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只是印证了阿佩普的话，什么都别做就是最优解。

回溯到那场与蛇神一触即发的战斗，那维莱特最终选择袖手旁观。

奥罗巴斯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他本来就不是个嗜杀的魔神，在打晕了龙蜥、确认人类孩童安全之后，他注目良久。

后来已经被人族尊称为「远吕羽氏」的海祇大御神，即使曾挑起东侵，他留给子民的最大印象还是宽容与慈爱，这样的魔神，又怎会弑杀穷途末路之徒？

他甚至将这只龙蜥捞走了，安置在边陲一湿暗之处，那里坚固的石墙能遮挡住白夜的光。

后来的岁月里，奥罗巴斯无比佩服自己的先见之举。

白夜国的内乱愈演愈烈，地走官内部也逐渐升起一股势力反对王权的奢靡，为了反抗军得来喘息之刻。

等到魔神下场后，这场人族的斗争很快迎来了最终结果，太阳王权再也镇压不住反抗军的号角。

信奉着蛇神的反抗军势如破竹，将腐败糜烂的旧政权击垮，建立起了充满朝气的年轻政权。

事成之日，海祇大御神——也就是奥罗巴斯，拟将权力分成了三份，分别交由海祇御使、地走官众和珊瑚宫一脉，三方共同治理国家，凡遇大事，需两方以上通过决议才可施行，杜绝太阳王权之专权。

而蛇神则致力于解决国境内出现的白色荒漠，翻遍了白夜国馆藏，奥罗巴斯得出结论，「圣土化」现象来源于深海龙蜥宜居化的无意识扩张，龙蜥的光界力会将土壤转化成不适合人类居住、耕种的土质。

人活着，最该满足的条件不就是吃饱吗？圣土化使得收成大减，再有数年，白夜国饿殍千里就会照进现实。

出于「爱人」的本能，奥罗巴斯在证誓明瞳前向海渊之民发下大愿，也正是在那一日，在大日御舆下方，蛇神正式将权力交接给海祇御使等三方。

而圣土化的难题，他也会解决。逃离到暗之外海的大蛇曾和珊瑚王虫立下盟誓，反复试验后，他发现珊瑚之眷属能将蛮荒的元素力逆转。

奥罗巴斯剥离身上的血枝珊瑚，唤醒、喂养了大批珊瑚王虫，果然在几天后成功逆转了境内的圣土化。

他欣喜极了，可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担忧——他死后，血枝珊瑚也会失去生命力而凋零，那时，白夜国又该如何？

是啊，名为奥罗巴斯的魔神早就该死在尘世执政的战争里了，百千眷属以命换来他今日的偷生。

阅读白夜国馆藏时，他不慎读到了天空的禁文，天上的岛屿下达了死刑，却并未规定明确的期限……何其可笑的死法。这条渎职渎名的性命他并不贪图，但一定要死得其所才不负所托。

他若死了，境外的龙蜥如果卷土重来，以白夜国现在的实力，就算勉强抵挡住了也会死伤惨重。从地走官的观察报告来看，深海龙蜥极其擅长进化之事，大日御舆的光对它们的作用早就不比从前。

他若死了，圣土化也会再次重演，除非将深海龙蜥杀尽了……可边陲的深渊之物非人力可抵，这些年因仗着龙蜥也厌恶深渊，会主动杀死、驱赶魔物，给人族分摊了不少压力。

“深海龙蜥极具进化之力……”蛇神看着纸上的古文喃喃自语，那是一份深海龙蜥的研究报告。

作为海渊民世代的宿敌，早在多年前太阳王权就对深海龙蜥进行过大量的研究，并整理成文，现在成果就摆在奥罗巴斯的桌面。

过往的研究都集中于如何针对深海龙蜥，并对其造成致命伤害，其它方面的研究都涉之甚少，但也足以为奥罗巴斯提供方向。

蛇神沉吟半晌，下达了一份密令。

“重启龙嗣的实验课题，并销毁全部海祇纪年元年前的档案。”

*

海渊民的地图上一直都故意漏编了一座孤岛，那是一座监牢，囚禁了许许多多深海龙蜥。

福祸相依，让那维莱特都棘手的诅咒，在暗之外海的神秘力量下奇迹地遏制住了，粉白晶莹的珊瑚王虫将不详的诅咒啃食。

珊瑚王虫是秩序的破坏者，它们不仅吞噬诅咒，更会吞噬记忆、思想，场景开始一块一块地缺少，如同被咬掉一样。

“贝希摩斯，贝希摩斯。”那维莱特现身，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别吵。”贝希摩斯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四处张望，“眼镜盖没来，干嘛叫我，我再眯一会。”

石壁不知何时变成了崭新干净的白墙，许多衣着相似的孩子坐在规整的桌椅处，各自嬉闹。

这……这不是白夜国，也不可能是稻妻或者提瓦特任何一个国家。

桌面一角，一只圆滚滚的珊瑚王虫爬了几步，缓缓转变成迁徙形态，化作珊瑚蝶飞走。

崩裂的速度变慢了。

接下来的记忆断断续续，像是碎成片、碎成渣的镜子，那维莱特很难从中解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是他极为陌生的存在。

偶尔闪过几个白夜国贵族打扮的人物举着酒杯，或得意洋洋，或血腥惨死。

太纷杂了，那维莱特另辟蹊径，走入了旁边的梦境中，那是几代人类研究员的记忆，完整而详实。

*

痛到极致之后的感觉是怎样的？

研究员塞拉涅无从得知，一开始他确实会怜悯那些深海龙蜥，可随着日久，再想想先祖是如何在龙蜥脚下艰苦求生，塞拉涅那点怜悯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现在只惋惜，实验素材太少了，很多大剂量的对照他们都得斟酌再三。

听说一开始只有一只呢，幸好龙嗣“团结”，总是接连来营救，有大御神在，他们能施展拳脚的“舞台”才宽广起来。

如同每个常日，塞拉涅来记录【虚空-零零壹-海祇大御神特令·壹】的生理情况，那是一只特别的龙蜥，体型外表都与其它龙蜥大相径庭。

【零零壹】闭着眼目，它体长纤细，只有背脊和额顶长有深蓝鳞甲，塞拉涅测量了【零零壹】的体温，体温正常；又量了量异兽背后的无羽无鳞的肉翅，长度多了0.276mm，记下来记下来。最后塞拉涅抽了一小管血，龙蜥的体温又降低了一些。

虽然仍是丑陋横蛮的野兽，但它实在是太特别了，不光是外形。塞拉涅甚至听说海祇大御神用名字来称呼它——贝希摩斯，这在只有编号代称的龙蜥试验所里极不常见。

礼赞海祇大御神，给予野兽名讳。

*

又过了三十年。

塞拉涅已经娶妻生子，有了一个聪慧的女儿，他依然在龙蜥研究所工作。

古代预言中记载，水之元素龙王会以人形重生，这就是初代龙蜥研究所建立的初衷，阻止水龙王的降临。

不过海祇大御神销毁了绝大多数资料，重启实验该更换了研究方向。

龙蜥研究所的课题进行到‘耐热’进化，此前他们已经完成了‘耐寒’方向的研究，大获成功。将龙蜥驱赶进极寒低温的空间，成年的龙蜥变得虚弱、濒死，幼年龙蜥也衰弱下来，但这批幼年龙蜥成年后诞生的幼崽天生拥有了耐寒特征，且可以驱使冰元素。

现在他们开始用炎热高温环境开始了新的课题，期待着火属性龙蜥的降生。

并不顺利。

深海龙蜥出现了剧烈的应激反应，远超于‘耐寒’研究时期，为此，塞拉涅不得不紧急请召了海祇大御神来共商解决方案。

又过了三十年。

很遗憾，白夜国还是没能迎来火龙蜥的出生。

现在的正高研究员是塞拉涅的孩子，子承父业，她也被称呼为塞拉涅

关于火龙蜥培育计划的失败，海祇大御神似乎早有预料。小塞拉涅放下了悬着的心，感谢仁爱的远吕羽氏尊，并未对我等降下罪责。

接着，塞拉涅拿出了另一份实验成果：智能实验。通过奖惩机制，塞拉涅已经成功训练出具有十二岁孩童智商的龙蜥，其实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发现龙蜥有学习能力，龙蜥群之间有自己的交流方式。

蛇神淡淡扫了一眼，无怒无喜。移栽就快成功了，他曾允诺那只特殊的龙蜥——研究所出生的孱弱龙蜥在健康长大后，就放归天地，享受自由。

这也算是一笔交易，移栽完成，对方会在他死后继承他的力量、看护他的子民，可具体的某个个体却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起了小动作。

换作别的时候，奥罗巴斯或许会称赞她的野望。

塞拉涅立刻跪在地上，认错忏悔。

尊贵的海祇大御神啊，请不要厌弃我等。

诚惶诚恐的模样，令大蛇叹了一口气。算了，往好的方面看，既然龙蜥的平均智力满□□流的门槛，他可以尝试让海祇御使与深海龙蜥沟通。

他一边思索，一边拿出血枝珊瑚径直向试验所深处走去。

“继续「移栽」吧。”

……

又三十年。

龙蜥研究所解散，所有实验记录又一次被勒令全部销毁。

小塞拉涅的儿子刚继承了母亲、外祖父的职位，就要面临失业危机。

他还记得年幼时，母亲常常给他讲的寓言故事和谜语，白夜国上上下下的国民都喜欢谜语，曾经一位珊瑚宫家的女子出过一道谜语，扬言谁能答出正确答案，她就嫁给谁。

严苛的母亲第一次夸奖他时，就是因为他回答了一个有趣的答案。

谜面是“什么东西清晨四只脚，白日两只脚，夜晚三只脚？”

“是龙蜥，中午化身成人参加舞会，是两只脚，摔断了腿只能拄拐杖，就是三只脚啦。”年幼的他回答道。

不过流传最广、最正统的答案其实是人。

长大后的塞拉涅对母亲的夸赞缘由了然于心，从小就出没于龙蜥研究所的他曾畅想过龙蜥人的物种，该想象微妙地谮越了人形水龙王的恐怖预言。

另一方面，是猜想了人和龙蜥互相理解的可能性，海祇御使一方正极力推动这一趋势。

其实他能答出来那样的谜底，也是听了研究所里的叔叔阿姨私下聊的八卦。

虽然现在的课题都是移栽海祇之血，但在以前据说有研究员偷偷研究过龙蜥化人，还让他取得成功了！据说那研究员所负责的试验品载受住了所有的进化方法，最后得以化人。

也许那位龙蜥人，确实以人的姿态参加过舞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