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洛挂断电话后，拿起调羹继续喝汤。

周子杨见话头不对，问道：“怎么了？”

“无妨。”杨洛喝完一勺汤，摇摇头，“有人不自量力，蚍蜉撼树。”

能够以降片酬为筹码，令山阳评审会摇摆，说明这名女演员有两个特征：一、片酬够高，降幅有吸引力；二、咖位比谢徊雪低，但相差不会特别大。

兼之姓“程”，她的身份简直一目了然。

“程珂珂真有点阴魂不散了，她的新经纪人究竟懂不懂行规，自降片酬抢戏可不是好名声。”杨洛忍不住嗤笑。

周子杨还记得这个名字：“你和N家谈口红代言人合约时，程珂珂正谋求全线代言人头衔。上任品宣总监给我呈过评估报告，对她极尽夸赞，非常看好她的发展前景。我倒觉得未必，她缺乏大红大紫的巨星气质。”

那时N家内部看好程珂珂，不看好谢徊雪。直到周子杨走马上任，力排众议签下谢徊雪。

现在谢徊雪蒸蒸日上，程珂珂却后继无力，两人发展差距越拉越大。这恰恰证明，周子杨的眼光是正确且独到的。

杨洛实事求是道：“毕竟是对家，我不好评价太多。单就这部剧而言，她长相太清淡，演不了那个角色。”

程珂珂长得清秀斯文，颇具书卷气，与世无争的样子很有观众缘，但绝对不适合出演《昭庆纪事》女主角。

“谢崇月”能够以容貌打动阅美无数的皇帝，派她祸乱世家大族，必定是十分耀眼、明珠般的美人。演员必须美得有说服力，否则便是从根基上动摇了整部剧的可信度。

放眼整个娱乐圈，谁能比谢徊雪更契合？

山阳若足够聪明，就不会弃明珠而择砂砾。更何况，杨洛从上次剧组狗仔事件后开始调查程珂珂，现在手上攒着大把黑料，根本不怕她作妖。

不过，工作上的事，没必要拿来餐桌上讲，免得坏了心情。杨洛把一道豌豆苗推到周子杨面前，温声道：“喏，你喜欢吃的，多吃点。”

周子杨笑了笑，没多问，继续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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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糟心事杨洛并未告诉谢徊雪。小雪拍戏状态很好，孟导当众夸了好几次，他不想打断小雪的状态，于是决定自行处理。

一方面，他假作不知情，通过天擎联系山阳，询问试镜结果。另一方面，他抓紧推进N家签约仪式的准备工作。全线代言人头衔势必让谢徊雪声势更上一层楼，到时谢程二人商业价值愈发悬殊，山阳该选谁？

最后，他拿出杀手锏，约见程珂珂前经纪人李源。

李源也是圈中资深经纪人，头脑清醒，行事稳妥。在他的操持下，程珂珂红得很快，打下了好口碑。但不知为何，李源突然辞职，自那之后程珂珂便昏招频出，分寸尽失。

——恰如上一世失去杨洛的谢徊雪，陷入迷途而不自知。

两人约在某家高端茶楼的包厢里。见面后，杨洛把收集到的黑料全部摊在桌面，每摆出一份，李源的脸就黑一分。

“凭她做出的事，得个雪藏的下场不为过吧？实话告诉你，这些料早就到了其他娱乐公司手里。她再不回头，恐怕难得善终。”杨洛冷冷道。

程珂珂像个疯狗一样到处咬竞争对手，得罪的对象何止谢徊雪和天擎。早晚有人要收拾她的。

李源神色不悦：“杨总，我们认识多年，虽不算朋友，却也不是敌人。我早已辞去那份工作，何必把我牵扯进来？”

“正因我们认识多年，我了解你的秉性，才有今天这场会面。程珂珂是你亲手带出来的，你不会坐视她身败名裂，不是么？这是我给她留的最后一点余地，希望李总帮我向她带句话——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说完，杨洛笑笑，将东西收拾好，离开包厢。独留李源在原地沉思。

片刻后，李源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喂，我是李源，安排时间见面吧。有应酬？呵，我要和你说的事，关乎你能不能在这个圈子生存下去，你自己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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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剧组，萧靖章带着一车手信，敲开了影视基地的大门。

送手信这事不出奇，演员们经常让助理给工作人员送零食水果、纪念礼物。奇就奇在，萧靖章的手信，竟然是绛云轩点心盒子！

绛云轩，京城知名老茶楼，传承数百年不倒，颇具传奇色彩。从前御厨家传，现在国宴常供，是国内美食界金字招牌。

由于坚持大厨每日手工烹制，它家点心产量十分有限。顾客只能在茶楼现场排队购买，售罄即止。这条铁律贯穿始终，从未被动摇过。

曾有网红富二代仗着身份大闹茶楼，非要享受特殊待遇，被店家请出门外，进而引发一场网络撕叉闹剧。故事的结局却是富二代乖乖删帖，并公开道歉。绛云轩一战成名，背景深厚人人皆知。

有这位富二代“珠玉”在前，萧靖章的行径显得格外惊人。一整车茶点盒拉进剧组——这是怎么办到的！

萧靖章仿佛没有察觉到剧组里的暗流，亲自带着助理分送点心盒。

精致的黑漆木盒盖上打着绛云轩标识，里头码放着满满的各色茶点，造型可爱，甜香扑鼻。孟导等人倒还罢了，普通工作人员难得收到这样难得的礼物，纷纷喜笑颜开，主动道谢。

送完一圈，最后只有演员们没收到礼物。萧靖章和小郑助理从车里搬下几个箱子，用小推车运到片场边缘的休息区。

演员们正好中场休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眼神幽怨地盯着他。

萧靖章颇感莫明：“怎么了？”

卢以泰大声嚷嚷：“兄弟，讲道理，休假就算了，回来还要带零食刺激我们，好过分啊！”

即使中式茶点比西式甜点更清淡，演员们依然不敢轻易尝试。他们正处于最喜欢高热量食物的年纪，本就压抑着天性啃营养餐，哪敢吃零食甜点，唯恐破戒后停不下来，到时加倍痛苦。

萧靖章笑了笑，打开推车上的纸箱，取出一个原木色匣子，向众人展示。

“——绛云轩最新出品，减糖版茶点盒。糖量降到最低，每一百克能量一千八百千焦，味道略逊于经典款，但还算过得去，没砸百年老店招牌。怎么样，谁要？”

话音未落，众人已蜂拥而上，瞬间瓜分完整箱点心。就连萧靖章手上那盒，也不知被谁趁乱裹走。

一时现场乱哄哄，有喊着让助理泡茶的，有交流各色点心口味的，还有控诉别人偷吃的，无比热闹。直到孟导开下一镜，把主演们叫回片场，人潮才渐渐散开。

休息区安静下来。萧靖章从各种寒喧中脱身，视线快速掠过场地，望见不远处的谢徊雪。

谢徊雪斜倚在小躺椅上，一手搭着椅背，一手捧着剧本，安静专注地垂眸阅读。长睫在她脸颊投下阴影，乍看上去，好似蝴蝶正亲吻这份人间殊色。

萧靖章出神片刻，才抬腿走过去，默不作声地坐到旁边，拿出手机处理一些家务事。

天色微微变暗，谢徊雪阖上剧本，揉了揉太阳穴，恍然发现萧靖章就在隔壁玩手机。

她侧了侧身子：“忙完啦？刚才大家围着你聊天，我看人太多，还是不过去打扰了，等你应酬完再说。”

萧靖章抬头，眼里流露出笑意：“大多数是来问减糖点心购买方式的。我说绛云轩已经开始售卖，去店里排队就能买到。”

谢徊雪忍不住“哈”地笑出声。

这些打听消息的人中，或许真有喜欢茶点的吃货，但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更多。

也怪不得众人起疑。购买绛云轩点心盒不难，但一口气拿出几百盒当日出炉的新鲜点心，就太诡异了！萧靖章要做到这件事，身家背景至少得强过那位网红富二代。可富二代的爹是财富榜上数得着名的富豪，而萧靖章是公认的苦情草根演员啊。

除非——除非绛云轩老板是萧粉，自愿为爱发电……？

大家摸不清萧靖章路数，想方设法打听消息，谢徊雪都可以理解。倒是萧靖章装傻充楞打太极的本事，让她颇觉好笑。

她不问，萧靖章却不想瞒她，趁四周无人，低声说：“这家茶楼是我家亲戚开的，给我行了个方便。”

谢徊雪早知绛云轩是萧家产业，并不惊讶。此时她更关心另一件事：“前几天你说请假去试镜，结果怎么样？”

算一算，前世车祸发生于中秋节，现下已是三月，只余半年左右。谢徊雪不敢放松，恨不得时刻跟在萧靖章身边排除危险。所幸经过种种努力，现在两人关系不错，打听对方行程方便许多。

萧靖章不答反问：“你先说，你到哪个剧组试镜了？”

“《昭庆纪事》，山阳影业出——”谢徊雪说到一半，突然福至心灵，“等等，你也——”

俊美青年挑了挑眉，露出少见的促狭笑意：“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要演同一部剧了，女主角。”

惊讶、喜悦，继而疑惑、震颤……短短数秒，诸多情绪闪过谢徊雪的眼睛。

闻知消息的那一刻，电光火石间，她猛然醒悟：若前世今生轨迹相同，萧靖章岂不是，逝世于《昭庆纪事》拍摄期间？

怪不得，怪不得她上辈子对这部山阳大戏毫无印象！大概，在萧靖章死后，《昭庆纪事》受到牵连，中途夭折了。蝴蝶的轻轻震翅，究竟掀起了多少人的命运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