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冷空气短暂,也就降温了两三天,又有暖湿气流从东南方向过来,天气变得阴晴不定。
阴云密布的天空,这会儿飘下零星的毛毛雨。
铺满水泥的浅灰色院子地面,没一会儿变成了深色。
因为天气不好,白仔一直被拴在院子里,耷拉脑袋趴在狗窝边上。
李高义一早就出门,到小学路口的小卖部看人打牌,张妙珍喂了鸡鸭,交代孙子烧水杀鸡,也出门找人唠嗑去了。
“误会什么?”何青衍的声音在柴房响起。
柴房里的灶台噼里啪啦烧着红色的火苗,火势很大了,李文星还是往里面添了根柴,舔了舔嘴唇。
“有人造谣你喜欢男人,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那时候你很忙,很少出现在公司,反正我也就无意中听到几次。”
“造谣我喜欢谁?”何青衍又问。
李文星愣住,抬起眼皮看他,一脸纳闷:“你不生气吗?”
“你都说了是造谣,我为什么要把情绪浪费在谣言上。”何青衍勾起嘴角,一脸无所谓,末了,挑眉看他,“所以,到底造谣我喜欢谁?”
还真是没心没肺。
李文星腹诽,用他说的话怼他。
“你都这样说了,那也不需要在意谣言的内容了。”
何青衍又道:“我不知道还好,你这么一说,引起我的好奇心了。”
说不过他。
李文星扯了扯嘴角,闭口不答。
何青衍似开玩笑般,问道:“难道是造谣我跟你?”
“嗯。”他不情不愿应了声,五官皱成一团,好像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
“你怎么知道是谣言。”
砰——
李文星下意识后退,屁股上的小板凳翻了,他的屁股重重落在地上,“嗷!”
耳边的憋笑声越来越大,他把小板凳扶正,捂着屁股,深深剜一眼此时笑得花枝乱颤的人。
“有病!”
他生气了!
捂着屁股拂袖离开!
何青衍慢慢止住了笑,收起了没心没肺的表情,把手里的树枝掰成两半,塞进灶台里面,垂头把玩手里的小玩意。
李文星在鸡圈里拳打脚踢一番,鸡群咯咯叫着四处飞窜,把要下蛋的母鸡吓得把蛋缩了回去。
好一会儿,发泄得差不多,随手抓起一只鸡,手脚麻利地把鸡脚捆住,扔在柴房角落,指着它没好气地说:“何青衍,杀鸡。”
何青衍把手里的东西收进外套口袋,看到地上的扑腾翅膀的鸡朝他过来,脸色瞬变,想要后退,最后一屁股落在地上,打翻的小板凳拦住鸡的去路。
看到他脸色发白,惊慌失措,双目紧闭,李文星猜到了什么,一手抓起鸡,放到柴房外。
“你怕鸡?”
慢慢睁开眼睛的人,确认鸡已经不在柴房内,神色稍稍缓和,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何青衍,你怕鸡。”李文星凑到他面前,咧着嘴,幸灾乐祸。
何青衍转身,没有说话。只是门口的鸡叫了几声,他微不可察地怔了怔。
“嘿嘿,何青衍,你看这是什么。”
听到李文星的话,他下意识回头,却意外跟鸡头四目相对。
“啊!”一瞬间,整个人本能后退,手撑往后撑,碰到一片炽热,“嘶!”
……
张妙珍一边给红通的手掌上药,一边骂身旁的人。
“李文星,你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灶台危险吗,青衍怕鸡,你就用鸡吓他,好玩吗?真是皮痒了!”
“奶,我知道错了。”李文星站在沙发边上,面对着墙。
刮了腻子的白墙已经发黄,在他腰部的位置上,有一些线条歪七扭八的小插画,那是他小时候被罚面壁思过,在墙上画的。
随着年龄增长,他很久没有被罚面壁思过了,现在依旧是一刻也不得闲,用手指扣着墙上的墙皮,指甲塞满了白色粉末。
何青衍偏头看了眼他鼓着腮帮子的脸颊,知道他不是真心认错,却还是帮他说话。
“奶奶,别怪李文星,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锅边。”
他说着,纱布碰到伤口的那一刻,忍不住皱眉“嘶”了一声。
张妙珍放慢动作吹了吹,“青衍,你不用帮他说话,奶奶了解他,他有时候就是故意的,知道你怕什么他就专门吓你,蔫坏着呢。”
“不过,你早说你怕鸡。”说到着,张妙珍也忍不住笑了声,不过她很快克制住,“怪不得那天老头拉着你帮忙杀鸡的时候,你会那个样子。”
“就是,不说谁知道。”李文星逮着机会就为自己辩解。
张妙珍伸手在他的小腿上轻轻拍了一下,“臭小子嘴硬!”
虽不疼,李文星还是夸张地“啊”了一声,皱起眉嘟嘟囔囔,“说我蔫坏,何青衍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不是何青衍先开他玩笑,他怎么会用鸡吓他。
张妙珍已经起身把药放回柜子里,没听到他的那句饱含怨念,坐在沙发上的人听到了,侧身仰头看他,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李文星挥起拳头,咬牙警告他,余光瞟到奶奶转身,立刻收起动作,乖乖站好。
“青衍受伤了,这段时间就不要干活了。”张妙珍总算有机会拒绝勤奋的人,看向孙子,“你,臭小子,星仔,从明天开始醒了就起床,学着青衍的样子,把活干完再玩手机。”
“啊。”他的音调从高山掉到低谷,眉头皱成一团纸,“咱家以前也没这种规定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看人家青衍做得多好,你好好学习。”张妙珍看到他的手指在墙上到处扣扣,“别扣了,墙要给你扣没了。”
奶奶在,李文星敢怒不敢言,等奶奶走远了,他立刻没了站姿,轻轻踢了一脚何青衍的鞋子,“都怪你!”
他可算知道内卷的源头是什么了。
好巧不巧,何青衍伤的是右手,晚上吃饭的时候,李高义看着他生疏的左手,跟孙子说:“星仔,别光顾自己吃,记得喂何青衍吃饭。”
啊!
两人皆是一愣,相视一眼,都觉得不妥。
一个委婉拒绝:“不用了,爷爷,我能自己吃。”
一个不耐烦:“他不是吃得好好的嘛,又饿不死。”
李高义虽一开始对何青衍有敌意,不过是非分明,自己孙子让别人受伤了还这副态度,忍着敲他脑壳的冲动。
“年纪轻轻的怎么老说死不死的。”
李文星噤了声,这次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想到在医院那天,他还不知道何青衍的悲惨身世,就一口一个“死”字,确实不妥,现在也是,虽是口头禅,却好像盼着别人早点死一样。
想着想着,迟来的愧疚感一阵阵涌上心头。
“何青衍,我喂你吃饭。”
“把碗给我。”
“啊,张嘴。”
何青衍:……
饭后积极洗碗,洗了碗,积极给何青衍拿睡衣。
何青衍把睡衣放在壁柜的最上层,转身要关门,却看到李文星还站在身后,笑了笑,“怎么,难道要帮我洗澡?”
“我帮你……”说着,李文星伸手将连帽卫衣脱了下来。
“你,你要干嘛,我自己洗。”一下子,何青衍慌了,声音都发颤,伸出左手推他。
李文星把卫衣挂在卫生间门把上,挽起打底的长袖T恤,侧身避开他的推搡。
“想什么呢,我帮你洗头,一只手不方便洗头吧。”
“怎么可能帮你洗澡,我又不是变态。”
何青衍愣在原地,察觉到耳尖发热,说什么也要把李文星推出去。
“干嘛,洗个头而已,快点。”李文星铁了心要帮他洗头,一边躲他一边拿起花洒,打开热水,“大老爷们的,麻利点,别耽误我玩游戏。”
热水洒在墙上,狭小的卫生间顿时热气腾腾。
何青衍默了默,认命地坐在板凳上,身体前倾。
李文星第一次帮人洗头,怕弄湿何青衍的衣服,格外小心翼翼。
花洒贴在头发上,把头发完全打湿后,他在手心里将洗发露打起泡沫才抹到头发上。回忆着在理发店,别人帮他洗头的样子,动作轻柔地给他按摩,他发现何青衍的头发还挺软。
他看到何青衍的耳朵红得跟西红柿似的,问道:“何青衍,水是不是太热了。”
“技术差,还这么多话,洗快点。”何青衍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才说了一句话,他哪里多话了。
技术差?有人给洗头就不错了,亏小爷还好心给他按摩。
仅有的耐心,被何青衍的一句给消磨没了。
用花洒三下五除二将泡沫冲洗干净,然后丢给他一块毛巾就走了。
“自己洗。”
何青衍:……
李文星坐到电脑前,难得地没有打开游戏,而是打开一个文档,将新的游戏设想写下来。
一个小时后,他打了满满当当几页的文档,何青衍还没有洗完。
他站了起来,走向卫生间,正要敲门,门已经被人打开。
何青衍站在氤氲热气中,显然被他吓了一跳。
他抬手解释道:“这么久,还以为你发生意外了呢。”
何青衍挥了挥缠着纱布和保鲜膜的右手,“残疾人洗澡,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