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住了纤细的手腕,在段臻暗着眼眸茫然回头时,沈辰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脸上的笑容温暖无比,“宝宝,我来开车吧!”
段臻恍恍惚惚的,脸颊上投射着周边建筑物斑斓的灯光,是轻易便可窥见的苍白失色,说话的声音还有些颤动,极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凤眼注视着她,“为什么?”
沈辰走过去拉开了车门,“可能你不知道,我开车挺稳当的,这几年和我爸妈一起回老家,一路上都是我在开车,今天有机会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以后说不准还可以做你的…”
一下子停住了话音。
段臻的脸色在一瞬间又白了几分,乌黑的瞳孔收缩,长长的睫毛快速抖动,惊恐之色溢于言表。
“宝宝,上车吧!”沈辰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种异样的不安情绪。
略显单薄的身影缓慢地从车前绕过,垂着头,抿着唇。
隔着挡风玻璃,沈辰的视线一刻都不敢松懈地紧随着,直到段臻坐了进来。
“那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
她在笑。
这个傻瓜。
沈辰凑过去亲了亲段臻的额头,弯腰给她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向着家的方向驶去,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柔声说道:“宝宝,你要是累了的话就眯一下。”
段臻好像没听到一样,久久不说话。
沈辰眼角的余光瞥过去,就看见她眼睛半阖着蜷缩在座椅上,疲惫,脆弱,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无言的哀伤气息。
和当年她离开之前那段时间的模样惊人的相似。
内心深处的恐慌遽然间被无限放大,抓着方向盘的两只手不断地渗出冷汗,紧咬后槽牙,沈辰逼迫自己沉着冷静,睁大眼睛看着前边拥堵的路况。
她还要将她安全地带回家。
转过弯道,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车流稀疏的主干路上,车内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沈辰忍不住侧眸看过去,段臻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
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下了车,段臻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对她温柔地笑,夸她开车稳健,沈辰面上不动声色,到了家,她倒了半杯温水给段臻,段臻喝了两口,递回来给她喝,她大口喝着,对上那双深情凝视的眼眸,眉眼弯了又弯。
“你看起来傻傻的。”微凉的指腹揉捏着她的耳垂,段臻的眼底闪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沈辰放下杯子,蹭着段臻的手掌,笑得更加傻气,“宝宝去洗澡,今天早点休息。”
“好的。”
“宝宝真乖!”
目送段臻进了房间后,沈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烦忧地撑着额,仔细地思索着什么。
那天晚上,段臻一躺下就在装睡,沈辰心知肚明,没有戳穿,盖好被子,手搭于段臻的腰上,额头抵着额头,就着这样的姿势闭眼。
呼吸均匀,心事重重。
不知过了多久,她假意翻了个身,转了过去,背对着段臻,一阵安静后,她听到段臻轻声唤她,她屏着呼吸,没动,又是一阵安静,她竖起耳朵细细听,身后段臻小心地坐了起来,动作轻之又轻,然后她听到了被子被掀开的声音,寂静无声的夜里,她甚至能清楚地捕捉到段臻的脚和木地板接触的细微声响,动了动眉毛,眼睛打开一点缝隙去瞧,暖橘色的光晕下,段臻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她咬了咬唇坐了起来,怔怔地望着那扇门,拿过手机看时间,半夜十二点,皱眉沉思时,手机亮了,她看了一眼,是陆念,回了她临睡之前发的信息。
“不好意思,沈辰,一直在哄若若睡觉,刚拿起手机。”
沈辰手指微动,刚要说没关系,陆念的下一条信息就进来了。
“说到在法国那几年,我姐除了学习生活,好像没什么其他事,反正就是不开心,脸上没什么笑容,我再好好想想,你们怎么了?怎么忽然这样问?”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情况未明,沈辰没有过多说什么。
陆念回:“嗯”
“对了,我想起来了。”
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沈辰不敢想,但不得不去想。
对方一直显示输入中,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长长的一条信息终于出现在了对话框里,像狰狞尖锐的匕首凶狠地插入了她的五脏六腑。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两年前吧,我们一起去巴黎的电影院看电影,是一部悬疑犯罪类的电影,其中有一个镜头,是受害者的母亲忽然情绪崩溃,向警察下跪,哭着求警察去拘捕犯罪嫌疑人为自己的女儿申冤,当时我姐看到了这一幕后表情很紧张,也很害怕,我坐在她旁边,看见的她的脸煞白煞白的,捏紧了拳头,我问她怎么了,她告诉我没事,有点不舒服,我当时觉得很奇怪,现在回头想想,可能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陆念还在输入,停下了,又输入,又停下,最终也没有发过来。
已然不需要陆念再说什么了,事实就在眼前。
过去的往事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沈辰至死都不会忘记,那一天清晨,她和她分离前的那一天,她半跪在段臻床前,段臻的情绪突然失控,朝着她大喊。
“谁让你跪着了?快起来,为什么要跪着?”
那个时候,段臻是那么的害怕,哪怕被抱在怀里都在不停地颤抖。
而那个时候,乃至到前一秒,她都像个傻瓜一样懵然不知。
心中的那一点隐约猜测终于无情地浮出了水面,过去和现在串联,真相在这一刻昭然若揭。
想及至此,沈辰无暇自责,下床拉开门走了出去,黑暗的客厅里,她听见了一声猫叫,是嘉仔听到动静后,警觉地爬了起来。
她的视线始终望着前方,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地朝她走来,停在了她触手不可及的地方。
她们在暗夜里无声对视,被遮掩的心事倔强而疯狂地滋长,在漫长伤痛的岁月后袒露无遗。
她往前走一步,那道身影直接倒退了几步,她坚定地又迈出一步,那道身影持续地往后退着。
惨淡的月光漏了一点进来,她得以看清那人的脸庞,泪流满面,哭得无声无息,她的心痛到破碎,颤动着双唇开口,她问,宝宝,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段臻慢慢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声回答:“没有。”
沈辰继续问:“为什么哭了呢?”
段臻缄默不语,还在往后退。
一步一步朝前走,柔了柔声音,沈辰哄着问:“为什么会哭呢?你告诉我好不好?”
段臻的背抵在了墙上,退无可退,头微微仰起,低低啜泣。
伴随着压抑哭声而来的是窗外的一声闷雷,轰隆隆,突兀,低沉,仿佛天空被炸裂了一般。
两个人不由自主地都颤了一下。
月亮被浓密的乌云遮住,她们的周遭又陷入了一片绝望的黑暗,天地间一个接一个的雷滚过,浩浩荡荡,惊心动魄。
冬雷阵阵,极其罕见,隔着夜色,沈辰都能感受到段臻整个人在发抖,如同一个害怕到极点的婴孩,躲藏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告诉我。”她是如此的残忍。
“别问了,别问了。”段臻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哀求,“辰辰,打雷了,我好怕。”
沈辰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握住段臻的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她拉入了怀中,吻着她的发,一滴泪落下,闭上眼,温声安抚着心爱的女人,“宝宝不怕,只是要变天了。”
段臻的鼻音很重,说话断断续续的,埋在她的怀里,“是不是要下雪了?”
弯腰将段臻抱起来,迈着沉重缓慢的步伐向阳台走去,不算太远的一段距离,沈辰走得摇摆,走得艰难。
段臻环着她的脖子,靠着她的肩膀,无条件地信任着她,依赖着她。
在窗户前站定,沈辰微微喘着气平复呼吸,段臻想要下来,她紧了紧手臂,声线温柔,“打开看看。”
段臻探出手去够窗上的把手,离得远了点,有些够不着。
沈辰笑笑,又往前挪了一点。
窗被推开,冷风灌入室内,怀里的人打了个激灵,她移动身体,段臻不满地扭动了一下,她无奈又走了回去。
窗户大开,雪花随着风飘了进来,飘在她们的脸颊上,沁凉凉的,温暖的室内也凉了下来。
“宝宝你看,下雪了。”
“嗯。”
一片雪花落在了段臻的手掌上,又很快融化,变成了一滴水渍,蒸发到空气里,不见踪影。
万物在变化,时间在流逝。
温度骤降,担心段臻受冷着凉,站了没多久,沈辰就将她抱到了沙发上,关好窗后
准备去开灯,却被段臻拉住了,“就这样。”
黑夜,可以遮盖太多不可言说的情绪。
挨着段臻坐了下来,沈辰说,好。
夜很深很深了,她们依偎在一起,裹着暖和的毯子,终于睡了过去。
风雪肆虐了一整夜,段臻在中午时醒了过来,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把天地染成了一片白,沈辰将做好的汤面端过来,看着她一口一口吃完,拿起外套要离开。
段臻预感到了什么,“你去哪里?”
沈辰没有回头,嘴角浮上一丝苦笑,语气平静,“我去找寻答案。”
段臻心急地光着脚追了上去,“不要。”
沈辰已经走了出去,临关上门之前摸了摸她的脸,伸出尾指勾勾她的尾指,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话,“答应我,不要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