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阶的黑客往往采用最朴素的凡尔赛法，不到十分钟，对面就抛了个长得很像钓鱼网站的链接过来。

紧接着，就是打字如飞，一大串骚扰消息。

Q：嘿，稀奇！

Q：我还当你们学院这群假正经干不出这违法乱纪的事呢，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找我挖东西。

Q：不是我吐槽，你们学院那群神经筛选模拟法庭案例，已经到这种丧心病狂、拿隔壁学校真实案例练手的程度了么，还四年前……那会儿你们都没进校，更谈不上混进别人的迎新群，哪里知道什么内幕。

Q：这是纯看哪家找的外援能力强，还是比拼考古挖证人的探索才艺？

Q：幸亏隔壁的监控系统不是跟我们一样纯纯自己搭建维护，而是外包出去的，要不然哪里能翻出来。

靳梦衡虽然不甚了解隔壁N大招标的习惯，但想想也知道，图靠谱求省事，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copy邻居。邻居B大表示，这边纯属自给自足，自产自销，要是不介意，团队可以给出友情价……然后，这块蛋糕嘴边的蛋糕就真的给学校吃下了，谁让开价是真的低。

Q：你说的那个时间段，农学院和园艺的大战才结束，前者先斩后奏，抢先一步把六楼几间空办公室装修完了才向学校层面打申请重新分配，直到九月开学前六楼的监控都是缺失状态的……不过么，要是不怕麻烦，我把同层其他几个楼梯口以及农学院在的回字行政楼的另外几个出口的监控都筛选出来了，可以做排除法。等缩小了范围，可以摇我进一步兜消息。

什么兜，吃不了兜着走的兜么？

点开扫了一眼，靳梦衡才明白，为什么对方发过来的链接会奇怪成这样。接近三位数的摄像头，百十来个文件夹，前所未见容量单位，若非云空间，压根没法存储，即便轻车熟路，也需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多谢。

Q：得亏那会儿学校已经斥巨资买了服务期，要不然机房电脑能直接卡死……对了，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有的无效影像我直接给你pass掉了，有人影活动的才保留下来，不用谢。几个师弟新捣鼓出的小玩意，有误call我，要是没问题记得帮忙推销一下，道上的朋友五折起~

靳梦衡习以为常地看着对方有意含糊其辞的字眼，照常选择已读礼节性回复。

有靠谱且能力强的朋友，是他的幸运。

有靠谱且能力强，且热衷于搞事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喵？”

猫猫敏锐地察觉到靳梦衡情绪不对劲。

靳梦衡摇头，“没事。”

只是感慨于学校计院的宝批龙大能们的作死水平。

如果说，B大数院是当之无愧的四大疯人院之首。

那计院，就是那个收留了无数数院天纵奇才，然道心破碎、身不由己、后继乏力的伤心之人的回收站（划掉）避难所。

尽管计院的疯批程度，丢在学校各大疯人院的大浪潮里甚至掀不起多少水花，但架不住它是全校最时髦、最前沿、最具技术力的学院之一。

同样，计院也是拥有全校最擅长搞事、最大胆、最能作死的学生的学院，堪称群英荟萃之最，没有之一。

正常人是每逢佳节倍思亲，计院人是每逢闲暇抢奖金。

计院老传统，奖金能者得之，多多益善，上不封顶——

此处的奖金，并非学校的学业or综测奖学金，而是特指学校的技术部门及合作企业为计院学子量身定制的发现/修复bug的“胡萝贝”。

而所谓的“能”，多数情况下，则是指强行攻破学校/企业防火墙的能力。

同样，也是计院老传统，“下克上，老服新”。至于如何“克”、怎么“服”，那就是他们内部的事情。谁让计算机这一行，不吃资历纯看能力。也因此，计院成了全校最没有资历压迫感、最热衷于欢天喜地挑衅权威的地方。

长此以往，自然有看不惯歪风邪气的校领导出来搞事情……当然，作为参与拟定计院《学生手册（又名“疯□□理条例”）》的成员之一，靳梦衡深知：铁链拴疯狗，链粗狗愈疯。

偏生，学校大小系统被这群人打成筛子，真遇上了解决不了的问题，还得靠着群刺儿头来维护。当然，隔壁N大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N+1数量的古板校领导：好气，但没用。

不过好说歹说，为了学校集体荣誉和声誉，大家明面上好歹达成共识——其一，内部丢人也就算了，绝对不能闹到外面去让人看了笑话。其二，内部怎么突突自家系统都忍了，但自觉做好“杀人者人恒杀之”的心理准备，被反向刀碎了系统or干崩了电脑也别找校领导/院领导/辅导员哭，已阅不理，还会留言一个字，该！

靳梦衡这边，才打算海里捞针一波，就见对方又补了一条消息：

Q：机智的朋友，我相信，你应该不会莽到直接用校园网切进链接的吧。危险行为，请勿尝试呢~

这是，警告还是怂恿？你怎么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手机连接着阴间网的靳梦衡不语，只埋头筛选想要的讯息，一边记录下几处重点范围，一边接收冥秘检索到的最新消息。

却见一旁先了解大致情况的小冥护嘶哑咧嘴，显然是被恶心得不轻。

靳梦衡：“？”

这下他是真好奇了，能让阴间鬼都觉得苕皮的操作，得是什么样式的。

他自己查阅过后才知，那是真苕皮。

诚如秦婉瑚方才张嘴就来、哄骗小姑娘的话术，秦茵本人确实香消玉殒、轮回转世。一如阴司结案报告所述，她确实是自杀身亡不假。

但，逼死她的父母也难辞其咎。

秦茵出身在陇西一户农村家庭，去世的时候一十九岁，却足足有十七年的带娃经验。她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光宗”“耀祖”两个弟弟。

父母外出打工，爷爷早亡，家里的奶奶反倒成了父权的代名词。奶奶偏爱年幼的弟弟，把长姐如秦茵直接当做陇西的牲口使，活多到让人连上吊的力气都没有不说，还一个劲儿用言语人身攻击。

也因此，秦茵勤勉能干的同时，十分自卑懦弱。

埋头苦学的勤勉，并不足以支撑出生在重男轻女家庭的少女走出大山。好在，资质平庸的学生遇上了初出茅庐的支教老师。

未经世事的老师耐心十足，纵然学生样貌心性天资处处有所欠缺，从始至终未曾嫌弃。

终于，秦茵在她十八岁的那年，命运的转机第一次来临——

“……李老师，我考上了！”

闻言，支教了七年的园丁兴高采烈，泣不成声，连声道好。

因为生活不便，早在到岗的第一个月，园丁就剪去了自己的长发。但，用如花容颜换取了似水流年的园丁，却不让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有样学样剪掉自己的辫子。

“没关系的，老师知道你舍不得，不用勉强。就如我到这儿来的第一堂课上说的那样，老师会教大家怎么打理你们的头发，带你们勇敢斩断赤龙，帮助你们活出属于你自己的人生，哪怕这条路会很难很难……傻孩子，别哭，眼见着就熬出头了，再忍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乖~”

山水庇佑，守护家国，我仅代表千千万万个持灯人祝福你，愿你的明日繁花似锦、璀璨光明。

秦茵离开了原生家庭，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根本没有雨。

起初，她那偏心到极致的奶奶，并不同意家中唯一的“壮丁”离家千里。

老太恶声恶气、撒泼打滚、装疯卖傻一直念叨，“要是这死、丫头……妮儿走了，家里的地谁来种，养的鸡鸭谁来喂，衣服谁来洗，饭又是谁来做……你个读过书的老师，难道还要勉强我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下地干活么”云云。

她丝毫不觉得，十六岁的“光宗”和十四岁的“耀祖”两个辍学在家、成日里混吃等死，是件多么不正常的事情。

但，当早已身经百战、百毒不侵，于无数实战中锻炼出了同这种无理取闹的缠人精打交道本事的支教老师嘴角上扬，告诉眼前愚昧的老太，要是放孩子去大学念书，每年孩子至少能往家里寄七千块的时候，秦茵的奶奶顿时变了一副嘴脸，“多少？七千，恁多嘞！老师哇，你莫不是诓我老太婆没读过书诶，这年头读书还给钱呢。”

岁月爬上眼角眉梢的支教老师但笑不语。

她不说话，却让秦茵奶奶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腿脚不便的老太不止一次神叨叨念过，像支教老师这般大城市出身的女娃，怎么会想不开到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来教书，还一待就是好多年。

不嫌弃小地方条件差，不嫌弃学生们愚笨听不懂人话，不嫌弃女娃们来例假弄得到处都是晦气……啧，还说什么献身、什么舍己为人？现在瞧来，说到底，还是为了好处来的。

这不，给她试探出实话，暴露了本心不是。

“七千啊，老师，这个钱是去了学校就能拿到么？具体什么时候能到手啊……要是、我只是打个比方哈，要是娃儿拿到这笔钱，但因为身体原因，比如说……那个，就断了腿，或者那啥、怀孕了之类的，学校应该不会把钱收回去吧？”

老太太瞪大了眼，略显兴奋地自说自话，“还有，之前我还听说过什么、就、冒名顶替上大学的事情，老师你读书多、见识广，之前你有听说过，有男娃顶替女娃去的情况么？”

“我也不是真好奇那些事儿成不成啊，这不是担心娃儿什么都不懂，万一被人骗了就不好了，您说是吧……”

“不会。”被秦茵奶奶紧紧扼住手腕的老师面色不改，只平静道，“录过像，识别指纹的。如今不比十几年前，顶替人上学，是要坐牢的，而且一抓一个准。天网恢恢……都是年轻孩子，家里哪里舍得害人坐牢。”

“……您说是不是，秦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