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七星顶天枢峰,山门脚下剑碑所在,守山的弟子听到峰上喜乐声声,锣鼓阵阵,不由生出艳羡和向往。
今日是老祖宗的生辰,神州九道十三省的豪杰都来庆贺,齐聚剑宗,甚至连禅宗太玄的方丈掌教都要亲来致礼。其尊崇之盛,威望之高,可谓是当世罕有。
他们此时虽在剑碑守卫山门,对此也是与有荣焉。同门师兄弟之间对老祖宗推崇备至,对诸门各派也是闻名久矣。
正要高谈阔论两句,忽有人远远望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峰外山道踽踽独行。
初时,还道是姗姗来迟的乡民推着辆独轮车前来献礼贺寿。等到近时,却见那道黑影频频闪现,正在向山门接近。每次眨眼,黑影都会出现在距离山门更近的位置,行踪飘忽不定,如同鬼魅。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光天白日的,难道是见鬼不成?
等到他们仔细再瞧,那道黑影距离山门已不足百丈之地。
此时门人终于看清,那道黑影哪里是什么推着独轮车的乡民,分明就是个扛着巨大而沉重的黑木棺材的人!
这人身形不断出现,再不断消失,就像是传说中黄风沙漠里的海市蜃景般虚无缥缈,若隐若现。使人完全无法预见他的轨迹,犹如鬼神那般飘忽不定。
众人心中惊骇不已,知道这是遇到他们无法想象的高手!想起老祖宗先前的吩咐,一面上前喝道:“闯山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同时立刻让同门去敲钟,“快!鸣钟示警!”
领头的弟子命令众人道:“掌门有令,强人闯山,莫要阻截,我等速速退回天枢大殿!众弟子撤——”
一名弟子连忙跑去鸣钟,众人则拔剑面向强敌,死死盯着那人,作出且战且退状。
来人稍稍抬眼,他生得一副剑眉星目,灰发美髯,本是端正凛然的好相貌,可惜面上杀气极重,使整个人显得尤为凶残阴戾。
冷锐的眼睛蔑视张狂,就看过来一眼,足以叫众弟子手足发软,心惊肉跳,战意全无。
此人武功奇高,绝非自己所能匹敌,而那双眼里,那种冷酷的眼神,毫无波动,看着他们就似在看着一群蝼蚁,生杀予夺,睥睨轻狂,令人生不出半点违逆的胆气来。
这人不是别人,二十七年横行中原,屠灭川北群豪,销声匿迹七年之久,令正道武林闻风丧胆的鬼王——易狂吾!
今日,正是他践约之日!
那副沉重的黑木棺材被他扛在左肩,举重若轻,有如无物。易狂吾身形闪动,一步十丈,敲钟的弟子刚撞出三声短钟,未及逃跑,易狂吾瞬息之间已站在他身前,冷眼望着他。
这等高绝的武功,别说是见过,就是听也不曾听过啊。剑宗弟子慌忙拔剑,面露惊惧,身躯战战,瑟瑟发抖。
易狂吾眼神轻觑,仿佛在看着个死物,“鸣钟示警?好主意,不过,老夫有老夫的规矩!”
说罢,右臂舒展,那弟子居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他如拎小鸡一般提起来,竟也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骇得涕泪横流,却动也动弹不得!
当啷——长剑颓然脱手。
易狂吾随意的将他拎过来,奋起巨力将他的脑袋往铜钟撞去。随着一声钟鸣震彻云霄,那弟子早已被砸得颅碎骨裂,血肉模糊,登时一命呜呼。
众人见他杀人如同草芥,手段极其残暴,尽皆心生惶惧,为首弟子发出喝令:“撤!快撤!撤回——”
这声还未落,眼角余光瞥见半副棺头迎面扫来,众弟子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被沉重的棺木砸得稀碎,心中凉骇已极,也不摆出且战且退的阵势,俱都脚步生风,向着山顶发足狂奔。
易狂吾纵声狂笑,他踏出一步就已在十丈之外,转眼插进众人当中,那副棺木在他手中就好似根降魔的巨杵,挥舞摆动,横扫千军,顷刻就带走五六条好性命,口中还发出长啸:“七年再当凌绝顶,踏碎骸山夷剑宗!风影剑圣,易某今日践约而来,血洗剑宗,报当年之耻!”
鬼王内力之深,宏声传遍七峰,天枢峰上犹如雷霆大作,振聋发聩。风影剑圣惊道:“终于,还是来了!”
满座尽皆站起,或是惊疑不解,或是面露惶惧之色。禅宗的未了大师双掌合十,默默念诵佛号,玄宗真人眉峰紧锁,惊道:“是他?居然是鬼王易狂吾?”
洛清依和雁妃晚花容失色,杀父杀母的大仇人竟然送上门来?一时怒火焚心,哪管什么儿女私情,恨不能立时手刃仇敌!
“爷爷!是,是他!”
洛天河横臂将她挡住,“晚儿,你护着清儿,别让她冲出去,找那老魔拼命。”
“可是,爷爷!我爹娘……”
洛天河沉声斥道:“那也是我的杀子仇人!你,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厮杀起来,莫让我和你秦爷爷分心。知道吗?”
没等洛清依回答,洛天河当即取出风息神剑和秦逸城双双抢出殿外,诸门各派的掌门豪杰都在他们身后鱼贯而出。
守山弟子亡命奔逃,易狂吾且行且杀,好不痛快,直杀到天枢殿外,就剩一人形容狼狈的奔逃出来。那人满脸悲惶哀恸,连滚带爬的扑倒在老祖宗脚下,叫道:“师祖!守山的师兄弟们不及撤退,都遭那老魔头的毒手啦!”
洛天河眼中闪过悲怀,沉声长叹,挥袖让吗弟子先行退去。秦逸城性烈如火,怒声骂道:“易老贼杀人成性,今日秦某必叫你血债血偿!”
殿外两侧回廊,群豪闻声耸动。先前那声长啸直达峰顶,当真是震耳欲聋,就是两位剑圣竟也闻声色变,可见来人内力之深,武艺之强,已经远远超出群雄想象之外。
还未来得及向剑圣问询,忽觉立足的大地传来阵阵轻微的颤动。初时,还道是心惊肉跳引起的错觉,直到震感越来越强,就好似巨人缓步行来带起的大地的震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震颤越来越强,最后行走的步伐都如响雷滚动那般,震天撼地。
群豪纷纷色变,不住惊疑,这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真是一尊巨大的鬼神?
感觉到杀意逼近,群豪纷纷祭出兵刃。霎时间,刀出如电,寒光似雨,杀气腾腾。
群雄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殿门,不多时震撼的雷霆巨响就已到殿外,易狂吾魁梧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一步一步的向殿中缓行进来。
他觑左右群雄如无物,世间豪杰同草芥。
鬼王身着藏青长袍,腰悬宝刀,左肩扛着黑棺走进演武场中。每走一步俱是轰雷巨响,每走一步,再提起时都会留出深陷的鞋印。
坚硬的苍石板在他脚下却好似白泥,从他走过,身后俱是足迹。
鲜血浸染衣袍,血迹未干,衣袍犹腥,从衣摆和棺椁滴落的鲜血和脑浆渗进鲜艳喜庆的地毯里,阴森可怖。
鲜血的腥味和凛冽的杀气,足以教群雄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此人武功之高,已到匪夷所思的境界。群豪呗他所慑,居然呆怔场中,鸦雀无声。
沧海的鬼王——易狂吾!
他是洛清依杀父杀母的仇人,洛天河与秦逸城想要千刀万剐的杀子魔头,也是中原武林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煞星!
七年再见,易狂吾仍是那般桀骜狂肆,睥睨群雄。那对阴冷的眼睛只落在秦洛二人身上,嘴角勾出乖张邪恶的笑,眼中倏忽燃起暴戾癫狂的红光。
洛清依死死的盯着场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灰发老者,这瞬间,是恨是怒,是哀是苦,汹涌的情绪此刻在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纵是如此,让这个人去死的愿望又是这样强烈而急切,她从不知道自己心中的仇恨能让她丧失理智,直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
少女全身都在发颤,那种说不清是恐惧或是兴奋或是悲哀的情绪让她几乎站不住身子。
洛天河紧绷着牙关,双手握拳,拼尽全力才没让自己立刻冲下场中,将这魔头碎尸万段!
秦逸城眼中怒火冲天,几乎要择人而噬,满腔恨意压在胸膛,快要破体而出之际,竟然怒极反笑:“哈哈哈哈!七年,七年!易狂吾,易老贼!秦某为这天可是等了整整七年!哈哈哈哈!来得好!来得好啊!今日必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以泄我心头之恨!”
鬼王易狂吾?
在场群豪闻名勃然色变,众皆哗然,面面相觑,眼中俱见惊惧骇然之色。
他是武林前四绝之一,与魔君技出同门,凶名之盛,手段之暴,比魔君有过之而无不及!二十七年前渡海而来,杀败中原高手,正邪两道无人能敌,与之抗者,非死即残,最终却在剑宗铩羽。
七年前,鬼王再度现世,大破沧州军士,屠杀聚义峰上川北正道二百余人,其中甚至有剑宗的日月双剑,意气盟西盟盟主这样的高手。此役过后,正道全军覆没,无一幸免!而易狂吾也就此销声匿迹,想不到七年之后竟在此处现身?
群雄心惊胆骇,鬼王凶名昭著,即使未见其人,也闻其名,可以说,就算比起九幽秘海的暗尊,他的恶名也不遑多让!
群雄紧持兵刃,尽皆注目剑圣,如今形格势禁,众人皆唯四绝马首是瞻。
易狂吾冷眼扫觑,直将群豪视若无物,昂首冷笑道:“哼,乌合之众,齐聚一堂,也不过是土鸡瓦犬,老夫信手可摧。也罢,就让尔等鼠目寸光之徒见识见识,老夫这武林中最精妙的绝学今日如何大破剑宗,震古烁今!”
洛天河朗声道:“老贼猖狂!昔年你东渡中原,肆意横行,以胜负生死为约挑战天下英雄,死在你手上的豪雄志士不计其数,罄竹难书!七年前尔贼心不死,再履神州,于川北一役,屠杀我正道英豪二百余人,其行泯灭人性,令人发指!似你这等罪孽深重的老魔,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七年之约已到,洛某定要手刃魔首,祭我儿在天之灵,告慰当年身死川北的正道英魂,为武林除此大害!”
易狂吾冷冷嗤笑,不屑置辩,他目光如有冷电,所到之处群豪噤若寒蝉,莫敢直视。
“不必如此冠冕堂皇,你们不杀老夫,老夫也要杀你们!今日既是秦老儿你的大寿之喜,本部再为秦老儿你置办一副寿材,如此才算齐全。”
忽而左肩耸动,将黑棺前举托住,高声喝道:“秦老儿,你笑纳吧——”
说罢,右掌推去,一副沉重的黑棺居然径直升起,向大殿正门的重檐飞去。秦洛二人岂能让他得逞?秦逸城洛天河抢前一步,双掌运力,掌风狂暴猛烈,正要将黑棺击碎。谁知易狂吾掌风也到,三人六掌,磅礴浩瀚的掌劲隔空相撞,发出轰然巨响!
滔天气浪翻腾暴烈,汹猛的冲击竟然将场外的群雄震退,险些就要站不住脚!
当世三大绝顶强者的一击竟有如此威能,群豪忍不住高呼惊叹,而黑棺也教这气浪托起,稳稳的落到正殿的重檐上。
初试锋芒的一阵,显然是易狂吾略胜半筹。
两位剑圣齐齐阴沉脸色,愈加震怒。
就在此时,忽起佛号高起,声如洪钟,震得满殿翁鸣,“阿弥陀佛……”
未了禅师合掌而拜。见鬼王藏青色的衣袍浸染满身血色,吹拂过来的风中腥味犹重,也不知他杀掉多少人。他到底是佛门僧侣,从来慈悲为怀,意在导人向善,因而此时还谆谆劝道:“多年未见,易施主杀业还是如此深重。先生要夺这天下第一也便罢了,何必要伤人性命呢?这些宗门弟子何其无辜,易施主杀戮成性,纵是成为天下第一又如何?”
易狂吾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本部有言在先,定要踏平剑宗,那就言出必践,挡我者死!本部眼中,从无该不该死之人,只是想不想杀罢了!”
未了又道:“名利不过过眼云烟,施主何苦执着于此,妄造杀孽?不若听老衲一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易狂吾纵声狂笑,“多年不见,老和尚你还是这么个调调儿。你要普度众生,老夫要唯我独尊!你扬你的佛法,我行我的霸道!二十七年前你尚且不能奈何我,何况是现在?有言道,未生斩魔心,先修降魔法。老和尚,我且问你,你的《易筋经》和《洗髓经》练到第几层了?”
群豪闻言精神振奋,俱凝神注目这位禅宗的掌宗,想要听个底细。门派绝学本是讳莫如深的秘辛,原是无可奉告之事,可未了当代高僧,自诩正直磊落,遂坦然回答道:“佛门武学庞博精深,老衲资质蠢钝,参悟第六层之后,至今未到第七层的黑浮屠之境,惭愧惭愧。”
易狂吾抚须道:“二十七年前你就是六层境界,败在老夫手上。现在你还未臻黑浮屠境界,天赋比起你的师叔可相差甚远,确实算是蠢钝。你不是老夫的对手,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