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午后凝成粘稠的琥珀，时光蹲在胡同口的槐树下数蚂蚁，校服后襟被汗洇出深色的云纹。方绪摇着折扇从棋院方向踱来，扇坠的翡翠棋子撞在檀木扇骨上，发出令时光头皮发麻的脆响。

"小师弟又逃课？"方绪用扇尖挑起时光书包带，"你师父刚托我从日本带的新榧木棋盘..."话音未落，时光已经弹起来往棋院狂奔，惊起满地银杏叶翻飞如金蝶。

棋室氤氲着线香，俞亮正在擦拭那方传闻中褚嬴用过的楸木棋盘。晨光透过万字纹窗棂，在他冷白的面庞织出细密的金网。时光踹门而入的瞬间，俞亮指尖的云子"叮"地落在三三位，惊醒了棋盘深处沉睡百年的棋魂。

"你动了我的棋谱！"时光扑到案前，袖口涂鸦蹭过未干的墨迹。昨夜他熬夜整理的《方圆十八局》被人重新编订，泛黄宣纸间夹着新鲜的铅笔批注——正是俞亮工整的瘦金体，在褚嬴飘逸的"镇神头"旁写下「现代定式解法：星位尖冲」。

俞亮慢条斯理地转动无名指上的银戒，戒面北斗七星中的天权星正对着时光涨红的脸："错漏七处，年代混淆三处。"他忽然用扇骨敲打棋盘边缘，"你分得清道策和秀策的棋风差异吗？"

时光抄起棋罐就要砸，却发现黑子表面浮着层奇异的光晕。定睛看去，每颗云子内部都凝着片樱花标本，随着角度变换显出「俞」「时」两个姓氏的篆文。最底层的棋子甚至裹着半片带墨迹的宣纸，依稀可见褚嬴的朱砂印。

"还给我！"时光伸手去抢，被俞亮擒住手腕按在棋盘上。两人的掌纹隔着冰凉的云子相贴，黑白云子突然在檀木纹路间自动移位，拼出《金井栏》古谱的第七变式。线香青烟诡异地凝成青龙形状，盘踞在俞亮漆黑的发梢。

方绪的轻笑从门缝渗进来："师弟们感情真好。"他故意把折扇卡在门轴，让斜射的阳光将两人影子投在《烂柯图》壁画上。画中樵夫的斧柄正抵着时光影子的心口，而俞亮的影子被框进仙人对弈的棋枰。

暮色染红窗纸时，时光终于发现棋谱里的秘密。在《耳赤之局》的批注下方，俞亮用铅笔勾勒了幅速写：穿校服的少年趴在棋盘上酣睡，睫毛在宣纸投下蝶翅般的阴影——分明是上周他在棋院补觉的模样。

"变态！"时光抓起砚台就要砸，却见俞亮从容展开折扇。洒金扇面上，褚嬴亲笔的「不可说」三字正在褪色，露出底下钢笔新添的算式：2005.3.21=178?+14?+6。当他意识到这是自己教俞亮"小飞守角"的日期，砚台里的松烟墨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两人初遇那日交叠的指尖。

棋盘毫无征兆地开始发烫，鎏金经纬线如血管般鼓动。时光惊恐地看到俞亮锁骨处的北斗刺青在暮色中泛红，第七星的位置正对应自己颈间玉佩的裂痕。装着樱花标本的云子叮咚作响，在檀木棋盘上跳起祭祀般的舞蹈。

"别看。"俞亮突然捂住他的眼睛，掌心滚烫如烙铁。时光在黑暗中听见古旧的计时沙漏倒转的声响，褚嬴的叹息混着二十一世纪的车鸣，在棋室四壁碰撞出奇异的和鸣。当月光爬上窗棂时，他们交握的掌心里，黑白云子熔成颗琉璃色的阴阳鱼。

棋院老槐树的年轮在这一夜多了圈金线。更夫说子时见到青龙绕梁，而打扫的阿婆在晨光里捡到两枚交缠的银戒——戒面的北斗七星拼成完整星图，戒圈内侧刻着相同的篆文：落子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