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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秀尾羽的公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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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见的报纸头版新闻,多是政要会晤、上下议院改选、节庆、体育比赛、突发性灾难之类的全国高关注度事件,以十几年前联邦和帝国之间势同水火的关系,出现边境战争也不无可能。

但这张照片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类。

它是一张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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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焦镜头,远距离仰拍,画幅中心是一座宏丽的雕花石砌露台。

光线太晦暗了,阴云厚重,又逢鹅毛大雪,千万片白絮飞卷着压向镜头,乍一看,昏黄得连晨暮都难以辨认。

取景框极窄,露台以外,建筑的其他部分都没能入景,不过,它恰好是裴兰顿从前住惯了、因而最熟悉的那一类风格——象牙色岩墙,浮雕繁复,露台栏杆不是直立柱,而是奢华的全板镂空石雕,艺术性地雕作了一枝对称生长的花叶藤蔓。

它必定属于一座年代久远的贵族宅邸。

甚至是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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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凄茫,在露台上积了寸余厚。让人心惊胆战的是,有一个孩子正光脚攀在栏杆上。

不,不止光脚。

他太瘦弱了,黑发凌乱,披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袍子,比他的个头长了一大截,摆荡在猎猎风雪中,肩膀、小臂和小腿全部敞裸在外。皮肤苍白,不见分毫血色,隐约渗着骇人的青灰,像是已经很久没晒过太阳了。

体力所剩无几,目标却极其清晰:

翻越露台,逃离这里。

脚丫子踩住石雕藤蔓往上蹬,另一条腿曲起来,膝盖抵着最上方的横条栏杆,一手撑在身侧,尽力维持平衡,另一只手拼命往前抓,似乎在向谁求救。

可他哪儿也去不了。

一条锁链扣住了他的右腕,悬吊于空中,已经拉到了极限长度,笔直拽向后方,没入了露台的落地拱窗。

绸帘飞扬着,窗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犹如紧追不舍的地狱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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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一张静态照片,却看得裴兰顿冒了一手的汗。

这孩子太想逃了,攀得一点也不稳,重心前倾,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从露台一头翻落下去——或许就在记者捕捉到这一幕定格后。如果不幸真的发生了,那么,坚固的金属锁链将会直接折断他的腕骨。

可他没有一丝畏惧,咬着牙,神色倔强,强烈的恨意穿透了纸面,溅射到裴兰顿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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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宁。

这是他年幼的曼宁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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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风和日暖,一个天赐的“约会日”。

气象预报说会下雨,裴兰顿推窗望了望天,云朵洁白柔软,怎么看都不像有雨的样子。

八点三刻,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就提前守在了西校门附近,羊毛背心搭衬衣,简单清爽,走古典学院派路线,一身难得的书卷气——以往见面总是戎装,他也想让曼宁瞧瞧自己绅士的另一面。

出门前,他其实拾掇了好一会儿。

本想穿得潮一点,求偶期嘛,Alpha个个都有外貌上的虚荣心,谁还不是第一年秀尾羽的公孔雀了?奈何手头不宽裕,衣柜空荡荡的,实在难为无米之炊。

作为被流放的帝国贵族,他一直是威尔茨公爵的重点盯梢对象,生活开支受到严格监管,每一分花销都登记在册,且锱铢必较,长期维持在“饿不死就行”的底线上,喝几杯酒都要从餐费里盘剥,置装费更是想都不用想。

这真的很幽默。

现代社会了,还怕他拿了钱招兵买马,杀回帝国继续当小公爵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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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衣着只能锦上添花,教科书写得清清楚楚:Omega的繁殖欲,九成是靠Alpha的脸、身材和信息素激起的。换言之,生理条件扛大梁。

对此,裴兰顿相当有自信。

某一回洗完澡,他披了条浴巾出来,正好撞见芬奇回宿舍。芬奇瞪着他看了五秒,翻了个深恶痛绝的白眼,酸溜溜地说:“你怎么浴巾都能披出希玛申的效果?读什么军校啊,找座神庙,柱子十来米高的那种,拍两张写真,转行去当男模算了。”

裴兰顿:“你再说一遍?”

芬奇:“……滚!”

于是他就遗憾地失去了一次录音的机会,没法冲到曼宁面前循环播放这一段尖酸的赞美,当做孔雀开屏的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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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五十。

裴兰顿在西校门广场来回踱步,视线四处游猎,搜寻着曼宁的身影,顺手正了正不存在的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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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五十四。

几个高年级Alpha路过,目光三不五时地落在他身上,充满了狐疑,似乎搞不懂他一个人杵这儿干嘛。

一群光棍,这辈子没约过会吧?

裴兰顿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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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五十七。

他跳上一块广场石墩,极目远望。沿坡道一路下行,半山坡上是尖顶小教堂,左岔通往蔚伦湖,右岔通往郊狼山,曼宁今天要带他去哪儿?是祷告,还是泛舟?

总不会一起跑十公里山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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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五十九。

最后一分钟,曼宁随时可能出现,裴兰顿却忽然想起了那座飞雪的露台。

昨天,他违反规定,擅自将旧报纸带出了资料馆——闭馆在即,剩下的时间不够读完整篇报道,怕一旦放了回去,第二天再来,这张时隔十四年才重见天日的报纸会凭空消失,便叠作小块,收入了内衬口袋。

晚餐后,他回到宿舍,锁上门,趁芬奇未归,一字一句地读完了报道。

然后从标题开始,重新又读了一遍。

再一遍。

如是往复,直到全文每一行都刻进记忆里。

当晚熄灯后,裴兰顿失眠了很久,枕着手肘躺在床上,眼前无声地飘着雪,露台上那个扯紧锁链的小曼宁总也挥之不去。

他有太多不解,却无处询问。

这是一个不该被他知晓的秘密,带着暗中窥伺的耻感,见不得光。他自认初衷还算良善,只想为曼宁描一幅简单的侧写,以满足他作为追求者的私心,谁知竟误打误撞,揭开了这样狰狞的伤口。

要是哪天被曼宁发现了,那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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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兰顿。”

曼宁的声音突然在近处响起。

裴兰顿吓了一大跳,飘在九霄云外的灵魂瞬间归体,后脖子凉飕飕的。抬头一看,曼宁已经站在了跟前,还是漂亮的淡栗色毛衣搭白围巾,这次多穿了一件外套。

“到得很早。”曼宁说。

“……呃,应、应应应该的。”

裴兰顿心虚得舌头疯狂打结,一半是因为那张旧报纸,另一半是因为……他真的不好意思直视曼宁这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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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拿到春梦许可,他的潜意识就如同猛虎出笼,拴都拴不住,天天晚上换着花样搞曼宁,差不多已经把这身毛衣和围巾玩成了情趣道具。万一今天混淆了梦境和现实,胆敢伸手去搂人家一下,梦里那个曼宁不会削他……

这位可是会的。

裴兰顿赶忙定了定心神,立正,抬头,朗声道:“教官早!”

问候为辅,震醒自己的脑子为主。

“早。”

曼宁并不热衷寒暄,淡淡一笑,丢下一句“跟我来”,就径直越过他,轻快地出了校门。微风拂面而过,裴兰顿明显一怔——

这引领者的姿态,让他一秒就找回了分寸。

梦中的曼宁尽管越来越贴近真实性格,有一点却依然很违和:太被动,也太顺从。那是因为在性·事上,Alpha有占据支配权的生物本能,这种掌控欲多少影响了裴兰顿的梦境投射。在现实中,他可没有同样的影响力。

至少今天还没有。

最早……也要等打过一次标记以后。

裴兰顿望着曼宁的背影,习惯性地舔了舔虎牙尖,动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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