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涯眉头紧锁，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楚星榆和严屹之间来回游移，最后看向楚星榆：“楚星榆，你自己选吧。”
“那我当然是选……”楚星榆抬眸对上严屹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忽然愣了一下。
严屹不徐不疾地说道：“不如这样，我和你打个赌。你若是用灵玉炉炼成了丹药，便可在凌霄宗的藏兵阁中任选一件宝物如何？”
“什么？”楚星榆瞳孔微缩，目光落在那严屹手中那柄通体乌黑的长刀上，“真的随便我选？连你的断崖刀都能选？”
“哼，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严屹唇角微扬，指尖轻抚过刀鞘，一抬手猛地拔出刀，刀光森森骇得众人不敢抬头，“你若真赢了，那就给你便是！”
“星榆姐姐，不要冲动啊。”江吟泠急得紧紧拽住楚星榆的衣袖。
“行！一言为定。”楚星榆盯着那柄冒着寒光的断崖，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下来。
赵无极目瞪口呆，“不是，你要钱不要命啊？”
“胡闹，胡闹，简直是胡闹！”玉衡道长气得白须乱颤，差点背过气去。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弟子们向两侧退开，司明昭乘风而来，众人急忙行礼，“见过扶光仙尊。”
“玉衡，我四处找你不见，听松溪说你在这里。大家怎么也都聚在这里？”司明昭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剑拔弩张的几人身上。
“哎呀，仙尊呐，你来得正好！”玉衡道长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佝偻的腰背都挺直了三分，忙不迭地将事情道来，“……您可快劝劝这孩子吧！”
听完叙述，司明昭侧眸看了一眼楚星榆，表情并未有太大的变化。转身走向严屹，微微俯身道：“严掌门，仙品仙缘难寻，若是真出了岔子，对整个修仙界都是损失。你们之间的赌约我并不想干涉，她如何炼制丹药我也不管，但是在她炼丹的这一个月，可否由我来护法？”
严屹皱了皱眉，最后终是抱拳低下头道：“全听仙尊安排。”
“赵城主，您觉得呢？”司明昭又转身侧向赵无涯。
赵无涯当然知道绝对不能让楚星榆在乌鹭城出事，此刻如释重负地深鞠一躬道：“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多谢仙尊。”
*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围观群众渐渐散去。楚星榆被城主单独叫去谈话。
江吟泠决定先去丹房将药材认齐了带回去。
她打开丹方一看，稀奇古怪的药材名称和繁复的炼制步骤写了密密麻麻一整张纸。
“这也太复杂了……”她小声嘀咕道，“不管了，先找找吧。”
原想着不过就是找药，大不了多花些时间，应该不会太难。结果她一进丹房就愣住了，偌大的丹房里面摆放着数十排乌木药架，每个药架上又嵌着上百个一模一样的抽屉，但这抽屉居然连个标签都没有。
更令她无措的是，周围的弟子极为娴熟地穿梭其中，挑选着自己所需的药材。
“朱砂……赤参……龙血藤……”江吟泠咬着唇来回张望着，“‘朱砂’应该是红的，可‘赤参’也是红的呀，还有这‘龙血藤’听上去也是红的……这可怎么区分呀？”
她拉开一个抽屉，里面躺着一朵暗红色的蘑菇，她好奇地用指尖戳了戳，伞面上凹下去一个坑。
“当心。”旁边一位女修有些惊慌地拦住了她想要继续戳的手，“妹妹，这是火灵芝，徒手触碰会灼伤皮肤的。”
江吟泠耳尖翻红，急忙缩回了自己的手，“啊，谢谢姐姐提醒。”
她局促地挪到了另一侧的架子下，这里没什么人，架子下有一架木梯子。她摇摇晃晃地爬上了木梯子，打开了上面的抽屉，“阿嚏——阿嚏——阿嚏”扑面而来的红色粉末呛得她连打了三个喷嚏，她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梯子没掉下去。
“哈哈哈哈，小丫头，这是赤焰椒磨成的粉。”玉衡道长笑声从后面传来。
江吟泠吓得手一抖，药粉倾泻而下，慌乱中她踏空了梯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尾椎传来的钝痛，让她眼眶一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对不起……”看着满地的红粉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哎哟哟，是老夫的不是，我吓到你了吧?”玉衡道长急忙上前安慰道，“痛痛飞走喽！”他用桃木拐杖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后背，疼痛果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谢玉衡道长。”江吟泠揉着眼睛道谢的时候发现老道长正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己笑，那眼神活像看自己的小孙女一样。
他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从你刚进门老夫就注意到了。是不是因为不识字，所以找不到药在哪儿呀？”
江吟泠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心领神会，急忙乖巧地点头：“玉衡道长，我知道您最擅长炼丹了，您能不能教教我这些都是什么呀？”
软软的声音把玉衡道长哄得笑开了花。
“好好好，来，跟着爷爷认药去。”
*
“聚气丹要用到十年生的青灵草和一颗初阶妖兽内丹，对新手来说风属性的妖兽内丹成功率最高了。”玉衡道长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蓝一红两枚内丹递到江吟泠的手上，“你看看这两枚内丹，哪颗更合适呀？”
江吟泠接过那枚蓝绿色内丹时感觉浑身一轻，指尖传来清风拂过的凉意，接过那枚金红色内丹时则感觉身体一沉，浑身开始隐隐发烫。
她举起蓝绿色的内丹问道：“是这颗吗？”
“我们小铃铛可真聪明！”玉衡道长笑得眉眼弯弯，“没错，这是雪鸮的内丹，最合适不过了。”
他又取来了三样药材，继续说道：“除了这两样主材之外，还需要百年赤参须一钱、聚气茯苓两片和灵髓粉少许。记得百年赤参一定要这种纹路带金的才好。”
江吟泠急忙点头。
“最后不要忘了取半盏灵泉水来为底调和这些。”玉衡道长一边说，一边把药材放到了炼丹炉里，引一丝真气点燃了炼丹炉。
突然有人问道：“玉衡道长，这赤参须和龙血藤外形相似，我们自己采药的时候该怎么区分呢？”
江吟泠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已经有十来个参选的弟子全都拿着灵书认真记录着，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哎哟，你们怎么都跟过来了。”玉衡道长佯装生气地跺了跺脚，一双手倒是很实诚地开始画起图来，“这赤参一般埋在土里，喜干，表面较为干燥。而龙血藤则会渗出……”
*
暮色四合，顾松溪抱着药材领着江吟泠回到了小院。
“谢谢松溪道长送我回来。”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小铃铛，关于炼丹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顾松溪笑起来很温和，就像个大哥哥一样。
“恩恩，那就麻烦松溪道长啦。”她推门进到院子里才发现院落空了大半，“咦，人呢？”
楚星榆蹲坐在灵玉炉跟前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看到江吟泠回来了，开心地迎了上来：“小铃铛，你可算是回来了。”
“星榆姐姐，还有四位姐姐呢？”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哦，她们搬去隔壁的院落了。”楚星榆压低声音指了指正房道，“仙尊这段时间住这里。”
这小院有两间厢房和一间正房，原是六人同住，江吟泠和楚星榆住在东侧厢房。现在另外几位女修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了。
司明昭正坐于堂前静静地看书，他没什么行李，只有一柄孤光剑安静地置于正屋剑架上。
顾松溪急忙正色道：“见过扶光仙尊。”
“啊……见过仙尊。”江吟泠急忙有样学样也行了个礼。
司明昭并未起身，只是侧目看了看带回来的药材，又继续看书了。
“仙尊，如果没有其它吩咐，我就先行告退了，还要去师父地方复命。”不知为何，顾松溪感觉今日的仙尊似乎有些不太开心。
“嗯，好。”
极短的两个字让他如获大赦，急忙拔腿，结果还没走出院门就撞到了刚想进门的十方和东进。
他们一个抱着剑匣，一个扛着行李，看到是顾松溪连忙慌慌张张地道歉，“哎哟，师叔，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如此莽撞？”
十方连忙解释道：“师叔，是师父安排我们在此听候仙尊差遣……”
“且慢！”
赵无极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一身浮夸的行头丁零当啷，拦在了两人跟前，“二位仙长，我们乌鹭城有乌鹭城的规矩，你们修仙之人可能不知道。”
他冲着司明昭的方向拱了拱手，朗声道：“仙尊超逸绝尘不可与常人相提并论。但是你们俩……”他转身看了十方和东进，“还是要稍微注意一点。”
十方和东进面面相觑，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乌鹭城是什么规矩？”
赵无极见状得意地拍了三下手掌，四位着杏色襦裙的侍女踏着碎步而来，“奴婢春桃、夏荷、秋菊、冬梅，见过仙尊。”
几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江吟泠不自觉地踮起脚来想看个清楚。
“瞧瞧，多漂亮！”赵无极故意提高音调说道，“梳头浣衣、焚香磨墨、烹茶暖榻……”
话音未落，院门突然“砰”地闭紧，门栓自内咔哒落下，并附上了一层无形结界。
“从现在起，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踏入此院。”
司明昭的声音从院内传来，比腊月冰凌还要冷上三分。
赵无极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
十方与东进对视一眼，竟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一丝幸灾乐祸来。
顾松溪摸了摸差点被门撞到的鼻尖，肯定地点了点头：今天仙尊确实心情不佳。
院内，江吟泠和楚星榆缩着脑袋想回房间，刚推开房门，就又听到了仙尊的声音：“你们两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