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满座皆惊。
杨洛率先发出疑问：“什么意思？”
萧靖章摇摇头：“以下所说的，只是我们通过非官方渠道获知的信息，具体情况得看警方审讯结果。这名场记不是柳导团队固定班底，刚加入《昭庆》剧组不久。他被带走前，惊慌之下说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颜色反了？’”
“颜色反了？”杨洛十分困惑。
谢徊雪反应极快：“马的颜色……！”
“没错，马的颜色反了。我立刻想到这一点，打电话向柳导求证。柳导不知详情，找到安排细务的王副导，才得知原本预订的马匹是一匹枣红大马和一匹白色小母马。
“由于拍流寇戏那天，枣红马有些腹泻，临时换成了纯白大马，第二天马场戏便延续了这个设定，我继续骑白马。为了让观众在视觉上更好地区分两匹马，你的临时换成了红色。”
“不对。”杨洛察觉到异样，“场记不知道马换了吗？”
“昨天他跟B组，不知道我们出外景换马的事。”
“……”
“……”
众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谢徊雪只觉得啼笑皆非。她原先以为，自己有此劫难，是因为重生后动作太多，产生蝴蝶效应，导致死期提前。没想到真实原因如此荒谬粗疏。
杨洛则多了几分愤恨与迁怒。作为受害人家属，他的想法很直接——小雪本不必受此磨难，倒霉催的萧靖章，沾上就没好事！
萧知节深知杨洛的心情，因为半小时前他也这么想——谢徊雪这个扫把星，不知在外面惹了谁，差点连累死萧靖章。
得知因果倒错，弟弟又坚持当面告知谢徊雪，萧知节愈发尴尬。
他讪讪道：“千错万错，都是始作俑者的错，萧家必定追查到底，一定会让背后的人付出代价，给您一个交待。谢小姐今日受惊，殊为不易，改天我们备齐补品，来为谢小姐压惊。”
对方如此知情识趣，杨洛稍微消了些气，但始终心绪难平。如果人出了事，补偿再多又有什么用？
所以，在送走萧家兄弟后，杨洛把谢徊雪拉进里间，严肃道：“以后不准再跟萧靖章来往。”
“为什么呀叔叔，又不是他的错！”谢徊雪惊诧反驳。话说出口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不是他的错，都怪他。每次惹出事来，都是你替他收尾。上上次掉代言，上次抢角色，这次惊马……乖宝，听话，他不能进咱家门！叔叔给你找个更好的！”
刚说完，两人同时愣住。
谢徊雪喃喃：“这台词，不是央八民国肥皂剧里的么……叔叔，你也看婆媳狗血剧啊？”
“……这不重要！”杨洛忙打断，“总之，你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克、你！”
最后三个字铿锵有力，震得谢徊雪目瞪口呆。
“叔叔，别这样说他，他本来就……”谢徊雪想起萧靖章的身世，十分过意不去，“我帮他，只是出于道义，根本没指望有回报。好人不该一直倒霉，帮他也是在帮我自己。”
“我没说不准帮好人，他是萧家掌舵人的弟弟，难道会难于此道吗？犯得着你一次次把自己搭进去？”
谢徊雪知道争论下去没意义，她又不能把萧靖章和杨洛死在同一场车祸的事说出来，于是只好沉默。
杨洛见她不吭声，缓了缓语气：“叔叔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再看着你身犯险境，你还那么年轻，不保护好自己怎么行？”
“可是，今天萧靖章舍命救我。不管起因在谁身上——我甚至怀疑他被我连累了——他确实是我的救命恩人，对吗？”
“……”
他俩无法说服对方，只得暂时休战。
病房容纳不下太多人，杨洛和助理得去外边住酒店。送走杨叔叔后，谢徊雪暂时不想回房，便在走廊上游荡，晒晒月光。
初夏晚间凉风习习，不见暑气。谢徊雪在夜风中遥望月轮，脑子里却想着煞风景的事。
究竟是谁在谋害萧靖章？
前世车祸的幕后黑手，董若成，还是其他仇家？
怀疑董若成，是因为她前不久驳过他脸面，或许会牵连萧靖章。
车祸的幕后黑手更糟，重生大半年，她依然挖不出关于这个人。
至于其他仇家，更加没有线索。圈里抢角色、代言这类矛盾，一般不会招到如此残酷的报复。萧靖章之前又否认过家族权力斗争的可能性。
想不通啊想不通，到底是谁！
谢徊雪把头发抓成了鸡窝。
“在干吗呢？”背后突然响起萧靖章的声音。
“想白天的事。”谢徊雪没回头，等萧靖章走到她身边，才侧头看他。
萧靖章立即问：“还怕吗？”
“没有没有，杨叔叔来了我就不怕了。”谢徊雪想起自己抱着别人哇哇大哭的样子，颇觉丢脸，“今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不可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萧靖章不假思索接口：“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会受这种罪。”
话音落下，两人相视一笑，知道彼此心无介蒂。
谢徊雪调侃：“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没有仇家吗？”
“说实话，今天我反省了好长时间，自己做人有这么差吗？”萧靖章苦笑，“警方说那个场记已经交待了，有人匿名联系他，通过海外账户给了他一笔比特币，让他在剧组里下手。资金来源几乎不可能查出，警方正在一层层追溯，大哥也吩咐人帮忙找线索，但希望很渺茫。”
谢徊雪也挠头。比特币，海外账户，确实难查。
“如今唯有从他的社会关系下手。知道他在《昭庆》剧组里，同时急需钱还赌债的人，应当不会很多。”
“希望如此。”
沉默一阵后，谢徊雪突然抬起头，望着高空明月，轻声道：“靖章，你说，人的努力真的有意义吗？会不会挣扎过后发现，一切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努力带来的蝴蝶效应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萧靖章扭头看过来，似乎在疑惑，为何她有此困扰。
虽然不明白，但他还是认真想了想，答道：“即使最后成空，‘努力’本身的存在也不会消失。人活在世上，有太多无奈、痛苦、遗憾，若一直追寻完美的结果，恐怕永远无法如愿。所以我想，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谢徊雪重复一遍，苦笑了声，眼神逐渐坚定，“好，我听你的。”
尽我所能救你和杨叔叔，莫问上天给予的前路。
萧靖章不知她内心想法，提醒道：“很晚了，快回房休息吧。明天警方来找我们做笔录，得养好精神。”
“嗯，你也是，晚安。”
两人在走廊互道晚安，回到各自病房。
小甜已经给谢徊雪铺好床，自己和小李睡在客厅临时加的行军床上。谢徊雪洗漱后，回到里间，准备关灯睡觉。
“叮——”床头的手机响起短信铃音。
谢徊雪以为是垃圾短信，本欲直接删除。拿起手机一看，是个未知号码发来的信息。
“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
她一怔，寒意慢慢爬上后背，额头不知不觉渗出细汗，抖着手回复：“什么礼物，你是谁？”
对面很快回复：“原本想送你一个破损的玩偶，没想到出了点意外，抱歉宝贝。”
“今天的事情是你操纵的？”
“我说了，是送给你的礼物。”
“你是董吗？”
这条短信发过去，对面不再回复。谢徊雪坐在床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来新信息。
她握紧手机，牙关紧咬，身上冷汗涔涔，脸颊烧烫火热。
床头灯整夜未熄，在暗夜里映亮她隐忍的背影。
.
第二天早上，警方上门做笔录。
谢徊雪非常详细地讲述了当天事件全过程，以及一切可疑的细节，包括小红马更换马鞍后的焦躁情绪，片场工作人员动向等。
末了，她把手机递给警员：“这是我昨晚收到的短信，请两位看看是否有用。”
年轻警员接过来，望了眼短信内容，立刻震惊地抬头看谢徊雪，同时把手机递给前辈。
年长警员检查过后，马上拍照取证，并打电话让同事追查来信的陌生号码。
杨洛是第三个看到的人。他难以置信地反复查看短信，问谢徊雪：“小雪，昨晚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徊雪眼下青黑，容色憔悴：“多一个人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何必让你徒增烦恼呢？”
当着警员的面，杨洛吞下无数言语，背过身仰起头，摘下眼镜，捏了捏鼻子。
他压着嗓子说：“真让你说对了，不是萧靖章的错。”
年长警员神情严肃，指着照片上一行字问：“谢小姐，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董吗？’是什么意思，您是不是有怀疑的对象？如果有，请您如实相告，我们会严格保密。”
警员从业二十余年，最怕当事人隐瞒信息，让他们在调查过程中兜圈子。谢徊雪是娱乐圈当红明星，身上的秘密一旦被曝光，很有可能引发舆情狂潮。
故此，他暗示谢徊雪，不要因为担心泄密而故意隐瞒。
谢徊雪淡淡一笑：“我向来无事不可对人言，告诉您也无妨。但是，我得提醒您，您大概率拿这个人毫无办法。”
迎着警员困惑中夹杂着不满的目光，谢徊雪解释：“不是说您追查不到，或是别的状况。而是他向来狡诈，绝不会让自己身犯险境。您信不信，这个手机号码绝对是查不到户主的临时号。”
“你先说，朗朗乾坤，没人能逍遥法外。”
“好吧，那麻烦您把我的话记在笔录里。”谢徊雪抬起眼，一字一句道，“我怀疑，买凶害萧靖章、发短信骚扰我的人，正是大衍集团董事会成员、投资子公司总裁——董若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