从李家出来的何青衍，拎着手提袋，风风火火走向糖厂。

拉开车门，钻进后座，掩面独自抹泪。

过了一会儿，手机响起提示音，他眼底闪过欣喜，随即熄灭。

不是李文星发来的。

失望地点开消息，落寞的表情慢慢变得柔和。

手指摩挲着屏幕里，那张呆呆的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醒来时，外面乌漆嘛黑。

亮起的屏幕里，没有好消息。

他一阵失落，打鸣的肚子隐隐作疼。

推开车门，凭借记忆和微弱的路灯走到李家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白仔警觉地竖起耳朵。

他竖起食指示意，白仔竟乖乖听话，摇着尾巴踱步，见那人没有过来跟他玩的意思，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又趴下。

明亮的窗户传来雀跃的声音，如同冰凉的水浇了他一头，胃部的绞痛愈发清晰，连带心脏也痛了起来。

这一切感知让他迈不动步子，愣愣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