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去哨探哨探,天保佑奴才出了门竟门外又巧遇了那柳相公,才好死活拉了他进来,好得了爷欢喜。”宝玉因踢他使去道:“快去罢,净由着尖嘴猴腮的讨赏吃酒。只仔细的办了去。”茗烟因辞道:“爷只放心,包了奴才身上。”说了退出的去了。宝玉见去,只原处走动叹息,因思昨夜烛火迸结的,原是应着那位玉面侠胆的冷君子归了京畿的,思想一回只是坐不住,便吩咐取来外出衣履道出去。黛玉里头闻声见不回了他也不问,凭宝玉只出门的去了。
宝玉骑马出来,门口方留话向薛姨妈那边。几个人左右跟着,一时只在冯府大门前踌躇,门口的见是他打了千儿请安,回道是冯紫英放鹰去了。宝玉马上抬手以马鞭指了冯家门房笑道:“等冯世兄回来,告诉他我来找他便了。”说着早打马的去了。
又绕了两个街巷,到了薛姨妈这里。人皆轰动的。薛姨妈闻听出屋看他,宝玉阶下请安,薛姨妈先命人备饭,叫人带了跟着的人下处歇脚吃茶。宝玉只得先跟了进上房和他姨妈叙话,复问了好安依命坐了,便问薛蟠。
薛姨妈笑道:“我知你来要见他。如今他竟不成了过路的,这个院子也成了他的店房,爱住不住的,哪里又有守着家的时候。你正经寻他来,原该先打发人来问准了才好,”薛姨妈正说,可巧香菱拿茶上来,听了便笑道:“宝二爷专意来见大爷,老奶奶何苦拿气话回了。赶巧大爷今儿还不曾出了门去,才还叫人开了箱子翻寻那件袍子呢。”薛姨妈使宝玉吃茶,道:“那狗拉的屎我还瞧着是他的呢。他倒还在。嗳,必是将外头捣鼓的银子钱只赌的输尽了,只好干奈着憋了屋里是有的。”香菱请宝玉吃茶,宝玉称了姐姐的谢了。薛姨妈叹气,看宝玉早堆了笑的道:“我的儿,今儿因你来,那孽障竟老实在屋里呢。你先这里略侯着,我先叫人命他拾掇拾掇,你底下去了书房罢。”宝玉一笑且等。
香菱应了才要出去传话,却见薛蟠俩脚上只着落花绣鞋门边探头的道:“真是宝玉么?我说你老弟到底想起我了。”说着才要一抬脚的进槛,只见薛姨妈立时手指了只止他道:“且立住!我才说叫宝玉往书房里,你们再只那里说话。见不得你成日只一头一脸的酒气,倒醺脏了我屋子。”
薛蟠慌忙缩了脚,只得依了门框靠着,等宝玉辞过薛姨妈出来,方请宝玉。二人出了院子向书房来。宝玉走着只道:“那表嫂当真舍得了这大宅子,总也没个信儿回来。”薛蟠咳叹道:“平白的又提那个做什么,那狠心的婆娘不知是又跟了哪个浪汉只逍遥呢,总归不是何好家雀儿。实说少了他我还自在些。”说话进了书房,相请的坐着。又见香菱端着摆了几样果子糕点的盘子进来,宝玉向香菱道了乏,香菱放了托盘辞出。
宝玉因低了声向薛蟠道:“大哥哥可听了那柳二郎已回了京的话?”薛蟠顿惊异的道:“果真回来了?”宝玉道:“原是茗烟小子在琪官宅门外亲眼瞧见,焉得有假?”薛蟠叹道:“柳二哥一番浪迹,一发连家眷也无有,我只当再没福气得见了,哪里想过他竟又回来。可见的义兄只和我有缘。”二人因商议为柳湘莲置酒接风一事。薛蟠才命小厮往冯紫英那里传话相邀,那小厮刚答应了,又见门口有人进来报了冯府遣人来请。宝玉书房独等候薛蟠回屋换了外出袍服过来,方一同辞了薛姨妈出来。
宝蟠正并马将近了冯府大门时,忽又见茗烟后头唤着的赶来,宝玉早右搂了缰绳,一个回头的原处站定,只见茗烟不等马停稳,飞身下来丢下缰绳的往宝玉前打千儿的回道:“奴才在柳相公家宅街坊处只暗地打听真了,柳相公几日里正与人结交要卖了房地的,只怕这会子都收了银子,又要离京高飞的去了。特来告诉爷请爷示下。”薛蟠一听回马往前便道:“还不上马带了路去。”说着话却早催马过了茗烟直向他才来的那头打马而去,宝玉见此只向茗烟摆手使去了,茗烟不及辞了,只忙忙上马追赶薛蟠而去。宝玉因命扫红锄药跟去瞧着。薛蟠几个小厮早前头招手的叫着,齐搭伙的跑步,只见一队人边追赶边喊着使等等。
宝玉在马上正不知所以,却冯紫英早闻报的出来,站在大门外相迎,二人隔远的先见过了,宝玉只得过来,下马复见过,冯家小厮拉了马下去,二人请了拾级进槛。
冯紫英拱手笑道:“刻前宝二爷来,只差前后脚便可见了,我立刻打发人往府下相请,又有小子回二爷大约向薛大爷那边去了的样儿,因命人再向另表兄府下相邀,还好没白费工夫。宝二爷如今只比不得先了,今日见着,也算的稀客了。只薛大爷如何不见个人?”宝玉笑道:“书上有福无双至的话,既拿我当稀客,底下尚有真正的稀客今日聚此。”冯紫英笑道:“如此说,我今日原多猎了几只獐子,倒多敷了下来吃酒用的。”宝玉笑道:“不比世兄常日得享了自猎的野鲜,倒是乐只其中,实另人堪羡。”冯紫英长笑了道:“可又来!不提别的,单只野味,二爷府下只年关得的几个庄子上孝敬的那些活兽生禽,仅年节吃不完,白养着又孵生了的,也多的比过我一年不歇猎了来的,这话只好哄哄那起蠢卤莽人,又哄起自家人来。”二人说只一笑,已至书房,彼此请了坐下,因又说起薛蟠,宝玉如此这般几句话陈说才刚情形,冯紫英便叫人来,吩咐带人往街上寻了薛蟠伺候着去。丫头早擎了托盘端上来茶事,冯紫英请宝玉拿茶,又叫人取来围棋,伺候向那边棋桌上摆好,道先消磨一会子。谁知这里才走了半局,门口就传话薛蟠已到了,冯紫英请了宝玉自便,自往出迎。
冯紫英才出二门,一眼便只见前院里薛蟠正和一个少年厮扯着,等冯紫英往前,拿眼细觑那少年模样,认出竟是踪影早无的柳湘莲,不觉暗自唏嘘了。冯紫英走近抱了拳相请,柳湘莲早也见过了。薛蟠只吩咐人关了大门,又向冯紫英道:“这位想必冯爷只认得,人称玉面冷君子的柳二哥!你想不来今日只兑现了总打问的旧话了哈。”冯紫英向柳湘莲复拱了手笑道:“早闻妙惠,如雷贯耳,今日幸会,真乃蓬荜生辉!”柳湘莲抱了拳道:“冯爷大名,仰慕久远,冒然徒扰,在下惶恐!”冯紫英不禁仰面笑了道:“又说什么打扰的话,只今日紫气东来,那这里打扰的大有人在,此刻只在敝书房单等着。”柳湘莲遂道:“冯爷既雅兴贤聚,何妨由在下再请来一位朋友来此助兴?!”薛蟠只当是宝玉,道:“正是你那位好朋友告诉了你义兄回京的话,义兄先只里头坐了,命人去请了他来便是。”柳湘莲低了头道:“我才说的这个朋友,须得我亲往请来方妥。”
这里说话,宝玉早也出来丹墀上站着,因果见是柳湘莲,眼里早滴下泪来。正要过去,薛蟠却看他喊道:“老表弟,你只躲着才出来怎的?倒叫我费了大精神才拉扯了义兄来。”柳湘莲趁机辞了冯紫英道:“我只去去就来,劳冯爷薛大爷且稍等一时。”薛蟠听见,只要拉住柳湘莲,冯紫英止住薛蟠,向柳湘莲道:“柳义士千金一诺,冯某只信你,底下好洒径温酒,静候佳音。”薛蟠便命两个小厮跟了去伺候,柳湘莲复辞了,任由薛蟠的人跟着便出门的去了。
冯紫英请了宝蟠进内,笑道:“百闻不如一见,远看不及近观,果然清秀超俗。言谈爽快。”说了吩咐人备齐酒馔,薛蟠止了道:“今日此酒原该我只为义兄洗尘,却不必由着你来破费。”冯紫英扭脸道:“既来敝舍,我原当仁不让,你只抢了做东,传了出去岂不是笑话。”薛蟠便两眼只瞪的牛玲般,道:“原是我义兄,倒成了你义兄不成?不好不好,凭你罚了我别的都好,单今日这酒断不可由了你花费。”冯紫英见他呆憨蛮性只发了,又听宝玉劝他,只得罢了了。薛蟠方得意,因命冯家管事的道:“速向满汉楼置了上等宴席来此,只说冯将军府下请客。再只另叫人往锦香院请了头牌来这里好唱曲。”说话一手向靴筒里拿出银票只给了,管事的忙应着,转身叫人的只去了。
冯紫英命厨下先将些野味烹炸了,三人坐着吃茶说了些女色珍馐的话,宝玉说起起柳湘莲底下带了何人来,薛蟠笑道:“义兄哪怕拿来两个猫狗,也该是宝贝,你又何必多次此一问。”须臾,只见冯家小厮带着两两掮着大饡盒的酒楼跑腿的几对人来,只门口的等命,因卸下抬杠,两人捧着进来,揭开盒盖,一饡盒两三层盘屉,几样儿盘钵各种菜色,屋里几个人伺候摆上桌。有火盆牛乳炖全羔,酱爆凤翅,闷烧京鸭,酥炸蜂蜜丸子,再是两三样素菜,酒馔等,薛蟠早使人回去只抬来两大坛子宫里的御酒。这里热了端来,冯紫英另往炖羊羔的铜钵下的火盆内只添了烧熟的木炭,使温着。就见锦香院里的多锦儿一个侍女跟着只进来。多锦儿门边施礼的见过了,冯紫英请了坐下,侍女抱着琵琶往多锦儿身后站立。
冯紫英安席道:“我今儿只虚作东道,也能拿了发话的。如只枯坐的等人,不若先上来聚坐了,只暂空两三个位子。我知薛世兄家的酒乃是娘娘省亲宫里赏的,也该先尝为快了。竟只先吃他两杯散酒也使得。今日上首位上的人只怕也快来此。”几个人因依着围桌坐了,多锦儿便执壶伺候个个斟满了酒,遂一齐吃了一杯。便听门口报柳湘莲来了,传话声才落,柳湘莲已进来。
却一眼但见柳湘莲只改了装扮,一袭黛墨闪光缎折枝绣花斗篷,内挂粉沙绣花衬里,身着青绸珈蓝滚边盘扣紧身短打,足蹬弹魔挖云薄底小蛮靴,顶束金丝髻扣拿两指宽宝蓝绸带向后结了,带子一头垂落搭了一肩,随行而飘动。越发显得粉面丹唇,剑眉英眸,隼格谍风。一黑脸皂袍的随从伺候拿着黑纱防尘帽和古鞘佩剑,一阵清风飘然而至。
桌旁几个人早站起,冯紫英抱了拳见了道:“侠士践约,荣幸之至!”薛蟠早上前拉手的道:“叫这里人好等,你兄台倒梳妆打扮去。二哥才说的那位朋友还得等么?还不是二哥一个人只来?”说时早挪了上首靠椅请坐,见皆请了落座,柳湘莲往椅前站立,拿起面前门杯,道:“我先自罚了此杯。教各位爷久等。”话落只一饮而尽,道:“我说的那位朋友,还是初与薛兄交集那回,便是在他宅子里。”薛蟠方知是赖尚荣。
宝玉此刻不由纳罕柳湘莲竟只当了自己如无有一般,只隔世的见了,心里又喜又悲,一时也不知如何张了口,唯有暗许接下的行事。却见柳湘莲原只那里站立,回掌两腕撑了桌沿,低头叹了道:“我那位朋友不来,我原也只要爽约,却因为大丈夫一言既出,不免在路上几番踌躇的,使赶来的晚了。”因见多锦儿为他斟了满酒,口里谢了道:“多谢小姐!这第二杯酒,这位小姐若不介意,竟请你我同吃一杯。小姐少年貌丰,姿色出众,想你我二人本风尘过客,幸能同了诸位爷共聚此一回,也算是一场奇缘。”说罢,自顾只干了。多锦儿早吃尽坐前满杯,举了空杯道:“多谢公子这几句至情至义的话。”说着,因伺候复向柳湘莲空杯只注满。柳湘莲遂举起酒杯来,双手擎着,忽垂目低眉侧转面的道:“这第三杯酒,请恕在下须辞了各位,自此还望各自珍重,后会有期了!”薛蟠只听要去,便欲伸手拉他,宝玉止了薛蟠,转面忍不住落下泪来,不觉喉咙酸涩,因使手自捂了唇防只出了声儿的。
冯紫英此时也呆住,柳湘莲早仰面一口吃尽了酒,拱手作别即拧身便走!薛蟠隔着多锦儿又只伸手却一把拉了空,急忙退步绕过人椅赶他,却将身后座椅撞倒,连带拌了脚的一个趔趄,只这个工夫,举目哪里还有柳湘莲身影儿?
薛蟠哭丧般苦了脸,只徒往来院中一回,进来跌坐椅上便咳叹道:“大门外也是他的人,早拉马只等着的,小子只道那马竟是门口的看着呢,见了便脱了缰的闯进院子只接了去的!”屋里几个人因唏嘘了点头,薛蟠使手捶桌面,只低头哭道:“我那神仙般的柳二哥吓,可是说的冷心冷面的了,竟不是了捂不热的石头?再只往后,我可该向哪里才得寻见你呢?!”因使倒酒,一壁絮叨一壁自饮不迭。
宝玉只见多锦儿自和柳湘莲同吃了酒,双颊绯红只是不落,一颗芳心早也随了柳湘莲犹是去了,桌上应付也木纳起来,竟只神思恍惚,倒也将他觑看的可有可无的,只和柳湘莲如同一辙了,且只使了表面工夫支吾着,不觉奋起,遂也叫了冯紫英拇战接连滥饮。
多锦儿见情早拿起琵琶吟唱起来,宝玉听他唱的只是西风,天涯又断肠的,只可下酒。曲落,薛蟠先拍手称赞,又令他:“再唱比这个更好的来!”宝玉摆手止了,早自干了一杯,只凝神眼看窗外的道:“一曲可尽心声,再唱来便无趣了。”说了扭脸因乜斜了眼看多锦儿道:“他二人不算,只我知音。可惜你这么个人,竟也再不得见了他了。”多锦儿叹了,眼圈儿一红,因瞬了一瞬一双媚眼珠,只忍住了道:“人在眼前,时隔关山,远在天边,若近咫尺,这样道理个中滋味,爷不知也罢。”宝玉听此只激的扣了多锦儿搭了桌边一手,冷笑道:“你可知你才讲的竟是了混话的。你哪里知道我和他相识已久,何日不如你说的那般?”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