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去,究竟也花不了几个银子。也不犯动用这里柜上的去。”史湘云笑道:“二嫂子终究是个明白人,纵珠嫂子要揽了这项使费,咱们只不依,料也只好答应着。”正说话,不妨后头有人声道:“你们两个亲家奶奶背后又说人了。”二人忙顾着回头看时,只见过了,来的只是李宫裁。
史湘云上前施礼道:“大嫂子,妹妹正要向嫂子请安呢。”李纨笑道:“听丫头说你这会子出屋子,也不知你可大安了,又着急火燎下炕的出来。嗳,我瞧气色还好的样儿。仔细叫风吹了,还散散回屋再拘些日里,人才放心。又道给我请安的,看叫丫头听了笑话,现有我们太太在上,快休提了给我请安的话罢。”史湘云道:“我须正经谢了嫂子心里才安。”李宫裁拉他手,笑道:“一个院里住着,一锅里吃饭,只管谢啊谢的,倒象是客路来的。我只瞧着姊妹们一处伴着,彼此总欢欢喜喜的,便是极好的事了。”林黛玉那里站着,看着笑道:“怪道有话叫长嫂为母的,今儿才知这话不假。”李纨叹了,一手拉了黛玉一手还拉湘云,道:“我便有个亲妹妹,也不如有云儿这样的。快别多想了。你自来盼着这里好,这回闹得睡倒,我们自然也想你好,我们既做的,你便受得,这才是你本来的豪爽洒脱气性,还慷慨些不完了。”史湘云笑道:“嫂子既这样说,我也有心里话,索性这里直说了罢。二位嫂子依了我主意,往后咱们才得长长远远的守着一处好过活去。”黛玉因请皆往一旁石凳上坐了,丫头忙伺候只拿帕子擦拭了几个石凳,三人坐着。史湘云道:“我明儿挪出林姐姐屋里,只另跨院里住着,也好另起炉灶的。只如此方算的长久处法。二位觉此话如何?”李林相看只得点头依他。三人正随意的歇走说话,就见屋里丫头寻来请吃饭,李宫裁便拉史湘云,使先去见了王夫人,好叫知道已经痊愈。遂一起往王夫人处来。
王夫人见史湘云好了,十分高兴,受礼毕只另原回去再用了体己膳食,史林辞了回房。李纨伺候王夫人一处午饭,婆媳只同桌吃了。不提。
史林二人这里依命回屋,几个人伏侍吃了饭,净手漱口毕吃茶,正说接下史湘云搬来住居事宜,门口便报了几个小人儿来了。黛玉叫取了果点来,先摆了桌上,才要起身往门口瞧,便见三个男童女童奶娘牵着进来。丫头早置下跪蒲,两个奶娘叫他姐弟跪了请安。黛玉拉了润格近前使手婆娑他。润格伏了黛玉膝头仰面看着笑道:“我整整儿的两天都没见母亲了,母亲都不想女儿么?”黛玉揽他溺笑道:“怎么不想,因是你娘亲身子不好,母亲特要经管着,只不得空多瞧瞧我的乖女儿,才这里和你娘亲说叫人叫了你们来呢。”润格点头道:“老祖宗也说了这个话。只怪奶娘不早带了来这里。才刚还是大娘叫奶娘带了我们来。”
紫娟才吃完饭,听他姐弟来,只走出房进来伺候,将糕点盘拿给他姐弟使吃。湘云只搂着桂哥儿,因摸着哥儿项上挂的那块玉,只忍住伤心,笑问道:“你们三个才只在哪里的?”回是李纨房中。桂哥儿只扭头看着黛玉问道:“娘亲,大娘刚刚儿说了,等明儿要规矩我们念书呢么?”
子初手里抓了果子,早跑近窗口踮起脚寻看外头,又要攀了旁边杌子,奶娘忙抱他站了杌子上,子初便隔窗瞧院中猫狗抢食。湘云早斥了使下来,子初只得过来靠了湘云身侧,自顾手剥着栗子,因听桂哥儿话,也向黛玉道:“母亲,若读书写字起来,还是太爷领着的么?”黛玉伸手将剥好的桂圆肉填入子初嘴里,笑看道:“自然须另请个坐馆的先生,好每日的教你们去。”润格道:“怎么不是太爷?却换个生人来。在寨子里还不是太爷总带着的?”他两个便也过来同声道:“我们还想太爷教了才好。”湘云见都围着黛玉,便使润格姐弟椅上坐去,道:“先才来庄子里,因你们小,太爷只隔了几天招你们一处读几句书罢了,写字不过记下各自名儿。如今该是正经的受业呢,不比跟着太爷那会儿。竟是天天儿都须早起的读书写字呢。”黛玉也笑道:“是这个话。太爷早日里教过你们念古诗,如今竟不能了。外头请来认真教你们的,才是要你们下工夫读书习字,以后学好了,也能做文章作诗呢。只是正经受业,学堂里可是有规矩的,不好好听了念了写了的,那先生便要罚的。”桂哥儿便看着问道:“如何罚?也是拿戒尺拍拍手掌心?”湘云笑道:“你们太爷是因不舍得打,做个样儿的。先生可不一样儿,若惹恼了,可是认真戒罚要打疼了手心的。所以,入学可是须仔细的事。”黛玉道:“在家里,你们是子孙,在学里,只是先生的弟子,我们管得,先生便也管得,且我们与只先生一道,要看着你们好才罢。学里若是有委屈,凡是只问道理是非,可再不纵容着去的。”
他姐弟三个听此,扭脸看了史林二人一回,桂哥儿低头道:“大娘那里也讲的这样话呢。回来了,还是一样儿。”湘黛互看了笑道:“所以要你们信了才说的话。”湘云早揽了桂哥儿哄道:“谁都知道你们姐弟是极听话极乖的好孩子,若尊先生话,只端了上学的样儿来,那先生也会疼你们,太爷听说你们原很好,便有好东西只给了你们顽。”他三个点了头,子初口里嚼着着核桃仁儿,道:“只不招了那先生生气完了。”湘云看他冷笑道:“要你懂得。”说完叹了,向黛玉笑道:“哪里又得有这几样宝贝呢,只管一字一句也不能糊弄着去。”桂儿忽听了湘云此话,便道:“姑姑又说起宝贝来,我们家里老早就有了宝贝呢!”又看子初道:“你们家里也有呢么?”子初便道:“什么宝贝?先拿来我瞧瞧,看他也算是了宝贝不是。”桂哥儿因缠黛玉,使拿出。黛玉见都看着,只嗔逗其子,笑了道:“偏小孩子家耳朵灵,记性强,又这里说古记了。咱们家的宝贝只是你罢了,还有别的不成?”子初听只仰头哈哈笑起。桂哥儿因急了,拉了手便扭股糖似的只缠黛玉使立取了来,大声道:“还在寨子屋里时,我才往娘亲房里去呢,门口就听我父亲说了宝贝来,我只当寨里哪个每日来寻我顽的呢,正想逗他,便悄悄隔着门帘缝儿向里头瞧,却房里只有娘亲和姨娘,我父亲正在瞧着娘亲每日作的那一件针线,我看时,我听父亲又说了宝贝的话,还有雪雁姐姐也在一头拉着那个布,那上头都有什么,叫我父亲看了夸宝贝,如今就该拿来,也叫我瞧瞧。”
黛玉知是不能拗着了,便向紫娟附耳的嘱了,使取出早日里亲手刺绣的那一幅八帧的大观园行乐绣品来。紫娟带人进了房中,一时取来,同屋里几个人依着窗下列站着,使手撑着满幅绣帧,众人走近皆只览看。桂哥儿早往近的左右前后查看了,原小孩子家家的,也不懂,便道:“竟只是这样儿的么?”不免泄气。只湘云半日细细瞧了一回,不觉叹道:“好俊工夫!好一幅精奇围屏绣!”林黛玉吃茶笑道:“你先瞧着,那上头原画的又是什么。”
史湘云拿眼再看时,只合掌恍然道:“嗳嗳,这是四丫头原画得的那张行乐图不是?亏了又叫分了八段,我才只顾瞧上头针法和绣线颜色,竟忘了他!”说着过来坐着,拿杯吃口茶,接道:“我才住进你们寨子里,二哥哥便拿了原纸上的这幅画儿,特请我览看鉴赏了的,刚刚忽刺里见了,只叫绣活女红尽占了眼的,竟忘了旧景。这可真真儿的算古记了。”黛玉笑道:“绣坊置业始,你在里头主持买卖,叫你的人隔日向几房里闲人发活儿使揽了作,凭各人慢慢绣成了再收了,只给了工夫钱。我便不凑这趣儿,然也在炕头支起了绣架子,特叫他寻了城里画匠制出原画儿赝品来,再以尺幅大小拓了这样绢纱上,亏了那作尺幅的匠人手艺算是好的,竟只弄成了八幅屏画的模子,只等再有了好的折屏架子,好镶裹了,才算四角俱全的话。”说着见桂儿过来靠了怀里,埋头也不说话,笑道:“宝玉那日见这个几月间方下了绣架的,只顾瞧了半日,大概也说叹了几句,谁料偏叫他门缝里偷听着,那时又不问,竟只等了这会子,拿来说嘴逗趣的,这又是小孩子混闹惯了才这样。”桂儿只靠着道:“我也听姑姑说宝贝,才想起的。这也是我父亲说的宝贝么?”湘云先道:“这不但是宝贝,还是满京城里也寻不出第二个的稀罕物呢,多少银子还买不来的。他们哪里懂这个。”桂儿听此只跳出怀抱,复向绣幅瞧了,转身站立了,看子初才要说话,就见子初那里坐着,嗤了扬脖儿的道:“我娘那里满屋子满院子的这个物什,我又来这里瞧他。”桂儿便道:“你们便有,只跟这个不一样呢!”
史湘云站起道:“初儿混说!纵那头有,便是统卖得的银子,也买不回你母亲亲手作下的这一个呢。你原是哥哥,也该学学孔融,凡事多谦让着弟弟,只由着一时分证不了。我平日都白教你了。横竖明儿你们上学,由得师傅只管了,若纵性儿的只管逞大,吃了亏才知道厉害。”黛玉忙止湘云道:“你又来了。依我,还是小的浮躁些,左右两个也只差两三个月大小,瞧说的我的初儿小脸都红了。来,初儿,到妈这里来!还叫妈哄哄。”子初始得意,跑进黛玉怀里不免亲昵了一番,湘云早又搂着桂儿润格两个,娘三个脸只厮磨一回。黛玉因命取来几幅端砚湘管来,只给了姐弟三人,嘱底下受业用,他三个见了这些,又各自挑拣了一回,方叫奶妈暂收着了。湘云便使他姐弟回房去,几个奶娘因带着辞了出去。
这里见他姐弟去了,紫娟早带人收了绣幅,双儿收拾了桌子。黛玉便吩咐紫娟叫人传话给周瑞家的,叫先买回来几个伴读的丫头小子来,等他姐弟入学好跟着伺候。紫娟领命向门外唤人传话。湘云坐着道:“天儿也慢慢热起来,长天老日的,这会子也叫只闹得不得歇晌的,不如咱们去大嫂子那里,再摸一会牌顽。”黛玉嗔笑道:“你今儿既在我屋里,也只好听我一句,有闹珠嫂子的,不如只这里安静的两个人赶一回围棋罢了。”遂吩咐沏新茶来,使双儿取向依墙格子上取棋称,翠缕也上来伺候摆好棋称棋盒,史林更衣罢,回来桌边坐了,对面始对弈。
湘云一时吃了口茶,歇手的道:“我才想起,旧日荣国府老祖宗就收着一幅珍藏绣活儿,叫作慧纹,平日只锁进柜子里,逢节下才拿出贴挂,只可惜那时候倒不曾仔细的鉴赏他,如今只怕已叫抄家闹的离了手了。”黛玉便也拿瓜子磕了,道:“在那府旧日里,我年节时也见过一二回,瞧着不过针线细密些,大体颜色雅致罢了。倒是选的底料,最不易得。大约瞧着那样个尺头罕见,才往上头作出花色景致,刚巧依着大小颜色,才弄成那么一件稀世珍绣藏物来,后再镶缀着璎珞,又嵌着金丝线,只往花架子上扯了四角的璎珞活穗子簪结着他,便成了个影壁隔屏。我记得是秋香色。今儿叫你见的围屏幅面,也是光为得那块绢纱,费了个工夫才寻得的,终究不能同那件慧纹用的尺头比就是了。”说话因搭了腿歪靠了,接道:“只想早日里咱们只在那样府院里住着,并不觉得,一番流离颠簸的几年,不料又回了京地来,此刻又无人,我也索性说句大话,何不能再只回了那敕造的庭院呢。”说叹了,因催湘云。
史湘云应了,早落了一子,摇头笑道:“既得陇又望蜀焉。”黛玉伸一回懒腰,道:“且想早日里又是怎样的日行做派,那才不枉了是人应处的本分。”湘云见黛玉棋趣阑珊的,遂拿竹签向一旁几上的盘内分了块糕,使签儿递给他,自己也签了下剩的往嘴里含了,道:“若真可再回了大观园,才是传奇呢,刚好叫桂儿初儿也得了意的。”双儿早斟茶,黛玉拿杯请了,吃茶道:“常只听锦上添花,如今我们家里又有了状元,依我,竟是该着烈火烹油的光景了。一家子既达京又可晋了官爵,指不定底下不妨又机缘巧合的,再使归了旧府院也未可知,只想当日抄了时,是何等迅猛就知道了,究竟是何缘故,到底也一概不得知的。也便那个样儿,糊里糊涂只忽刺里也回了旧宅li子里去了倒是罢了,省的白惦念。”
湘云以肘支桌因两手掌腮怔看着道:“你是说早年抄了原是上头的谬差了?终归须昭雪了去?”黛玉摇头道:“也未必指的那个事,若要我认真说了这里头的缘故,我竟不是了神仙,可能预知的。大约也只是人心里的盼念罢了。且瞧你一幅入了魔的样儿,真真儿听风就是雨的。”湘云不觉感失落,早也无心看棋盘,只道回房歪会子,便辞了进他房中去。林黛玉遂也起身回西厢房中,进了只往窗下书案前,因站立手搦湘管,半日又无可纪,只得撂下笔作罢。只一撇之下,早见窗外天色又到了饭时,便使丫头伺候添换了褂子,又叫过去唤了史湘云出屋。黛玉才出房门,湘云也已添了件褂子,手里拿着帕子也对面的过来,二人相视一笑,丫头跟着,遂一起走出屋门。
却不知彼时尤氏来请安,正在王夫人处。王夫人午歇了会子,才起来时,听尤氏来,出堂坐了受了礼只使坐了说话。尤氏先便叫银蝶将拿来的包袱递上来。尤氏告了坐椅上坐了,笑道:“这一程都没来给婶子请安,婶子是知道的,不过忙着那样个生计,倒是套了笼头的马牛,哪里还有娘儿们常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