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的邀请来得突然,却也在姜莱的意料之中。傍晚时分,余晖落在皇居的琉璃瓦上。
姜莱跟随侍女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间专门打造的庭院。中央摆放了一张雕花木桌,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的餐具在闪动光泽。
裕和天皇和皇妃已经坐在桌旁,男人身着深色西装,领口别了枚精致的胸针,皇妃则穿了一袭淡紫色礼服,裙摆如花瓣般散开,衬得她愈发温婉动人。
姜莱走到桌前,微微躬身行礼,在皇妃的示意中坐下。
晚餐是西式的,牛排、鹅肝、松露汤,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桌,香气四溢。
当天皇的牛排刀轻轻按下时,鲜红的血水从肉中渗出,顺着银色餐盘流淌。姜莱的目光扫过那抹红色,胃里一阵翻涌,她勉强拿起叉子,随意叉起块糕点送入口中,却觉得味同嚼蜡。
皇妃注意到了姜莱的异样,放下手中的酒杯,关切地问道,“菊良,你最近脸色苍白得很,前段日子还能多吃些,今日怎么只吃这么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姜莱抬起头,挤出笑意回答,“多谢皇妃关心,我只是这两日有些受寒,胃口不太好。”
天皇闻言,也放下了刀叉,目光落在姜莱身上,他缓缓开口,“需要找医师来看看吗?身体的事,可不能大意。”
姜莱语气恭敬疏离,“不必了,只是小问题,休息几日就好。”
男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招来一名侍女,吩咐道,“去准备一份热粥,给菊良小姐暖暖胃。”
侍女退下,天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目光转向皇妃,“今日内阁大臣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只会有你一个皇妃,即便没有子嗣也无所谓。我会让那些大臣们打消念头的,你只需安心做你自己就好。”
皇妃听了,眼中顿时泛起泪光,她伸手握住天皇的手,“陛下,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我该如何回报您才好呢。”
天皇一笑,轻拍她的手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儿。然而,他的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扫过姜莱,眼神中是难以捉摸的深意。
皇妃擦了擦眼泪,忽然转头对姜莱说道,“姜莱,我想认你做我的妹妹,你觉得如何?”
姜莱一愣,还未开口,天皇却已经先一步开口,“这恐怕不太合适。皇妃,你需要先过问菊良大人的意见才行。毕竟,姜莱是他的女儿,这样的决定不能草率。”
皇妃听了,脸上闪过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陛下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姜莱默默听着,心里暗道,愿不愿意做姐妹是她们自己的事吧。天皇的话听着是在为皇妃考虑,可总像在提醒她,你的身份,地位,从来都不由自己掌控,不过是枚棋子,被摆放在这场权力游戏的棋盘上,就该乖乖任由摆布。
但姜莱也不知,在这样的处境下,皇妃察觉不到这种感受,究竟是好是坏。
晚餐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继续。天皇与皇妃的对话柔情动人,然而,姜莱却感到巨大的压迫,在缓缓收紧她的喉咙。
每当她与这对夫妻共处时,天皇的视线总会在不经意间扫过她,像暗夜中的猎手,悄无声息锁定猎物。那眼神既不似好奇,也不似欣赏,更像是一只潜伏在阴影中的野兽,贪婪而危险,想要将她撕碎、侵吞。
姜莱总能觉察到那目光的重量,她不敢抬头,不敢与他对视,她低头默默喝着侍女端来的热粥,心中暗暗警惕,必须与天皇远离。
两日后,东都的天空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天皇与皇妃乘坐的皇家车队,正驶向军队检验仪式的场地,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民众,欢呼声与掌声此起彼伏,掩盖了空气中那股隐隐的躁动。
就在车队行至半途时,一声尖锐的爆炸声骤然撕裂了平静,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与人群的尖叫。极端分子的袭击来得猝不及防,道路瞬间被混乱吞噬,车辆横七竖八地堵在路中央,浓烟与火光交织成一团。
天皇的护卫队迅速展开反击,东都的政局本就因近期政党反弹而岌岌可危,军方高层紧急召开会议,皇居内部此刻也乱作一团。
姜莱站在皇妃寝宫的窗前,她知道,这是等待已久的机会。
她点燃了皇妃寝宫的一角,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皇居内的仆从们惊慌失措,纷纷冲向那小小的火场,趁着混乱,姜莱迅速奔向山丘。
她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时,里面的生灵已然感应到了她的到来,纷纷抬起头。
姜莱启用灵力将每道牢笼打开,火狐立马跳到她身旁,“你们跟紧我!”
皇居位于东都的中央,四面被高墙环绕,墙外便是护城河,而河对岸有一片广袤的野林小岛。她知道,带着这么多动物从城市中穿行无异于自投罗网,而那片野林暂时是最合适的避难所。
她带着动物们穿过山丘,来到高墙边。墙外便是护城河,仿佛一条无声的巨蛇,盘踞在皇居的边缘。
姜莱深吸一口气,双手贴在墙上,灵力缓缓注入,墙体的石块逐渐松动,最终裂开一道足以让动物们通过的洞隙。
“快,过去!”她低声催促,动物们依次穿过缝隙,跳入护城河中,朝着对岸的野林游去。姜莱站在墙边,目光紧紧跟随它们的背影,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待最后只动物消失在河对岸的树丛中,姜莱快速转身,朝着皇居另一侧奔去。她需要找到一艘船,从护城河上渡过,与动物们汇合。
姜莱悄无声息地穿梭在皇居的角落,趁乱跑出皇宫,从小巷子穿了出来,脚步急促而凌乱,鞋底踩在满是传单和碎纸片的街道上。
她目光扫过四周,试图找到条通往码头的路,但眼前景象让她心头一沉,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车辆横七竖八地停着,人们慌乱不安四处乱窜。
一辆黑色轿车从岔道驶出,车窗半开,露出张苍白消瘦的脸。顾绛靠在车窗边,眼神空洞无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脸颊都已凹陷,颧骨突出,五官在阴影中更加锋利,深邃。
突然,他定格在不远处的一个女人身上。她的裙子沾满泥土,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色苍白如纸,像是从地狱中逃出的幽灵。
顾绛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一僵,眼中空洞瞬间被近乎疯狂的炽热取代。他猛地直起,像是被电流击中,车正在缓慢挪动中,顾绛已经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他近乎是跑了过去,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个身影。心脏在胸腔中狂跳,血液在耳边轰鸣,无数个声音在尖叫,是她!是她!
姜莱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脚步猛地顿住。她抬起头,看见眼前人呼吸急促,眼神炽热得要将她灼伤。他没有再靠近,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克制自己不要失控。
姜莱盯着他的脸,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嘴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少……少将?”
街道的另一头,又涌出一批士兵,手持武器,开始清肃街道。顾绛的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他上前两步,抬手似乎想去拉姜莱,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你先跟我走吧,我这边安全。”
姜莱摇了摇头语气急促,“我要去码头借船。”
顾绛一愣,眼中的炽热瞬间被另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喃喃自语,“你现在就要走吗?”
“不是,我有急用,我先去……”
姜莱的话还未说完,顾绛已经打断了她,“我陪你去,我能帮你。”
姜莱犹豫了一瞬,随即点头,“行,要快一点。”
她转身跑了起来,顾绛快步走到她前面带路,背影挺拔修长,步伐却带着压抑的急切。他拉开后座车门,“坐车过去。”
姜莱没有犹豫,迅速钻进了车里,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
顾绛原本准备关上车门,但看到她的动作,神色一愣,嘴角随即微微扬起,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珍贵的瞬间,立刻抬腿跟了进去,坐在她身旁。
车门关上,顾绛朝司机简短地命令道:“去码头。”
车内空间并不小,但顾绛的身型便占去了一大半,甚至能闻到姜莱身上,淡淡的泥土与汗水的气息。
他不敢直接侧过身,只能用余光去瞥她。苍白、疲惫,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裙子脏乱不堪,头发散乱,是经历了一场劫难。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神逐渐变得疯狂,危险,像随时会爆发的火山。指尖压在腰间的刀柄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拔刀而出,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碎尸万段。
“你,还好吗?”他声音沙哑,并没有将视线直接放在姜莱身上。
姜莱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她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说实话,她实在是很累,这段时间调息灵力日夜颠倒,每日给那些生灵们治疗已耗尽她不少能量,等把它们安排妥帖后,她得先好好睡一觉才行。
可在面前男人眼里,姜莱这副模样像是受了很多委屈还在安慰他似的。
顾绛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戾气几乎要溢出眼眶。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近乎失控,但他无法克制。她的每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丝微弱的气息,都像是把刀,狠狠剜在他的心上。
他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想要确认她是真实的,而不是他无数次梦中的幻影。
但他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