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大。”宋庭洱肯定道：“出世人的认定主要依靠追踪当事人的突然失踪，如果当事人能从异世界带点’特产‘回来作为佐证，那便最好了。
“隐世人，照原来的方式很难认定，因为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看到、听到选中他们的异世界生物，他们也去不了异世界带‘特产’，久而久之，他们的精神多少有点不正常。”
路琼嗤笑一声道：“和异世界接触久了，出世人的精神状态一样不正常，隐世人难认定，说到底是他们没什么价值可言，像类似邪教组织的异世界生物蛊惑，真认定他们是‘隐世人’，那群脑子进水，大脑表面冲成鹅卵石的人，说不好他们真的会认为自己能沟通‘天神’。”
陈桓总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联邦很少官方认证‘隐世人’，多数是我们私下猜测。”
“现在的认定标准也不变吗？”祝穗礼关注点有点歪：“那异管局的投诉不会很多吗？”
梁鸿声的无框镜片反射灯光：“世界融合的程度在加深，认定标准肯定改变，不然联邦是不会发布公告的。”
路琼看她一眼，“我们来之前，异世界和我们的世界融合程度不高，只有被选中者能去往异世界和看到异世界生物，而异世界与异世界之间在我们的世界里相互倾轧，看不见彼此，只能感受到，这块地方被其他东西圈走了。”
路琼虚空在桌上画了一个圆。
富贵的电子脑袋挨过来，祝穗礼拍拍，“如果有倒霉蛋同时被两个异世界选中，她的人生视角不是很奇幻？”
热水壶放在角落，离余洄很近，他手动给自己添水，“奇不奇幻不一定，那倒霉蛋可太倒霉了，生物领地本能哪怕看不见也会自发争抢被圈中的领地所有物，当你家一只瞎子猫和瞎子狗相互敌视，瞎走的时候难免撞一起，撞上一定打架。”
陈桓杯子移给他，让他帮忙添水，“好像没听说过有这种倒霉蛋，有一定要见识一下。”
高度疑似双倍倒霉的倒霉蛋祝穗礼没说话。
梁鸿声拉回话题，“融合程度的加深，异世界之间的碰得到看不到的情况肯定会有所改变。”
她点点手机，“联邦会发布公告就是证明。”
陈桓感慨，“世界变化得太快，还好我们赶上了进度。”
祝穗礼笑起来，“祝穰满让你们来，就是让我赶上世界变革的进度？”
“不。”路琼摇头，“我们是保镖。”
“？”
保镖，离她生活好遥远的一个词汇。
她只在新闻上看见过。
祝穗礼注视比她矮半头的路琼，换个方向问道：“祝穰满在用刑法赚钱？”
仇家多到要有五个保镖保护她。
她弟是真的发达了。
“末日异世界的进攻本是一场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传说故事。隐世人的话和疯子没什么两样，出世人不是每个人每一次都能记录自己时不时的失踪。”
梁鸿声回答她的问题，“祝穰满成功用仪器检测到异世界，量化异世界融合进度，他向未被选中者展示异世界的科技水平，今天发布的公告，是他整齐到的话语权证明。”
祝穗礼点开手机屏幕，大多数网页仍崩溃着。
她刷了两下，网页没刷出来，她真诚问道：“你们确定没被他忽悠吗？”
“不重要。”陈桓正色道。
梁鸿声：“他为天选者证明。”
“而我们，都是‘出世人’。”
*
祝穗礼曲膝窝在床边椅子里，手握电容笔，在电子屏上落下一个黑点。
除雪车在她窗口下工作，寂静的雪野出现了许多人类的声音。
久违的阳光冒出来，祝红趴在另一把放在窗边的椅子上，半眯着眼，尾巴晃晃，在听窗檐冰融化的水滴声。
祝穗礼回神，将黑点向外延伸，画成一朵雪花。
她还是喜欢没什么人的生活。
梁鸿声她们初步解释完新世界的框架，看天亮了，先说去找落脚点，等安顿好后再来商量后续事情。
后续有什么事情？
祝穗礼当时没想起来问。
“发财，你没有画画的天赋。”小鸡富贵趴在她的脑袋顶评价道。
她按灭屏幕，“你不要老趴在我的脑袋上，回头给我趴秃了。”
小黄鸡从善如流，拉住她的耳朵晃下来，站到她的肩膀上，“到饭点了，他们带了不少吃的，我们今天可以吃清蒸鲟鱼、油焖大虾、蒸娃娃菜、玉米排骨汤，再炒点牛肉炒饭。”
“我想吃甜甜的小蛋糕。”祝穗礼点菜。
“面粉奶油烤箱什么都没有，后天大后天。”富贵摇头晃脑算日子，“大后天吧，东西送齐我给你做，今天先吃点甜甜的鸡蛋牛奶冻布丁。”
挨饿的日子过了两天，这顿饭丰盛得像断头饭。
小黄鸡的毛随着晃动在她脖子旁轻微扫动，祝穗礼有点痒，竖起毛衣的领子遮挡。
她起身拖起棉鞋开门想出去，“不知道他们下午还是明天来，忘记加好友了。”
门刚开一个缝，一道阴影直冲祝穗礼怀里。
她连忙跳开，庞大的人形物体连带整扇门直挺挺地倒在脚边。
“喵呜。”祝红被惊到，猫叫声脱口而出，一抹白影前后爪蹬过人形物体，迅速蹿出门外。
缠成木乃伊的人形物体挣脱满身的布绷带，缓缓爬起来，绷带脱落的瞬间，祝穗礼看到了如同玉髓般透亮的肋骨。
覆在脸上的布绷带掉落，露出一张有血肉的正常的脸。
“梁，梁鸿声。”
“麻烦给我一件衣服。”没带眼镜的梁鸿声看不清，眯起眼。
祝穗礼挑了件宽松的长羽绒服，“你吓跑了我的宠物。”
“抱歉，跑出去的话，我会帮你找到它的，手机能帮我打个电话吗？”梁鸿声套上衣服，挡住满身的绷带。
祝穗礼的视线停留在她露在外面骨肉匀称的手指上。
方才她的手指是正常的吗？
“不用，楼下的门窗没开。”祝穗礼摸出手机递给她。
富贵找出来一双棉拖鞋，放到她的脚边。
“你帮我拨一下号吧，我的手不方便打。”梁鸿声没接，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没有门的冰箱。
冷气从她身上散出来，祝穗礼递手机的手一会儿的功夫就冻红了。
祝穗礼退后两步，站到取暖机的旁边，听她报手机号。
祝穗礼开免提，声音开到最大。
电话拨出去，对方秒接。
“你好。”路琼接的。
梁鸿声：“小路，我回来了，在姐姐家里。”
“我马上过来。”
看她们三两句要结束通话，祝穗礼在旁边插话道：“记得带眼镜和里外衣服，还有鞋。”
“好的，谢谢姐姐。”
所有人自发地跟祝穰满的辈份，喊她姐姐。
对面挂断电话，祝穗礼尴尬地笑笑。
自来熟的富贵接话道：“我们准备吃饭了，你要一起吃吗？”
“麻烦你们了。”
富贵去做饭，面对面和梁鸿声坐在餐桌两端的祝穗礼感觉更尴尬了。
梁鸿声先打破沉默，“你还养了猫吗？”
“下雪天捡的。”祝穗礼看着她藏在绷带里的脖子，转移话题道：“你下面也是骨头吗？”
“是的。”梁鸿声正面回答道：“刚刚我被异世界拉走了，选中我的世界是一个追求长生的修仙世界，他们发现了我来自其他世界，想剔我的血肉尝试能不能延年益寿。”
她直白得吓人。
祝穗礼头顶冒出疑问，“你的肉是唐僧肉吗？”
“他们或许认为是的。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够长生不老，但会有修为高深的大能某天渡劫说是前往另一个世界。”
梁鸿声双手捂住的热水杯变凉，表面浮起一块薄薄的冰，“他们称其得道升仙。”
“噢。”祝穗礼没反应过来，“然后呢？”
“我是一年前被选中的，运气说不上不好，晚上在家睡觉前，我想进卧室却走到了一个民风淳朴的古代村落，当我是迷路的过路人，收留了我一晚。我回来时带走了一本小儿启蒙书，因为追求长生成风，启蒙书里无法避免地提到了关于修炼的内容，供我画出那个异世界的脉络。
“运气也说不上好，我回来时传送到了家门外，我的钥匙手机钱包通通没带，在家门口外等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出门借电话找的开锁师傅。”
祝穗礼给她换了一个大点的热水杯，让她捂手，“传送前后的位置不固定吗？”
“不，传送时间点至今没找到规律，我们猜测过，传送时间点如果是随机抽取的话，世界上那么多人，在赶飞机、高铁，或是在玩过山车、空中索道的人被选中传送回来时，如果送回来的地点仍在原地，异世界融合造成的死亡率怕是会比现在高得多。
“即将灭亡的末日世界们，怕是不想放弃好不容易挑选中的连接纽带们。”梁鸿声说话时的表情淡淡的，和她骨头缝里冒出来的冷气一样，“很抱歉，这次回来弄坏了你的门。”
祝穗礼跳过道歉，问道：“民风淳朴的古代村落也会是末日世界吗？”
“所谓末日，不一定单方面指得是环境，还有畸形的阶级压迫。”梁鸿声纠正她的观念，“不事生产，全民修仙。为求长生，地位超然者常用人牲入药、祭祀。”
祝穗礼回想了一下历史课上某些发癫朝代的发癫历史，“这些能到达末日的标准？”
梁鸿声抬眼，祝穗礼幻视她无框眼镜反射的光线， “假如地位最超然者想并且有能力用整个世界的牲灵用作一场盛大的祭祀，以求长生呢？”
祝穗礼的脑袋上顶满了问号，“集体生存取决于个人意志，合理吗？”
“不合理，所以那个世界将我拉了过去。”梁鸿声说得过于冷静，“来自异世界的我武力值基本为零，称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他们的故事里求到长生的人都去了另一个世界，拿我做试验，片肉取髓，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祝穗礼藏在衣服下的鸡皮疙瘩覆满脖子，冷意由内向外地散出来：“你，还好吗？”
“你想说我是不是被折磨得精神有点不正常？”
她迟疑没说话，尽在不言中。
“你觉得你很正常吗？”梁鸿声问道：“正常人看见骨头架子行走不会是你这个反应。”
对哦。
她看见活人大变骨头架的反应未免过于淡定了点。
祝穗礼惊觉：“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不为什么。”梁鸿声顶着她那张冷淡的脸说道：“收钱办事，你弟付钱，让我们给你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