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山庄掩映在苍翠山峦之间,红牌军车静静停驻,却已人去车空。
刚迈入门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姜莱!”小姜的声音带着哭腔闯进耳膜。
姜莱转身,只见山小姐立在廊柱旁,而小姜已如离弦之箭扑进她怀中。女子眼眶通红,泪水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她呀,天天往山下跑,”山小姐款步走近,“若再见不到你,怕是要把我的山头踏成平地了。”
羽海静立一旁,望着她们相拥的身影。虽素不相识,却见那女子埋在姜莱肩头抽噎,山小姐眼中含笑的嗔怪,不自觉地,唇边也漾起温柔弧度,心底似有春风拂过樱树。
姜莱回过神来,拉着羽海的手向前几步,“小姜,山小姐,这是羽海。我在东都最知心的友人。”
她眼中带着真挚的感激,“这些日子,全赖她悉心照料我的起居。”
小姜立刻蹦跳着上前,一把握住羽海的双手,“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她肯定要饿肚子了!”
“诶?”羽海困惑地偏头,不解地看向姜莱,以她的本事,怎会沦落到饿肚子?
山小姐以袖掩唇,眼角弯起弧度。小姜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数落,“在东都那样的大城市,她总不能跳进运河里抓鱼卖吧?又没有山林让她采果种蔬。”
她夸张地比划着,“更别提,连煎蛋都能烧焦的人,怕是连一个铜板都赚不到呢!”
姜莱故作不服气地插腰,“我可以用灵力做力气活啊!做我擅长的事不就行了?一定比那些码头扛货的男人更强。”
小姜无奈地摇头,对羽海摊手,“你看,我怎么能不操心她?”
几人相视一眼,突然同时笑出声来。羽海望着她们,心底涌起久违的暖意,连带着眼角也泛起温柔的笑纹。
侍从们恭敬地引着众人前往正厅。厅内,长桌上铺着雪白餐布,英洋式的自助餐台上琳琅满目。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散发着熟悉香气的华国菜肴,有几道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美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杰作。
“这是水煮鱼,”姜莱用勺轻点那道红油翻滚的佳肴,“麻辣鲜香,你们一定要试试。这道是鱼香肉丝酸甜口,极其开胃。宫保鸡丁咸香酥嫩,蚂蚁上树.…..”
小姜的筷子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向鱼香肉丝。这些菜她再熟悉不过了,虽然姜莱的厨艺惨不忍睹。
但靠着绘声绘色的描述,她们曾在小屋的厨房里一次次尝试复刻。此刻熟悉的滋味在舌尖绽放,仿佛又回到了那些烟火缭绕的温馨时光。
“天啊!”羽海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个酸甜中带着微辣,回味无穷!”
姜莱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宫保鸡丁,这是胡姨的拿手菜。现在想来,那一家子对鸡肉的偏爱,果真是狐狸的本性。
山小姐优雅地持着竹筷,每道菜都细细品尝。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透过这些陌生的味道,触摸某个遥远的时空。
饭桌上的欢声笑语渐渐安静下来。羽海浅笑着为侍女们布好菜碟,指尖在唇边轻点示意她们退下。
待房门合上后,她神色认真地对小姜和山小姐说道,“姜莱之前就托付过我,希望能送你们回华国。现在邪台局势动荡,你们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小姜抬头,筷子搁在碗上,“华国现在不也是水深火热?我才不走!”她倔强地抿着嘴,“这些日子山小姐教我剑术,别说自保,就是来几个歹人我也能应付!”
她声音突然低了下来,目光落在对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倒是山小姐...”
山小姐不紧不慢地夹了一筷子青菜,优雅地咀嚼咽下后,才温声道,“我还有些事要确认,暂时也不急离开。”她手抚在腹部抬眸看向姜莱。
羽海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她。姜莱看着眼前倔强的两人,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邪皇归来在即,皇居迟早要化作修罗炼狱。
虽与英洋人达成了协议,但变数太多,既然她们执意留下,那她必须还得更加谨慎行事。大不了到万不得已之时,再强行将人送走便是。
姜莱深深叹了口气,终是妥协,“罢了,但你们定要万事小心。若遇险情,先护好自己周全。”
小姜突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掌心温热,“这话该对你说才是。”
茶香间,几人谈笑风生,不知不觉日影西斜。羽海轻拍手掌提议,“既然要畅谈整日,不若去我们温泉小酌几杯?”
三人自然应允,在侍女引领下移步温泉。
氤氲水汽中,她们褪去华服,仅以素白布巾裹身。温泉水泛着碧色,四周错落着天然山石。水面漂浮的木托盘上,一壶青梅酒,几碟果脯与熏肉。
当她们缓缓浸入水中时,惊起几片落在水面的红叶,在映着暮色的泉中打着旋儿飘远。
正惬意间,姜莱忽然想起那条小蛇还未见着。她轻拍水面起身,拢了拢湿发,“你们先歇着,我得去见个人。”
小姜与山小姐相视一笑,显然心知肚明。羽海见状也不多问,三人很快又沉浸在欢声笑语中。
姜莱随手裹了件月白浴袍,衣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精致的锁骨,赤足踏过温热的木板。
暮色中的庄园静得出奇,唯有枝叶擦过廊角的轻响。
姜莱转过回廊,忽见庭院中伫立着一只圈养的白孔雀。她刚想走近去瞧,却猛地被一具炽热身躯从后覆上。
顾绛的话擦过她耳际,嗓音低哑,“还有心思逗鸟?”他瞥了眼天边残阳,手臂缓缓收紧,“天色都暗了,才等到你来寻我。”
“怪我。”姜莱偏头瞧见那眉宇间的失落,抚上他面颊,倾身贴住他的唇。
即便早已有过更亲密的情事,可每当她主动亲近,顾绛仍会浑身紧绷,心跳如擂鼓般震耳欲聋,腰腹间细密的鳞片不受控地浮现。
姜莱刚吻上他,就被狠狠抵在廊柱上,炽热的舌长驱直入,大手一托就将她整个人悬空抱起。
浴衣顺着肩头滑落,露出大片雪肌。顾绛腰腹间的鳞片已完全显现,在残阳下折出光斑,却仍不停歇地啃咬着她纤细的脖颈。
“别...在这儿...”姜莱轻喘着推拒,余光瞥向温泉方向。顾绛闻言稍退,只见她浴衣半挂在腕间,乌发如瀑缠绕着身躯。
他眼色一暗,忽然更凶猛地吻上去,就这么托抱着她,大步流星走向最近的偏室。每走一步,腰间的鳞片就擦过她裸露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直到月色浸透庄园,直到羽海她们的呼吸声在各自厢房渐渐绵长,偏屋里的动静才终于平息。
顾绛打横抱起姜莱踏入庄内另处私汤,蒸腾的水雾瞬间缠绕上两人交叠的身影。入水将她揽入怀中,姜莱后背紧贴上他胸膛,发梢浸湿的水珠顺着锁骨滑落。
顾绛挑起她一缕湿发缠在腕间,低声道,“菊良的内线传来消息,邪台所谓的防疫部队,实则是活体炼狱。”
姜莱抬眸,见他轮廓在雾气中明灭,似妖似仙,“他们已造出尸鬼投入战场,却在浅洲屡遭挫败。”
她指尖划过水面,“军部有华国的人?”
“不错。但还未查到是何人。”顾绛的唇贴近她耳畔,“我命人假扮皇室近卫,刺杀了两位军部元老。”热气拂过耳尖,“此事虽暂被压下,但...”
“时机正好。”姜莱猛然转身,温泉水哗啦作响,“佐木远在前线,天皇反常亲赴浅洲,东都元老却突遭刺杀,军部必疑天皇借战削权,而皇居定当军部要造反。”
指尖划过他喉结,“好一招离间计,我的小蛇。”
顾绛低笑着扣住她后颈,另一只手悄然没入水中,蛇尾在水下无声缠绕,“先看这群疯狗们,自相残杀。”
“不过。”指尖在她腰际流连,“需要你联系龙姑,运批英洋制武器进来。”
姜莱呼吸微乱,勉强稳住声音,“嗯….正巧...我也要传消息给龙姑,让她知晓邪台局势.…..”
她突然按住他作乱的手,“等等,你说军部的暗线,会不会是胡苟?毕竟我一直用龙鹰与他们密信往来。”
听到这个名字,顾绛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那条狐狸,他太清楚对方看姜莱时眼底藏不住的觊觎。
锐齿惩罚性地碾过她耳垂,“应当不是他。”湿热吐息裹着醋意,鳞尾在水下绞紧,“但与那只狐狸必有关联。”
一个时辰后,姜莱浑身酥软地伏在温泉边的青石上,体内灵力翻涌如潮,竟又精进不少。
顾绛在她身后,手中棉巾蘸着温水,一寸寸抚过她光洁的脊背,“还有些事,我想你应该知晓。”
姜莱闭目侧卧,面颊轻贴臂弯,静待他继续。
“小姜便是姜女士。”
她倏然睁眼,但却未现惊色,这念头早如游丝,在心底辗转多年。岁月流转间,那张与姜女士愈发相契的面容,已让这猜测生根。
此刻真相落地,反觉心头熨帖。往昔姜女士予她最纯粹的温情,数载的教养之恩。
而在这异世救下她,恰恰将那段被时光揉碎的温暖,一针一线又重新缝回命途。这或许便是最圆满的偿还。
可顾绛接下来的话却如惊雷炸响,“那位山小姐,也是山灵。而且,”他喉结滚动,“她或许是你生母。”
姜莱倏地转身,唇瓣微启却发不出声。顾绛的目光落在她轻颤的唇上,忽然俯身含住那抹柔软,在厮磨间低语,“别怕,我会护她周全。”
“她知道吗?”
顾绛的指尖掠过她唇畔一缕湿发,“应当不知。”他声音低哑,“你愿她知晓么?”
姜莱垂眸,她与山小姐之间,从未带着母女这层身份的桎梏。那些共度的晨昏里,都只是两个灵魂最纯粹的相知。
如果山小姐知晓真相,日后若她遭遇任何不测,只怕会不顾一切地相护。姜莱不愿见那双温柔的眼眸染上痛色,更不愿她为自己涉险。
“不必了。”她最终轻声道,“有些情分,原不该被骨血所囿。”
顾绛看着姜莱愣了一瞬,突然猛地攥住姜莱的手腕,他分明从她方才的神情里,捕捉到一丝决绝的悲凉,那转瞬即逝的眼神,像极了即将赴死的战士。
那双眼此刻紧缩成线,眼底猩红一片死死盯着她,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声音嘶哑得可怕,“你想做什么?!”
“你非要留在这里。”他声音开始发抖,“除了救那些生灵,你还想做什么?”
一直以来,姜莱从未跟顾绛提过她的真正计划。她只说要将生灵们和小姜山小姐平安带回去。
他不知她不只是想杀掉邪皇而已,他不知她第一次来到东都时见到的那些邪台权贵的丑恶,他不知她在石屋深处里见到的那些惨状。
她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她想将整个邪台粉碎,要将那些肮脏的、腐朽的、罪恶的一切,统统烧成灰烬。
但姜莱心里清楚,自己所能做的终究有限。即便如此,她仍执意要去做,无论最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鳞甲在他周身疯狂暴起又褪去,像一场失控的暴风雪。顾绛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将额头抵在她肩上,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别这样,阿莱。”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哀鸣,“你要是敢......”
这个被赐予神明之称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她,连指尖都在痉挛。
姜莱轻叹,现在还什么都未发生,小蛇的反应就已经如此之大。
她抚上顾绛紧绷的后颈。他的鳞片在她掌心下震颤,“傻小蛇,别瞎想。”
指尖顺着他的脊椎下滑,“我只是担心山小姐知道真相后,会执意留在邪台,何况你也知道,之后这里只怕会更乱。”
顾绛突然抬头,“你发誓。”
“我发誓,”姜莱捧起他的脸,拇指擦过他泛红的眼尾,“若我擅自涉险,就罚我的小蛇....”
她故意顿了顿,“永远想不起我。”
“不行!”顾绛欺身逼近,他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相触,呼吸交缠。鳞尾在水中剐蹭着她。
“换一个,罚你永远离不开我。”
风突然静止,月光在他眼底凝成漩涡。姜莱轻笑,这个惩罚,也不知到底是在惩戒谁。
清晨,羽海三人迟迟未见姜莱身影。藤原前来言说,姜小姐正与自家少爷商议要事,待返程时自会相见。说罢便命人备好野营器具,亲自引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