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青矾哥没有看错，他确实跟别人不一样。

也许直觉也没错，他的喜欢并没有消失。

跃跃欲试的情感如喷泉涌动按压不住，一些被遗忘的、丢失了的能量被唤醒，破碎的一部分自己也好像回来了，它带着蓬勃的朝气撞进体内，枝蔓般扎进血肉，死气沉沉的废墟迎来了潮湿的初春。也许他就是那期盼已久的报春玄鸟，深埋骨子里的狂妄亦惊醒发芽。

反正，他似乎也不会拒绝。于是接下来的每一天，韩清霜都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吃饭，四舍五入也算是一起吃饭了。白米饭也有滋有味，细嚼之后咽下去的都是甘之如饴。可凌鹊羽很奇怪，他既没有躲避也不靠近，还每日如嚼蜡，越发的食不知味。

聪明的清霜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他能察觉打在脊背上炽热的目光，也发现好几次男人故意经过他的身旁，等他抬眼刚要打招呼就装看不见，更能看到凌鹊羽每天都会买他能吃的东西。他知道的，男人在给他搭一座能走过去的桥，可他如何才能泰然自若地跨过去呢？

窗户纸再透亮也需要某个契机才能捅破。李菁就这么恰好地坐到了韩清霜的对面。

“你怎么最近都一个人？”

他在明知故问。

“刚好我也一个人。”

所以呢？连连看吗？凑一对就消失了？

韩清霜没了好脸色，他知道李菁接下来肯定是老套话术铺开不打算走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菁。

李菁读得懂韩清霜敷衍的眼色，他惯会得寸进尺，自顾自摆好餐盘，熟门熟路夹了些蔬菜到韩清霜碗里，说：“你怎么光吃米饭呀，减肥也得吃点青菜。”他是有备而来，夹的都是韩清霜平时吃的，说着还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瓶牛奶摆到韩清霜手边。那也是韩清霜平日喝得最多的牌子。不仅如此，还挺讲究再掏出一根吸管放旁边。

“你太瘦了，什么也不吃就多喝点奶。”李菁说。

韩清霜本就烦闷，挑着筷子默默把碗里盖了一层的菜扒到一边。

李菁见韩清霜不搭理，继续劝道：“其实女孩太瘦了不好，我就喜欢胖乎点的，你不能太挑食了，”不光说，他还赶紧夹了块排骨到韩清霜碗里，“听话，就吃一口。”

排骨，韩清霜是不吃的，琥珀色闪着亮的油渍仅仅是沾染雪白米粒，他就泛出一阵恶心。

自来熟还一股子爹味，韩清霜憋了口气就想爆发。谁知这时李菁目光往他身后遛过去几秒，韩清霜也本能地跟着回头，碰上了侧后方一团妒火。确切的说，凌鹊羽表现得并不明显，至少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他不过是有条不紊地把盘子里的蔬菜一块一块夹到了一个空盘里。而那个空盘往日是给韩清霜的。他也夹了几块排骨进去，边夹边拨电话。

“喂，澄哥，后院那流浪猫今天来了吗？我这儿有点吃的我一会儿拿过去。”

“什么？没来？”

“唉！猫这东西，喂熟了也总爱跑。”

他口中的猫是不是真的不得而知，但光凭他高扬的音量就知道句句指桑骂槐，都是说给韩清霜听的。

跑？就跑了，也不知是谁说的在性别上就是卡得很死，还说不想再见的呢？

韩清霜小脾气也上来，扭回脑袋先把排骨夹回李菁的盘子，“我也喜欢男人壮实点。”

意有所指，撩拨本就悸动的心。

眼眸半掩在长睫底下，抬手将滑下的头发挂回耳后，韩清霜似是害羞的模样。他眼光飘忽，缓解紧张去拿奶，不慎碰掉了旁侧的吸管。

“啊……”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一声轻吟声调十分暧昧，对面的李菁肉眼可见的生理性震撼，吞咽口水双眼都放了光，腹下一阵热，为了掩饰失态也为了镇静，李菁连忙猫下腰去捡地上的吸管。不成想那双露在连衣裙外的白皙长腿想躲开时却不小心蹭到他的上臂，微凉又细腻的触感，如同火星坠入干透的柴，他不得不错开视线盯着地上的尘土和各色散落的垃圾，当下只有那些恶心的被踩得和了泥的油污才能稍微缓释□□的膨胀。

李菁花了好几分钟才拾起就在手边的吸管，挺起身时拽着卫衣下摆掩住猥琐的冲动，他再不敢看韩清霜的脸生怕燥热失控，起身声称要去取根新的吸管，逃跑。

韩清霜拾起筷子，将碗里沾了油渍的米饭清走，他也没吃李菁放进他碗里的菜，挖着底下的米饭嚼了两口。

而这时身后乌云密布，噼里啪啦地像是电闪雷鸣。一口没吃的饭菜跟着餐盘跌落收集残食的餐车，动静很大，大到食堂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巨响后扬长而去的背影上。

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始作俑者韩清霜，另一个则是坐在另一边窗旁的殷莎莎。

“瞧见了吧，你看看她多恶心，是个男的就要占着。”殷莎莎跟坐在她对面的哥哥殷夕随说。

确实，殷夕随也看得出韩清霜不喜欢李菁，可她却刻意挑逗，他还看见韩清霜在男人撒气离开后难以掩饰的喜悦，好一个既要又要，正如妹妹所说的惹人生厌。

他盯着韩清霜，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蹦了出来，他一定在哪里看过她……

……

翌日中午，食堂。

韩清霜仍是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这日凌鹊羽带了个白瓷小碟。那是一个甜白釉莲花口小盘子，巴掌大，温润洁白，盘体薄透，拿出来时透过光亮还能看到盘底精致的花鸟暗纹。他摆好小盘，还是像前一天那样不紧不慢地将蔬菜夹进去，这次没放排骨。胡萝卜、小油菜、菜心苗是韩清霜平时会吃的，摆在盘子右侧。左侧添了几样他不常吃的，全都码放整齐，色彩搭配也漂亮。

凌鹊羽端着盘子穿过几张空桌走到韩清霜身侧，什么也没说放下小盘转身就走。走得可真急，韩清霜谢字才说了半个，凌鹊羽已经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韩清霜低头端详，指尖在不平整的边沿摩挲，它不像平日见过的白色瓷器那般锐利冰冷，同样是朴素的白，这只小碟子白得温柔，像一块化了的牛奶糖处处渗着一阵甜腻。

真不知是因人产生的滤镜，还是这釉色本就制作精湛，它不像常见白瓷那样苍白，透着微妙的淡黄色，反正摸在手上就像吃了糖，甜得很。他摸着刚刚凌鹊羽端着的地方，心跳越发不规矩。他有一双神奇的手，都是瓷，可从他手里出来的总莫名带着丝线，牵动胸腔里的小鹿乱撞。

而这时，李菁像是跟他约好了一样又坐在了对面，还摆了个精美的小蛋糕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