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变幻,邪道十三门和异邦四国倾军而动,恐天翻地覆,生灵倒悬。你们要做好这样的准备……”
玲珑微笑道:“姐姐既然赠我良言,礼尚往来,晚儿也有言在先,要为巫山的各位姐妹寻个好去处,雾绡姐姐请听……”
“雾绡感激不尽。”
“此处虽非世外桃源,但也是安身立足之所,正合各位姐妹清修。”
说着,玲珑从袖中取出某个物件,放在镜花的掌心。
雾绡姬视线漫不经心的飘落,倏然色变,她瞪圆眼睛,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惊愕。雾绡姬呼吸凝滞,顿觉手中那物似有万斤之重,又如捧着烙铁般滚烫如烧。
险些就惊恐的将那件物件掉落在地,她望向雁妃晚的眸里满是错愕和惊骇。
就像是看到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在她眼前……
“你……你是,这,这怎么可能……”
雁妃晚笑靥如花,她微眯着眼,深邃瑰丽如星彩似的眸里似乎隐藏着明夜幽光。
七月初九,虚山英雄大会如期而至。
迎客钟鸣九响,宏远悠扬,封禁多时的英雄台辰时大开四门,邀会东南群豪赴宴,齐聚川北的侠士峰会。
整座虚山披红挂彩,各座宫殿楼宇,巍峨磅礴,群豪英挺昂首,意气风发从四门而入,各人相见拱手作揖,晤面寒暄执礼,一齐由四方道走进英雄台。
四方道原以四大祥瑞为名,意气盟创盟盟主东方澈以虚山建英雄台,辟四方为道,以东为青龙,南方朱雀,西之白虎,北名玄武为号,后因御史奏疏弹劾,以四瑞乃为前朝西京都城街道之名,参其效仿前朝遗风,僭越妄行,谤其心怀不臣,澈因此获罪,被幽禁中京,郁郁而终。
此后,意气盟避此讳,改祥瑞为四方道,以东南西北称之。此次得四方令者共四十八门,分为四道,一道各十二人循径而入。
当先领首者便是四盟之主,分别是东江渔隐张子期,西风剑豪温灼宁,南岭龙屠奎因,北山贤者许望生。四人今日衣着光鲜,英姿勃发,就连贯来麻衣竹笠,脚蹬草鞋的渔隐如今也是青衫翠带,分外的精神矍铄,神采奕奕。
东方壁昂首阔步,在众人艳羡敬仰的层层目光中,意气飞扬的紧随其后。
各盟盟主为首,身后一行序列分明,乃是此次携令入台的十二位掌门帮主,俱是东南的一方豪杰。再之后就是早已侯在英雄台之外,今日前来观礼的东南豪杰,浩浩荡荡,竟有不下千人之众!
走过两侧巍峨壮阔如同宫墙的四方道,尽处豁然开朗,面前显出偌大广场来。台上整整齐齐摆列着桌案与软席,案上美酒佳果,一应俱全。
一道红毯铺设直通广场,场中位设祭台,祭台之外更有一座高台,呈现出四方格局。四边皆有一方石座,可谓威凛非凡,台上独有一座,其背设有一碑,雕刻虎啸龙腾,更是巧夺天工,令人见之目眩神迷!
群雄不禁驻足多看,不由啧啧称奇,眼中热光极炽,胸膛豪气干云,心怀壮志。
平台四周环建桂殿兰宫,气势非凡,不输王臣行宫所在,此处即为意气盟英雄台。
虚山大会共分三日,这首日称之为开典,也称礼宴,取“先礼后兵”之意,各派来人宾朋满座,可纵情的把酒言欢。
先礼行罢,即是后兵,第二天便是武会。各门豪杰以武会友,一决雌雄,定下盟主之位。
第三日称之为帛宴,所谓化干戈为玉帛,大局已定,胜负已分,尊位各有归属,众英雄一笑泯恩仇,尽欢而散。
台前止步,四方之侧各树一碑。这石碑拔地倚天,下镇赑屃,上刻龙虎相争之象。
此碑名为英雄榜,上空十三位,各盟盟主驻足碑前,从袖中取出一枚铁令,扬手击出,铁令去势强劲,犹如有灵识性,轻描淡写之间,平稳的嵌入最高处的空位。
众豪杰虽然见多识广,如今见这些人嵌碑入令信手拈来,也不得不大感敬服,连连称奇。
铁令上镌刻着门派名号,算是依序入座。
至于其中顺序,乃是依诸位豪杰入台的先来后到,四道五十二位英豪依序将刻下出身来历的黑铁令嵌上英雄榜。
此物乃是三日之前,英雄台封禁之后,各派掌门帮主以四方令换取,但凡能在英雄碑榜上有名者,皆是这十年来东南最显赫的人物,同时也具备此次意气盟比武较技,登上英雄台的资格。
台前早站着侍者,等各位英雄身前经过,登时聚气扬声,高宣其名。侍者声如洪钟,震耳发聩,群豪在场下听闻,也是暗暗心惊。心道,这意气盟好大的排场,就连侍者也有这般的武学造诣,无怪能称雄东南数十年,川北各派皆以能上英雄榜为荣。
首日为礼宴,也是武会的开典。这意气盟十年一次的开典之礼当然不能少那位人物。
等四方五十二位豪杰在各自的案前站定,却都没落座。四位盟主走上台,面向东方的尊位前恭敬站定恭迎。
忽听三阵鼓角齐鸣,此声高遏入云,胸膛震荡如雷,众豪杰尽皆注目过来,就听侍者扬声喝道:“吉时已到!开典——”
四方盟主面色肃穆,群豪惊闻,纷纷昂首直腰,屏气凝神侧目凝视。
“有请英雄台意气盟,谢令如总盟主尊驾——”
一言落地,群雄气息一凛,但见东方方位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着一袭锦衣华服,头戴伏龙金冠,腰缠银丝玉带,脚踏云靴,款款步向场中高台的宝座。
谢令如面如冠玉,眉眼邪肆,犹是风流。虽然已年近不惑,仍是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岁月更增其成熟稳重的魅力,不见半分衰败颓靡。
场下女眷不少,无论有无出阁的,见到他的风采,都不由生出心折之意,再看谢令如身后的三位,又不免心生惜叹,颇有些“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
谢大盟主的身后跟着三名美貌的妇人,或是妖娆,或是温婉,或是灵动,风情各异,体态婀娜。虽然红颜易老,但还风韵犹存。观其眉目仪态,仍能窥见当年名动一时的美人令江湖豪杰趋之若鹜的盛景。
饶是威名显赫的群雄,心中不由艳羡,世人皆道:齐人之福,莫过谢令如。
此言诚不欺我!
三位夫人倾城绝代,就算是现在,一颦一笑仍是令人面红耳热,不难想象年轻时候是何等的风姿绰约。谢盟主真是好大的艳福!
家中坐拥三堂娇妻,家外还有无数红颜,更为难得的是,内室和睦融洽,从未争风吃醋,就这等本事,都是一般人远远不及的。
张婉仪站在台下,不忍多看,移开目光,心中思绪万千,眼底隐隐藏着忧伤哀戚之色。
温婷远远觑着她,低低嗤笑,毫不掩藏眸里的不屑和幸灾乐祸,连带着谢令如和他那三堂娇妻在她眼里倒无关紧要似的。
谢令如走上祭台站定,群豪皆来参见,人人拱手执礼。谢总盟主含笑颔首,早有人高声喝道:开典——
顿时击鼓三通,发号三声,开始进行开典之礼。
这英雄台开典分为四步。
一为敬天奉祖,谢令如手拄九香,向东方行祭天之礼。
二为奠帛献牲,盟众杀牲而焚。
三为舞蹈奏乐,歌姬美女翩跹起舞。
最后就是击鼓鸣锣。
一声“礼毕——”后,谢令如当即邀四方盟主,各路英雄落座。
一时莺歌燕舞,其乐融融,列位英雄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席间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真是好个太平盛世,好个歌舞升平!
英雄台的偏殿小阁楼中,容貌清婉的少女挑起轩窗,柔丽的秋眸望着广场中杯酒言欢的贵宾们恍若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夕的众生百态,恍惚想起她和小师妹从桢江过来,见到的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难民,不禁秀眉微拢,启唇叹息:“我一路行来之所见,东南沿海屡遭倭寇侵袭,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可说是民不聊生。这些人自诩武林名宿,江湖豪杰,却在此时此地饮酒设宴,八珍玉食,彷如太平无事,当真是荒唐至极。”
年纪更小的女孩甫闻此言,双手捧着的,已经凑到嘴边的玉白瓷碗顿住,此刻竟觉着碗里滋补清香的人参黄芪乌鸡汤分外烫手,一时羞愧难当,犹犹豫豫的,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洛清依回首看出她的为难,轻笑道:“我说的,是那些争名夺利的豪杰侠客,与你没有关系,你原本就是被无端牵连进来负伤的,正该是养好身体的时候,莫要将不相干的话往心里去。”
萧千花这才安心,捧着瓷碗小口喝起来。药膳的暖流顺着咽喉流入胃中,才觉四肢俱畅,身体愈渐舒适。
不得不说,意气盟财雄势大,单说这碗羹汤就可见一斑。取材珍贵不说,谢大盟主的厨师更是手艺精湛,令人齿颊留香。
小龙王用羹勺捞起一块鸡肉,张嘴轻咬,发现鸡汤炖煮的恰到好处,口感绝佳,味道也无可挑剔。将残骨吐到案盘里,抬眼见洛清依正望着她微笑,眼里居然有些慈爱,不由心生羞怯,面颊如烧。
她自诩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小姑娘,这位大师伯的年纪恐怕也不会比她大多少,却对她分外的疼爱怜惜,每每都让她感到受宠若惊。
无怪乎,师父武功那么高,在师伯的面前也只能低眉顺眼,表现出娇柔可爱的模样。
萧千花没敢与她对视,将目光移到窗外的那座英雄台上,道:“我听裘伯伯说起过,天下武林,江湖豪客多如过江之鲫,这些人杀伐决断,快意恩仇,但能称为侠者却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洛清依道:“所谓侠者,除魔卫道,镇暴安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虽在江湖却心怀天下。”
萧千花颔首,移目场中,叹道:“伯伯与我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对于江湖人来说,无论怎么改朝换代,换谁做皇帝,只要还有人,江湖总是不会灭亡的。就算民不聊生,他们也能凭这身本事安身立命。所以,在江湖人的眼里,名利二字,重过江山。”
“不错,但是有言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些人倒还不如匹夫,”洛清依看着她,似是非常欣赏她小小年纪就已能洞悉江湖的本质,她微微颔首,道:“是以,江湖者众,但能称之为侠者却寥寥无几,能谓之英雄者,更是屈指可数。”
萧千花喝一口汤,若有所思,而后抬眼,怯怯问道:“那我……我师父她,算是侠客吗?”
洛清依莞尔,轻抚她的发顶道:“你这小姑娘,难道你师父不是英雄侠客,你就不认她啦?”
“不是不是,”萧千花急忙晃起脑袋,辩解道:“师父数次救我性命,我觉得她就是世上最好的侠客。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都是虚有其表,他们个个都不及她,就算是那位大盟主也不如我师父!”
说起风剑心来,萧千花眉飞色舞,还有些憧憬,崇拜和豪气。
洛清依微微颔首,“你说的对。”
她看着萧千花,似是透过她的面庞在看着别的人,眸底柔光潋滟,仿佛春水的波澜,满得似要溢出来,她柔声说道,“在我心里,这世间任何英雄豪杰都不及她万一。”
小龙王受不住这样多情的眼神,但觉心跳如雷,酡红如醉。或许是鸡汤太过滋补,这让她有些血脉贲张,她张张嘴,却转到其他话题去。
“也不知道现在师父和裘伯伯在外面怎么样?我好想她们啊……师伯你说过,伯伯他现在就在虚山是不是?他老人家腿脚不便,也不知现在好是不好?还有师父,她离开虚山快五天了吧?她就这样独自一人去禹南,不知道她会不会遇上到人?唉,都怪我当日思虑不周,怪我这身体没争气,不然也不会连累师伯你就在这,我……”
洛清依截住她的话,“你无需多虑,老前辈,你的那位裘伯伯绝非泛泛之辈,否则又怎么能在意气盟众多高手眼皮底下走脱?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吧,等你的伤势大好,等心儿回来,我们就和你一起去找裘老前辈。”
“那太好了!”
萧千花闻言,终于宽心,霎时喜笑颜开,思忖片刻,还是有些担心,“您说,师父能在虚山大会结束之前回来吗?”
“一定会的,”洛清依目光放远,在碧青天穹,在喧鸣鼎沸之中,她的思念延绵不绝。从来不知道,可以这样的一往情深,她确信和笃定着,她的小师妹啊,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
“心儿,她还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心儿?”
萧千花低声呢喃,她终于发现洛清依这异常的称呼,“师父她不是……”
还没等她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