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木风蝉衣坐在月下的长廊里,庭院的惊蛰规律的击打着石板,一声叹一声。
她的影子落下路灯旁的墙上,风吹动烛火晃动着她的影子。实际上,她坐的笔挺,跪在地板上的身影像一把等待出鞘的剑,锋利凛冽。
她用长满粗茧的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擦着配刀,慢慢悠悠像在欣赏着世间的至宝。刀身在月光的光辉下凉如夜水。
这把刀叫噬魂,刀如其名是一把不祥的刀,忽而月光隐去,刀身便也一起隐去,这样的刀最适合暗杀,如果不是它此时散发出的森森杀意。
蝉衣望着这幅早就失去刀魂的斩魄刀,目光坚定而又悲凉。
百年了,或许它也该和自己一起被埋藏。
**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在这棵树下。她没有记忆,也没有名字,更无法行动。
她在那里呆了很久,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她彻底从混沌中苏醒。
她发现,她能够开始听见外面的声音,她的周围不再是一片无尽的沉默。
起初,那些语言她听得懵懵懂懂,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开始慢慢听懂那些声音的其中一些意思。
比如一些应该是女仆的人,总爱在她周围议论着他们家作为四大贵族之首是如何尊贵,而他们能来这里服侍这些大人物,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以及一些私下的嚼舌根和各种八卦,她津津有味地听着,心想果然八卦是第一生产力,不管藏的多深的信息,都被能被这些人挖出来讨论。
不过,侍女们最爱讨论的还是他们家小少爷。
她们说着他的举手投足的贵族风范,小小年纪就不得了的容颜,和不愧为天才的实力。
侍女说:“有小少爷在,就不愁朽木家的下个千年兴盛。”
这让蝉衣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少爷”有了一定的好奇。
可是,慢慢的下人们不爱在她周围谈笑了,她们的声音渐渐地被另一种很吵的声音代替,这个声音刺耳难听,每天都“呯呯砰砰”响个不停,害得她都没法好好睡觉了,好在过了一段时间,这声音便消失了。
在这段时间里,她发现除了声音,她还渐渐有了触感,微风的轻抚,日月变化产生的温度,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她心里有种预感,她终有一天会,产生实体,离开这个困住她的地方。
她想,说不定等她自己能动了后,身上会抖落一大把一大把的蘑菇。
那阵难听的声音消除后,这个院子又恢复安静,只是这次少了侍女们的各种八卦,周围变得静悄悄的。
好几日都没听到什么人声,最开始她只是觉感到松了一口气,她被噪音折磨得有点神经衰弱。
可渐渐的,她开始有点恐慌,如果她可以说话,她一定会大喊大叫,问大家去了哪里。
那种天地间,只有一个人的恐慌,随着时间流逝被放大,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丢在角落被时光掩埋的什物一样,被遗忘,被抛弃,孤孤单单。
在她就快被这寂寞折磨得快疯掉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少年声音,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年轻的声音指挥者身后的人们,“这个放在这里,这个桌子放在哪儿……还有这个柜子……”
很快在少年的指挥下,他的房间很快被布置完成,蝉衣安静得听着,主要还是因为她现在不能说话,不然她多少要激动地大叫:“等了这么久了,终于出现了活人!”
等房间布置完,有一个人从墙外踏空而来。
少年看到来人,暴躁的声音响起,“我说夜一,你来干嘛?”
他说完,刚才翻墙进来的人,笑嘻嘻地接话,好像一点不在意少年的态度:“搬新家了,小白哉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
“我拒绝。”最先的声音很不客气地回答,然后是大力摔门的声音。
被碰了一鼻子灰的夜一,摸摸鼻子,嘟囔着:“真不可爱啊,青春期到了吗?”
被拒绝了,夜一也不生气,一把踢开了门,自然熟的坐下倒茶,之后就是一阵吵闹。
她听侍女们叫那个少年为“小少爷”,蝉衣激动,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人物啦,虽然她并没有眼睛哈哈哈。
这时,她脑中又出一个声音,“真无聊,又在自己给自己讲笑话了。”
她脑中另一个声音回答:“有什么关系嘛~这不开导下自己,总有一天会疯的。”
蝉衣点点头,同意第二个声音的话,人生在世,还是要多找乐子。
小少爷不客气又暴躁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死寂,让她又重新获得满满的安全感。
从那以后,她就在那里,听小少爷在院子里练习剑道、白打、瞬步、鬼道。
他的时间每天都被安排的很满,难得能见他闲下来的时候,而他闲下来,总喜欢总在这棵树下休息。她能够感受到他的靠近,他的身上有训练后的汗水,和少年人的朝气。
日子久了,她希望这次能够先“长”嘴巴,她想要和他说说话,因为孤独无时无刻,不环绕在她身旁,她已经受够了自说自话这项娱乐了。
可是她的嘴巴,并没有很快“长出来”,她先长出来眼睛,她第一眼看见了,正在练剑的少年,和她想象中以及侍女描述的差不多。
少年身量轻瘦,皮肤白净,黑色的头发被扎成高高的马尾。脸颊瘦削,下巴小而尖,鼻子挺立,他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对充满着傲气的猫眼。
“是个美少年。”她在心中默默总结。虽然这是她第一看见的人。
“睁开眼”后,她也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是透明的,她只能看到一团空气,这种感觉很奇妙,她能够感觉到自己有手有脚,就是看不到。
而她也开始打量着她的周围,她躺在一颗古老的樱花树上,周围是一片很空旷的院子,院子中有一栋宏伟的主建筑,旁边还配了训练场,和室,精心打理的庭院等等。
不过让她不满意的是,她现在还无法行动。只能躺在树上默默地看着下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她默默的看着,在这棵院子里见证了他的成长。
小少爷在严苛的朽木家,总是表现的像个小大人,当然只是大部分时候,他的孩子气还没有被时光消磨,喜怒哀乐也还会出现在他脸上。
他今天若是被老师或父亲夸奖,他也会在老师走后开心的笑,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对着她的方位说说话。
他若是遇到障碍,也会低落地不停重复练习直到提升。人人都说他是天才,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自律和艰辛。
朽木家的家主,对他很是严格,少爷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身为朽木家的唯一继承人,他的压力比同龄人大的多。
他没有什么朋友,或者因为身份尊贵,也可能是因为休息时间太少,偶尔交到的朋友,也会随着时间,离开。
他少有的几朋友里,有一个就是那个叫“夜一”的女人,她常来教授小少爷瞬步,虽然每次都是逗猫一样把小少爷气的恼怒。
今天,夜一又来了,她自己目不能视所以对声音特别敏感,所以她知道,只有夜一的脚步声,能做到像猫一样轻盈随性,落地似无声。
不过,夜一今天的脚步有些凌乱和沉重,不似往常那般轻快。她手上好像还提着一壶水,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晃晃荡荡的水声。
“来,小白哉,我们今天不醉不归,”这个像猫一样的女人说着打了个嗝。
然后,是白哉小少爷略带嫌弃的让她走开
“我还要训练,可不想喝得醉醺醺的像你一样。”
“哎呀别这么说嘛,来,喝。”
然后是一阵呛水声,可能是小少爷被灌酒了吧,夜一一惯放荡不羁,而小少爷是她见过最矜持和守礼的人。
不过他打不过夜一,只能被夜一猛一灌大口酒。
白哉因为被灌酒,愤怒地涨红了脸,提刀就砍了过去。夜一笑嘻嘻地躲开,看似身体东倒西歪,却又每次都在刀尖靠近时闪开。
夜一:“哎呀哎呀,给你开玩笑呢,别那么生气嘛,小心年纪轻轻长皱纹哦~”
白哉没有听这人鬼话连篇,他不依不饶地继续攻击,夜一在避了几招后,觉得她今天激怒白哉的kpi已完成,就翻墙离开了。
白哉这次真的被激怒了,他见夜一离开,刚想追过去却腿下一软,倒在了树旁,酒精的作用,这时在他身上显现了出来,俗话说就是喝醉了。
三月樱花已开,庭院里这棵树已有上千年,他当初便是被这棵年代悠远枝叶繁茂的樱花树吸引,让人建了院子,作为自己的别院。
重重叠叠的粉色花朵在风中摇曳,风过总会带下无数的花瓣璇落,白哉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
“我是醉了吗?”他问自己。
因为他看见,樱花树上有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看着他,她有一头浅金色的短发,细细披在肩头,树叶的缝隙透露出一缕缕的阳光,洒在她头上,让她的金发和阳光融为了一体。
她脸上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婴儿肥,眼睛圆圆的,看到他醉倒在地上,扬起嘴偷笑,看起来有些狡诘。
他想也许是醉的厉害,樱花树上要是有人,自己怎么会什么都没察觉,朽木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他还在愣神,却见那张笑脸越靠越近,少女的脸,在接近他的鼻尖一厘米处才停下。
很近,近到他都能看见少女脸上金色的小细毛。
白哉知道自己第一时间应该拔刀,向着这个不明身份的人,虽然她看起来很无辜,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他院子里来的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少女。
可他犹豫了,也许是酒精让他失去了警惕心,他看着少女长长的睫毛,和她身长散发的淡淡樱花香,没有动作。
他看到少女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睁大,变得更加圆滚滚的,少女自言自语:“诶?我竟然可以动了?!”
然后少女盯着他目不转睛,少女的视线很灼热,在这种视线下,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有点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天地间只剩他们一样,白哉的心跳还没有减缓,他看见少女歪了歪头,她用她细糯的声音,在他耳边欢欣雀跃道:“小少爷~你好啊~~”
心跳声更快了,他问突然出现的少女:“你是谁?”
这个问题好像把少女难住了,她歪头想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我好像忘了……”
酒意更加浓烈了,白哉努力想要睁开眼,却仍然木法抵抗那种困意,在他彻底睡过去前,听到少女惊呼:“诶?不对,你怎么能看到我?”
“诶诶诶…别睡啊,快回答我!”
她看着睡过去的人,想上去摇着他的肩膀,让他醒来,没想到她的手一下穿过了少年的身体。
她又试着,长开双手,抱过去,这次也穿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