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陈凡才小心翼翼呼出一口气：

“那是……没认出来吗？”

苏雪枝的心脏也吊到了嗓子眼。

安祈出来得太突然了，他俩连挡到尹灯跟前都来不及。

倒是尹灯，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淡淡的表情。

很淡。

像死了一样。

【宿主——不准偷偷脑死亡啊——！！！】

尹灯：“……”

尹灯：“没事。”

估计是认出来了。

但没事。

安祈肯定没料到在这儿和他撞上，那几秒明显也愣住了。

要是有备而来，安祈应该一刀捅他肚子里才对。

没事啦。

小小安祈啦，能有什么本领。

尹灯抹了把脸，才发现假发的刘海下居然沁出了些许冷汗：

“……你们继续候场，我去那边走走。”

说是走走，其实他腿都在发软。

但尹灯好歹靠自己挪到了走廊一角，远离拍摄室，只有陈凡和苏雪枝偶尔投来担忧的目光。

【宿主，你碰到迟暮可不是这种表现！】系统登时急了，【快说，你和安祈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过往，连统都不知道！】

尹灯叹一声：“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些什么。”

【统无所不知！】

“那还问我？”

【但是、但是统不知道宿主和安祈有过什么啊！快说！难道在宿主心里，安祈能比迟暮还亲？这不合设定！】

“……”

尹灯索性在楼梯口坐了下来，腿搭在下几级的台阶。

他没有严格区分过自己和谁更亲，所以说不了安祈和迟暮谁更亲近。

但是安祈的确是他作为“银灯”最对不起的人之一，和尹阳并列。

彼时迟暮的目标是打造一支碾压业内所有偶像的组合，还不能由现在出名的几个偶像组成。

他们要找的成员，是被人小看的、被人鄙夷的、被人忽视的、被人反感的。

所以银灯一个个去找，找到了娇气傲慢的季连殊，又找到了情商奇低，不善言辞的Liar。

最后的人选迟迟未定，迟暮急得去模特圈抓人，银灯则继续在偶像学院游荡。

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天。

也是这样孤落的墙角。

安祈蹲在楼梯口，一针针缝补自己被人撕坏的演出服。

黑色微卷的短发让他的后脑勺像一颗海藻球。孤零零的，被风吹得直晃悠。

“你几年级？叫什么名字？”

“……”

“无所谓了，我要签你。”

可惜，如果说季连殊和Liar只是性格差，实力不容小觑，那安祈就是彻头彻尾的……

迟暮评价他，“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安祈的脾气很好。

怎么骂他，他都不生气，甚至会在迟暮大发雷霆的谩骂后，主动找一个机会递一杯讨好的咖啡。

迟暮也生不出气了。

而且安祈的年纪很小，入队那年刚满16，大家都把他当弟弟。

日子凑合着过，季连殊和Liar足够出色，三带一不是什么难事。况且安祈的舞台进步很快，只是性格一直唯唯诺诺，才在FLAME里显得没什么特色。

直到——

尹阳死了。

尹灯不想回忆那段时光，对他来说，尹阳死后的时间没有被记住的价值。

只是时间平等地流淌，记忆平等地保存。

当他无法逃避时，还是会记起那个行尸走肉一般的自己。

尹阳不在之后，他的窗户被迟暮钉死，食物必须经过迟暮的检查，出行必须和迟暮一起，利器全部上交给迟暮……迟暮太熟悉他，防得滴水不漏。

但他也只能防到这种程度。

他防不住点梦所察觉银灯的状态下滑，迫不及待为FLAME塞进新人，试图接替银灯的位置。

他也防不住银灯拿着新人照片和安祈闲聊：

“下个月的舞台，这个人会代替我的位置。顺利的话，他就是新队友了哦。”

“………”

安祈听进去了。

安祈付出了行动。

然后，演出当天，登上舞台的不是新人。

而是一脸憔悴，却盛装登场的银灯。

他站上升降台。

就在安祈的身边，安祈的眼里，安祈亲手谱写的旋律中——

鲜血，尖叫，破碎的衣装。

-

他害安祈变成了杀人犯。

-

“他不是坏孩子。”

尹灯再次强调。

坏透了的人、自私自利的人、应该付出代价的人，从来都是他，不是安祈。

但看情况，迟暮和点梦所应该是压下了这件事。

可能连季连殊和Liar都不知情。

【……那宿主更应该小心一点别被他捅死啊！！！】

用脚想也知道，银灯的事得给安祈留下多深的心理阴影。

乖巧温顺小男孩一夕之间变成厌世病感地雷重男，怎么看都是尹灯全责！

“我不小心吗？”尹灯指着自己的假发，“还要怎么小心？”

他现在离开别墅就没摘过口罩。

口罩都快长脸上了。

结果安祈还能屁颠屁颠跟过来和他做邻居。

尹灯：“正好我以死谢罪。”

系统：【驳回！】

尹灯只得幽幽叹息。

拍摄室的门开了，容栩和他的同伴依次走了出来，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宋非泽也跟在后边，提醒陈凡和苏雪枝可以进去。

安祈却没有一起出来。

宋非泽左右环顾，看到楼梯口的尹灯，连忙推着容栩等人从另一边楼梯下楼。

“叮”地一响，尹灯收到了来自宋非泽的飞信。

宋非泽：[容小太子吵着闹着挖你来点梦所。]

尹灯：[那我吵着闹着挖你来CANDLE（爱心）]

宋非泽：[。。。]

尹灯：[别吐泡泡了，陪太子读书去吧（可爱）]

宋非泽：[你和安祈认识吗？]

尹灯的心脏怦咚一下。

他故作平静地回复：[怎么了？]

[不怎么，就问问。你长头发挺好看，可以留一下。]

[叔叔好变态（害羞）]

宋非泽：[。]

宋非泽：[。。。。。。]

宋非泽撤回了一条消息。

宋非泽：[你长头发很一般，别留了。]

-

走进拍摄室，陈凡的掌心全是手汗。

但他知道苏雪枝只会比他更紧张，他必须挺身而出，站在小雪前面。

周围都是成熟稳重的大人。

他们有人调着摄像机，有人摆弄打光，有人拿着练习生的资料，板着脸对助理训话。

陈凡咽一口唾沫，尽管陌生，但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不能得罪的存在。

还有角落处坐着的安祈。

“安祈老师。”拍摄的总导演也注意到他，赔着笑说，“您的公式照也拍好了，真是麻烦您了，百忙之中还过来配合我们。”

安祈点点头：“工作而已。”

但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导演看一眼僵成雕塑的陈凡和苏雪枝，又看向安祈。

有安祈这种大前辈在，练习生紧张也很正常。如果可以，他是想暗示安祈可以离场了，以免影响练习生拍摄时的发挥。

特别是这种一看就没什么经验的小孩，拍个照都能折腾半天，最后折磨的还是他们制作组。

可安祈好像没听懂暗示。

“安祈老师……”

“你们尽管拍就好了。”

安祈非但没动，反而叠上双腿，坐得越发安稳。

逆着光，陈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安祈满是寒意的话音，“我想看看他们的表现。”

“原来是您的后辈！”

“不是。”安祈支着下巴，“是我的‘榜样’才对。”

“……”

陈凡和苏雪枝的双手一下子扣紧了。

好像他们面前不是众人趋之若鹜的顶流前辈，而是一头冰原上的恶龙，寒气森森，杀意凌冽。

陈凡豁出去了：“请、请让我们拍照吧！”

导演回过神，比了个手势，各部门立刻就位。

安祈的气势依旧笼罩着整间拍摄室，就连导演都正襟危坐，噤若寒蝉。

唯有快门声一遍遍的回响。

尽管在苏雪枝听来，那更像是死神的脚步。

-

半小时后，陈凡和苏雪枝软着双腿飘了出来。

安祈依旧没有随行。

尹灯这下确认了，安祈暂时也不想和他撞上。

通俗一点说，安祈就想当个不贴脸的私生。

——那太好了。

俩小孩的拍摄时间远远超出了人均时长，等待的练习生们颇有微词。

不过这点微词很快就消散了。

因为他们走进拍摄室，也感受到了鬼屋一般的气压，和角落低气压的源头——安祈。

就这个拍摄效率，制作组今晚得加班了。

陈凡抱住了尹灯的左臂，苏雪枝则跟在右边。

陈凡抽着冷气，还在回忆拍摄时的恐怖场景：“安祈、安祈他就瞪着我们，一直一直，呜呜呜……”

苏雪枝默默点头，在必要处补充：“导演都不敢说话。”

“辛苦了。”尹灯叹一口气，“请你们吃披萨，把韫玉和火勺也叫上。”

俩小孩这才恢复了一点精神。

趁他们回化妆间收拾背包，尹灯开始翻看论坛。

IIT依然没有公布安祈出席职业评审的消息，但观众讨论热情不减反增，加上适量的水军烘托，论坛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非粉非黑，但是短短七天就要找到愿意顶替江灼，可以顶替江灼的职业偶像，呵呵呵……你考糊成啥样了没点数吗？”]

这是伪装的江灼粉。

[“IIT绝对会后悔的！还宣传公平公开公正呢，连最磊落最光明的江江都无法接纳，你们全是黑幕！”]

这是进击的江灼粉。

[“好好笑，IIT再糊也是十几年公认的行业协会，三年五年死不了。可你江到现在没跟星造续约，只怕过了年就没咯（偷笑）”]

这是直白的江灼黑。

[“本来不看IIT的，但能踢了江灼，那我这期必追”]

这是暗爽的江灼黑。

[“江灼什么的无所谓了，洛宝不退就好哈（爱心）”]

[“风华绝代洛云绡，天降谪仙洛云绡！有些洛宝生下来就是给妈妈亲的”]

[“斯哈斯哈洛宝一年到头参加的活动不超过五次，真让你们IIT捡到宝了”]

[“呜呜呜七天直播+七天封闭那不就是十四天吗？小别宝宝的双休又幻灭了吗？”]

[“放宽心，日出所年终奖很丰厚的”]

[“赚的钱是日出所的，吸的粉是龙舌兰的，炒的热度是季连殊的，只有双休，才是我们小宝自己的！”]

……

[“退一万步说，这批练习生里真的没有值得期待的吗？”]

[“有的老大，有的。今年初雪节第一次登台就给FLAME做伴舞的容少爷了解一下”]

[“真皇骑脸，演都不演”]

[“公式照还没公开呢，容栩也只是大家在说要进组吧”]

[“他铁进组啊，多半还进出道位”]

……

尹灯想了想，转到小号，回贴：

[“那不一定，我朋友是IIT工作人员，今天他们拍公式照，听说容栩刚到就跟别单休起冲突了”]

[“我超，别单休？不对吧我们小别只是一个想双休的小社畜啊”]

[“别单休脾气挺好的吧，他能把别单休惹毛？”]

[“不止惹毛，别单休直接放话他这次过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