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垂落到地面,扩散开来,狂风怒涛般的冲击向场外,余波之强,就连群豪也险些站立不住,身体猛然骤沉,心中俱震。
巨大的奔流如山岳倾轧崩塌,要使人粉身碎骨,群雄立时运转内力相抗,但觉天穹之重,似乎要让他们将双足也陷进地底。
“这是……什么啊?”
群豪惊声骇然,咬牙切齿,苦苦支撑着。
“这难道是……境界!”
“这怎么可能?你是……”
直面承受着这股天地倾覆般的威压,玉森罗祝元放现在总算知道,眼前这名神秘少女的真面目。
苍白的眼瞳圆睁,似是难以置信,充斥着憎恨和恶意的眼神盯着她,枯瘦青白的身体疯狂的涌出缕缕黑气。青筋突突暴起,祝元放顶着惊世骇俗的威压,尝试着伸出手,踏出脚,试图去抵抗这种悬殊的力量差距。
声嘶力竭的怪叫犹如恶鬼嚎哭般凄厉,玉森罗叫道:“先天境界!你是……天衣——”
其声高亢入云。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豪听到这句话,俱都心中狂震,目露骇然。
“什么?她,她是天衣?”
“剑宗的天衣?”
“风剑心?七星顶单掌毙黄风,一剑败七魔,是那位天衣?”
当时,群豪瞠目,英雄哗然。
萧千花内心震撼不已,她已经怔在当场,此时神失魄散,意识恍惚。
本来以她的武功造诣,在这股磅礴的力量洪流中根本不可能支撑住,早就该匍匐在地,屈膝跪倒。但因洛清依和她,以及谢令如都曾受过风剑心的一道真气,因而若非天衣刻意施为,她们三人受到的威迫会较之寻常更轻。
当然,亲疏有别。这三道真气,以洛清依最强,小龙王次之,谢令如获取的不过一缕而已。
谢令如当场一语道破,“没错,她就是天衣,风剑心。”
东江渔隐忙将女儿护在身后,骇然惊道:“她,她就是天衣?”
温婷和张婉仪张口结舌。
“七,七姑娘就是剑宗的那位?天哪……”
东方壁更是惊的哑口无言,险些就被那股先天威势压倒,追悔莫及的恐惧和死灰复燃的蠢动在他眼里反复浮动,晦暗不明。
小龙王倏然回过神来,仍是犹在云里,满眼的难以置信。
她虽然是初涉江湖,但也道听途说,耳濡目染过中原武林的某些传说见闻。知道这世间,号称英雄豪杰者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其中正道以十二宗为首,邪道则以十三门为尊,正邪交锋,势不两立。世间武学之道,以先天为至高,修炼至先天之境者为绝顶。绝顶高手屈指可数,每位都足以称之为武林传说,都是高山仰止,望尘莫及的存在。
要问当今武林风头最劲,声势最高的绝顶强者是谁?既非正道之首禅宗的霸佛,也非邪道之主,领袖群魔的暗尊。
毫无疑问是天衣,天衣风剑心!
十七岁成就先天境界的天纵之才,可以说是惊世骇俗,震古烁今。
七星顶单掌毙黄风,一剑败七魔,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样的人物,别说是当今之世,就是放眼三百年里,也是绝无仅有,举世无双的存在。
小龙王流落江湖之时,就多曾在市井坊间听说过天衣的传说。世人都说她清绝如仙,剑法通神,对她极尽称颂之词,这让小龙王心驰神往。
江湖传说,当今侠女之中,以雁妃晚的智计最高,风剑心的武功最强,偏偏这二人还都份属剑宗,这让武林诸余各派,皆难以望其项背。
然而,这样传说中的人物,竟然会是她的师父?这事实如梦如幻,是真似假,真令她无法相信。
“一力降十会……”
风剑心款步走向祝元放,她的声音犹如间关莺语,温柔婉转,但在玉森罗听来,却如同幽冥鬼域的低吟浅唱。
他是森罗百鬼之首,畏惧人却比鬼更甚!
天衣经过五体投地却还在张开手足,拼死挣扎舞动的鬼煞。她俯视着这些蠕动的爬虫们,眼里没有悲悯,没有仁慈。
在看到这些非人非鬼的怪物时,她就能从那森然的血腥气中,看出他们背负着怎样深重的杀孽和罪恶。
像是碾碎蝼蚁般,天衣一脚将鬼煞的头颅踩进地底。鬼煞的整颗脑袋都陷进去,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鬼煞铜头铁脑,头颅陷而不碎。一人的脑袋被踩进地底,五名鬼煞的身体却同时急速抖动抽搐起来。
此情此景甚是恐怖诡异,五具活死人的躯体疯狂抽动,最后都瘫软不动。
鬼煞一心五体,或许是天衣刚刚的那一脚已经直接摧毁他的大脑,也或许是在汹涌如潮的境界压制中,祝元放已经无力再继续操控傀儡。
她道:“以力破万法,在绝对的境界差距面前,任何的诡术异法都不过是旁门左道而已。”
仿佛能让天地都为之倾覆的境界渐渐收入天衣体内,威压虽然没再外放,然而她存在的气势却更加令人战栗。
无坚不摧的利剑收回鞘中并不代表它不再有危险,仅仅意味着当剑再次出鞘时,更加凶险罢了。
谢令如在场外闻言,不禁切齿哂笑。
“说得还真是轻松啊,除非能达到先天境界,否则根本做不到以境界碾压的方法破阵,即使是修成先天之境的高手,真气也并非无穷无尽,张开境界的瞬间消耗的真气之庞大是远超常人负荷的。”
双拳紧握,身体不住颤抖,甚至连司明月也注意到他的异常,谢令如的眼底压抑着愤怒和难堪。
川北这场正邪之战,天魔手一败涂地,如今居然还要仰仗天衣来力挽狂澜,他唇角噙着惨然的笑,不甘又苦涩,“天衣风剑心,果然远在我之上……”
武学之道,先入后天,再进先天,后天境界以出神入化为巅峰,内力在体内奇经八脉循环往复,连绵不绝。真气一旦外放,缠绕在体外则会极速的逸散消耗,消耗的速度就像奔流般一去不返。
是以强者对决,轻易不会外放真气,若非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或是力量悬殊,否则这种手段必定得不偿失。
然而先天之境却是另当别论,所谓后天先天最大的区别,就在前者修炼的是本身的内力,日益精纯,而后者的内力已经足够深厚纯粹,内力足以牵引天地之气,化为己用,形成境界。
境界之内,无人能与之相抗。
先天后天,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境界的威压被缓缓收入风剑心体内,那股磅礴的压力陡然一轻,祝元放的身体登时如绷紧的弓弦猛然断裂,倏地垮塌。
他抬起那双惨白的眼睛看着她,空洞的眼瞳尽是怨毒。他口中发出呼哧呼哧的,像是嘲弄又像是咆哮般的声音,“呼……呼呼……先天境界?嗬,嗬嗬……”
冷硬如铁的面目无法表现出分明的情绪,像是修罗恶鬼般青白的面孔扭曲成诡异的狞笑,“那又……怎样啊!”
一言吼叫,祝元放整个人化作一道虚影,如同黑火般向天衣扑来,猛然探出一抓,汲魂鬼手当头罩落!
眼前俱是爪影,她已无处可逃!
风剑心站定,眸色微凝,从容不迫的抬起右手,向前击出一拳。拳掌相触,两股绝强的内力撞击在一处。
轰——
一声巨响,彷如一道惊雷,天地似都为之昏暗。脚底的地面陡然震颤,以二人为中心,气浪爆裂震荡开来,澎湃的余波险些要将群雄掀翻在地。
这一合之威,居然这样不可抵挡!
一击后,二人一触而分,随即倏忽又激烈碰撞在一起。拳掌交锋,风剑心每一拳俱都含雷霆之威,其速之疾仿若九天的电光,肉眼凡胎不能分辨;祝元放掌出如风,每一掌皆有鬼哭狼嚎之声,凄厉森然,漫天掌影交织纵横,如见森罗万象,似渡冥府阴曹!
移形换影,群豪但见一黑一紫两道光影碰撞纠缠,一次次疾如风雷的交战皆是天昏地暗。众人张眼瞠目,却连人影也看不真切,更遑论她们施展的武功招式。
一时间,风剑心和祝元放竟斗成了个你来我往,旗鼓相当。
群豪尽皆瞠口结舌,心内震撼不已。
“想不到,真想不到,这位天衣真有好本事,祝老魔称雄邪道久矣,武功何等凶强霸道,深不可测?现在竟也奈何不得她!”
群豪闻言,也不由连连颔首,称赞道:“不错,她竟能跟那老魔斗个难分高低,不落下风,先天之境果然了得啊。”
群豪面面相觑,皆是大喜过望,一时都觉转败为胜,就等那老魔精疲力尽,他们这边人多势众,到时再一拥而上,便能逆转乾坤。
萧千花见师父和那老魔相斗,久战多时也未露败象,心中略微放松,捏着洛清依的衣角,也不禁面露喜色。
“师父她好厉害,居然和那个老魔打成平手,师伯你看……”
转眼去看洛清依的神情,原以为师伯定也是欢喜欣然之色,却见那名少女目视场中,眼神一瞬不瞬,玉色肃穆,眸光凝重。
萧千花还在迷惑不解,怯怯的去看谢大盟主的脸色,却见他也如师伯般凝眉不语,面上毫无喜色。
萧千花的心在一瞬间提到咽喉,心慌意乱之际莫名生出些许不安的预感。
这时忽听群豪响起哗然之声,萧千花急忙望向场内。这一看,险些魂飞天外,魄去九霄。
原本还难分轩轾的二人,如今形势突变,祝元放那老魔愈战愈勇,“汲魂鬼手”更是大显神通,势不可挡!
反观风剑心接住他三掌后,居然不敢直撄其锋,每每以身法闪让,避其锋芒,似乎已隐隐落到下风。
萧千花看的心中骤紧,群豪也立时忧心忡忡起来。东江渔隐叹道:“果然如此,祝老魔的汲魂鬼手乃是《尸魔经》中的邪典秘传,施展这门功法之时,能凭生幻象,迷心乱神,极难对付。更加可怕的是,汲魂鬼手运转时,还能在拆招换式的瞬间汲取对手的内力真气。不仅仅会通过人的手足,甚至身体的每处部位,只要碰到,内力就会被夺走,这样,对手愈战愈弱,老魔反倒越打越强,他只需静观其变就能取胜。唉……早该出言点她一点的。不过现在看来,她也慢慢察觉到了这点,希望为时未晚吧……”
张婉仪闻言,不由俏脸煞白,萧千花心中陡沉,故而福至心灵,连忙叫道:“是了,用剑!”
她盯着场中,就插在盟主宝座前入石三分的那把宝剑,目光灼灼道:“既然不能碰到那老魔头,让师父用剑不就好了吗?这样的话,就算不直接碰到他,师父也可以……”
小龙王自以为得计,兴冲冲的说道,东江渔隐沉叹叹息,道:“小姑娘,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就算是神兵利刃,若无内力真气附着其上,也与凡铁无异。没有真气,虽然不会被他的汲魂鬼手所制,但也伤不到那个老魔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听祝元放扬声长啸起来,其声凄厉如厉鬼夜哭,他见风剑心已然不敢招架,疲于奔命,不禁肆意忘形,“先天之境,徒有虚名,原来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风剑心没受他言语相激,神色依然平静,心如止水。
群豪闻言大骇,东方壁强撑着身体,望向沉着脸的谢令如,不免忧心惶惶,“师父,您和那老魔相抗二十载,老魔头更是曾败在师尊手下,您对那他可谓是了若指掌,师父不妨出言,帮帮那位七姑娘吧?”
群雄闻言,俱都望过来,满眼期望。但见谢令如面色凝重的觑向众人,这让群豪心中登时收紧,生出不安的预感。
果然听天魔手哂笑:“帮?我可没办法帮她。”
“师父!”
东方壁心急道,知他必是对先前群豪的态度耿耿于怀,还要再劝劝他,谢令如却看向身边的洛清依,意味深长的问道:“洛姑娘有办法吗?”
萧千花满怀希望的看着她,却见她现在是应也没应,仍是全神贯注的凝视场中。谢令如也没在意,风流多情的眼睛转回场内,苦笑道:“是吧?我就是不喜欢她这样,一开始不会用尽全力,是她的坏习惯。”
群豪一听这话,登时愕然。
“谢,谢盟主的意思是……”
“她,她还没用尽全力?”
“怎么会?”
谢令如道:“青丘原一战是如此,七星顶也是,一开始从来就不会用尽全力,让对手以为有机可乘,其实从来都没有胜算!天衣风剑心,她可没有看起来的那么……”
“谢先生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