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封存听清了,但他打算给眼前这个傻不愣登的小孩第二次机会。
秦情眨了下眼睛,固执重复道:“亲我一下,不可以吗?”
这么理直气壮?
封存颇感意外地笑了声:“你觉得自己这要求挺合理?”
屏幕里,暴风雨在丛林中消失了,有微弱的阳光从云层透出来。大猩猩的面部肌肉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但秦情的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能还原。
他盯着封存的锁骨深吸了一口气:“对你来说没什么吧?纹身这种擦不掉的东西,你都无所谓。亲一下而已,转瞬即逝,有什么好在意?”
封存的目光在秦情脸上停了两秒,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事情,眸中浮现出一丝犹疑,但转瞬即逝。他扯过秦情的右手,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很轻描淡写的吻。
“满意了吗?”他似笑非笑。
秦情没吭声,把头侧了过去。
封存笑了出来,凑上去亲了他的下巴,又不痛不痒地问:“现在呢?”
“好随便。”秦情眸光一黯,生起了闷气。
封存坐回去:“拿我找刺激呢?没意思吧。下次别这么玩儿。”
秦情摸了下脸,手指落在封存刚刚吻过的地方,搓了搓。
“谈过恋爱吗?”封存问他。
秦情摇头。
“吻过女孩儿吗?”
秦情摇头。
“被女孩儿吻过吗?”
秦情还是摇头。
“男的呢?”
“都没有。”秦情一字一句地说,“我没你那么随便。”
封存又笑了:“大学好好谈场恋爱吧,你会很招人喜欢的。”
他的笑声刺得秦情耳朵巨疼。好不容易摒弃理智,试探着往前走出了这么一步。秦情以为自己会掀起滔天巨浪,封存居然三言两语就这么将他的巨浪压成了中浪、小浪、迷你浪!
怎么办,怎么办呢?他不想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封存就坐在离他半米不到的地方,他居然能束手无策到这种地步!废物!
大猩猩成群结队地大呼大叫,果然,长得像人的东西就不会是什么好物种。
一阵自怨自艾的情绪翻山而过,秦情缓缓回味起了刚才的吻。封存的嘴唇又冰又凉,没有一丁点儿温存在,就跟他这个人的心一样。
干他爹的,凉他妈透了!!
“想什么?意犹未尽啊?”封存撑着下巴看他,“十八岁了,没谈过恋爱,突然想找刺激,也正常。”
秦情低头抠了抠指甲:“你怎么不谈恋爱了?”
“谈恋爱很累的。”封存说,“你看你哥也不怎么谈。”
“你亲过他吗?”
“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秦情的错觉,那一瞬间,封存的脸色没那么好看了。他乘胜追击般地,又开了口:“朋友之间不这样?”
“你跟你的朋友没事亲着玩儿啊?”
“那你为什么答应我的要求。”
封存看着秦情这双亮得发透的眼睛,觉得他一定是晚上被人放鸽子,受了刺激。他突然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后悔。平时跟那些脸皮厚的家伙待久了,一时间没能切换模式。可他不知道小孩这么不禁逗啊。
“你和我不是朋友关系。”封存说。
“那是什么?”
“哥哥,和弟弟。”
“我哥从来没亲过我。”秦情说。
“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秦情张了张嘴,没说话。他想问的问题,封存即便回答了,也不会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可恶!
动物世界切换到下一个视频了。秦情四散开的理智正逐渐恢复,他偷偷瞟了封存一眼,对方眼睛在看视频,但没聚光,神色是飘忽的,秦情想钻到他脑袋里看看,究竟什么东西才配装进去。
重新权衡利弊之后,秦情打算先服个软:“哥......”
“我没有放在心上。”封存说,“以后在外面别乱提要求,万一又遇到我这种不靠谱的,当心吃亏。”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啊?”秦情问。
“十一二岁吧,不记得了。”
“这么早熟。”
封存笑:“是你熟太晚。”
-
看完动物世界,秦情垂头丧气回了卧室。
封存去花园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今天晚上的秦情让他想到了那天夜里的秦昼。
封存在西山对秦情说谎了,说是“谎”可能严重了些,但他的确对秦情有所隐瞒。
在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深夜里,秦昼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打到了他手机上,他在洗澡,没接到,这是真的。可紧接着,秦昼又给他发了一条语音消息,他听过之后,删掉了。
封存当时就站在这个屋檐下方,与此时的位置一模一样。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水珠一点一点落到手机屏幕上,他点了好几次播放都没成功,又重新锁上屏幕在衣服上蹭了两下。
点开秦昼的语音条,一开始冒出来的是两声抽噎,然后秦昼笑了笑,说:“我喜欢你,你先别骂,我说的是真的,从十年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秦昼的声音颤抖着,还夹杂了背景里的风雨声:“对不起啊,如果我不说,你一定会忘记我,你身边的人太多了,大家都爱你,每个人都爱你。”
“我不需要你爱我,封存,你恨我、怀念我,厌恶我,怎么都行,不要忘记我就好了。”
“我想要跟着你到坟墓里去,我想要陪你一辈子。”
封存回拨秦昼的号码,只剩下一片忙音。
那天晚上秦昼从公寓顶楼一跃而下,封存第一时间去殡仪馆看到了尸体。
......
他对着荒芜的夜色吐了口烟,脑海中又浮现出秦昼死去的模样。没眼看,一滩烂肉。
秦昼的算盘打对了,封存的确一辈子都忘不了。这几乎可以算是他轻到无以复加的人生里最沉重的一击。
-
秦情趴在二楼窗户往楼下看,看到封存手里的烟明明灭灭,心中很是不忿。
他如何捣乱封存是视之不见的,他提出无理要求,封存是可以随便满足的。封存的喜怒哀乐都和他没有关系。
秦情无法控制地,开始拿自己和封存身边所有人做比较。
柯舒维就不说了,发小嘛,亲近嘛,无话不谈嘛。俞舟更没什么好说,人家是发生过实际关系的前男友啊,即便是多少分之一,那也是切切实实的前男友啊。还有谁?秦昼,对,秦昼。
这个世界上,秦情最看不上的男人,死都死了,都他妈化成灰了,还能牵动封存的情绪。
秦情看到楼下那星火一般的烟头灭了,他用力关上窗户躺在了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各种因素夹杂在一起,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他做梦了。
梦到封存吻他,那只纹了身的手臂按着他脖子,他们的双唇贴在一起。秦情的手在解扣子,解封存的扣子,他抚/摸衬衫之下匀称的皮肉,指尖像是过电般,微微颤抖着。
突然耳边响起了秦昼的哭声。
他感受到封存的右手从脖子上松开了,秦情慌忙去抓,眨眼就扑了个空。
秦昼还在哭。
吵死了。
秦情在梦里骂他,口不择言,秦昼的哭声又突然变成了笑。
他从黑暗里冲出来。秦情被按在地上。秦昼用打火机烧他衣服,秦情全身是火。一团火。这团火翻身,压住秦昼的四肢,死死抱住他的脑袋:“哥,焚尸炉的火烫不烫?”
又说:“哥,你以前烫得我好疼的。”
说完这话,秦昼消失了,仿佛当真是被火燃成了灰。秦情站在一团黑色的烟雾中央,茫然失措。
一双手。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秦情没有回头,他看到了胳膊上的纹身,他不敢回头,他怕回过头去直视了太阳。
那个谁,叫什么名字来的?
翅膀的封蜡被高温融化,最后落到水里,死了的。
他不行。
他不能被融了翅膀。
他不想死。
他贴在封存的胳膊上,就是世界上最渴望活命的那种人。
-
秦情凌晨从梦中醒来,一身汗。
他去厕所尿尿,顺便对着镜子看了下左后背一片不起眼的烧伤痕迹。那是五岁的时候,秦昼给他烫的。
秦情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回卧室前隐约看到楼下灯还亮着。他走下楼,封存正在打视频电话。
封存注意到他,朝他招手:“过来打个招呼,我妈。”
秦情抹了抹头发,稍整仪容,走过去,端端正正喊了声:“阿姨好。”
视频里还是白天,有一位中年女人端着果汁站在窗边,盘着发,优雅、端庄、脸上虽然笑着,却也能看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就是小秦吧。”封存妈妈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秦情说:“是我麻烦存哥。”
“他是什么生活习惯我清楚,一般人很难忍受。”封存妈妈又说,“小柯表姐下个月婚礼,你记得参加,挑个像样些的礼物,都不是孩子了,别随着性子来。”
“知道了。”封存说,“没什么事先挂吧,我这儿凌晨两点,得睡了。”
挂断视频,封存转头,看秦情脸色不佳:“怎么醒了?做噩梦?”
秦情点头。
“亲一下亲出阴影了?”
秦情撇嘴:“怎么大半夜打视频?”
“她这会儿才有空。”封存说,“一周三次,雷打不动,厉害吧。”
“都是大半夜吗?”
“不一定,以她时区为准。”封存说。
秦情原本还觉得这母子关系真是亲近,听到这儿又觉得变了味:“说得像完成任务似的。”
“差不多吧,也聊不了什么,说来说去都那几句,不过基本是她说,我听着,倒也没什么难度。”
秦抓了抓头发,又揉揉膝盖:“哥你困吗?”
“不困,你有安排?”
“咱们喝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