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出城外的途中,叶久舟打听到,他们如今所在的绿珠城,就在距离西夏夏州不远的地方。他不太清楚“夏州”的具体位置是在哪里,但对目的地的“沙州”勉强有点认知,知道那个地方大概率就是敦煌。
最开始在河西瀚漠吃沙子的那会第一个途径的大城就是敦煌城,卢延鹤最先召回的手下就是古拉姆的苏什——这个等了卢延鹤数十年又为他而死的忠诚老者,正是在沙州伪装了大半辈子的养驼人。
至于西门玉先前提到那个最初的目的地于阗……他近来最熟悉的还是敦煌、伊吾和高昌那一片区域,而其他诸如楼兰、龟兹之类纯属只是听过名字。
以他工作多年、早已还给中学老师的地理和历史知识,他勉强能记得历史上的西夏所占据的疆域正是著名的河西走廊已经算是不错了。至于现在这个世界的西夏具体是什么个情况……叶久舟悄悄看了眼西门玉,路上试着慢慢和这位新老板打听吧!
只是,如果的确与原本世界的地理能够对上的话,他如今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在西域,西域应该是玉门关和阳关再往西那一片。也就是说,他现在当场调头,大概率就能回到中原,而不需要拐个大弯……算了,言出必行,已经答应了人家还是别出尔反尔。
不过,现在有个别的问题他实在有点在意:“西门公子……呃,老板?你、不,我们商队的货物是什么?陶瓷、丝绸还是茶叶?”
由自称为“甲贰”的黑衣男子带路,叶久舟跟着西门玉他们从西侧的缺口离开绿珠城,很快就看到了一支驼队。
驼队规模的确不大,骆驼总共加起来不到十只,其中大多看上去已是驮满了负重。旁边的四匹马则显得“轻松”许多,但除了必要的马鞍,还挂着类似水袋和干粮的物件以及弓箭和武器。
周围的人看着也不多,也就是五六人——其中五人穿着和甲贰同款的黑衣——说起来,西门玉穿的也是一身黑,但那款式和材质和其他人明显不太一样,瞧着就觉得贵。剩下一人面容比较衰老,看装扮像是本地人,或许是向导?
骆驼身上的货物裹得还挺严实的,叶久舟眼睛再好也不能透视,自然不知道装的都是什么。不过他想,如果是瓷器这种易碎的东西,那就得小心些,碰坏了他……倒未必赔不起,但没必要,不是吗?
“叶少侠还是如方才那样称呼我就好。”就在西门玉与叶久舟说话时,甲贰已经先一步走到人群之中,大概是解释叶久舟的身份,而西门玉则是没有半点迟疑和不耐地回道,“这一趟带的货物不多,不过是些丝绸和杂物……毕竟近来有传言,商路似乎不太安全。”
刀客“嗯嗯哦哦”地应和着,借着斗笠的遮掩收回打量未来同行者们的目光。说句大实话,在与那些黑衣人对视的第一眼,他差点忍不住拔刀,想来对方也是差不多的感觉——是不好惹的家伙!
他得承认,他对西门玉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又或许是他对行商之事的认知太过片面。他以为西门玉所说的商队,至少还有一两个商人随队,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商队就是一群商人的抱团,分担风险。
可如今看来,搞不好整个商队只有西门玉一个“商人”,其他人也都是姓“西门”的!而且那些黑衣人明显都有着不差的身手……
一个人拉起一支队伍,本身还伤了眼睛颇为不便,就这样还要继续西行顶多就是砍了一半路程……商人都是这么勇的吗?只要利益足够大,就能无惧一切?还是这个自称是太原来的商人比较特殊?
“‘近来’不太安全?”叶久舟虽说是分了心想东想西,但该抓的重点还是抓到了。
西门玉微微颔首:“叶少侠了解过西域商路的情况吗?”
叶久舟摇头回道:“没有。”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西门玉简单地道:“时间已经耽搁了些许,我们还需赶在正午前到达歇脚之处,叶少侠的疑问路上慢慢再谈也不迟——叶少侠应该懂得骑马?”
看着甲贰牵来两头高大的骏马,叶久舟点点头,继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不觉又脱口而出:“西门——公子,你也是骑马?”
“自然。”西门玉回答时,人已潇洒地坐在马背上,他轻笑着道,“叶少侠,不要把我当成是没有人照料便无法行动的废人。”
武侠小说中同样目不能视的角色好像也是能够骑马的,但那是因为他们早已习惯黑暗而且懂得武功吧……叶久舟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了西门玉许久,确定此人当真骑得很稳。这时大家伙都已经上马的上马、骑骆驼的骑骆驼,被分配到一匹马的刀客也没有耽搁,利落地翻身上马。
天空苍苍,沙海茫茫,太阳在穹顶撒播下最耀目的光,每一粒沙子都被染成昂贵的金色,而其温度,渐渐令寻常人望而却步。马匹与骆驼在流动的黄金之海上行过,留下一串串深刻又不断被风抚平的蹄印,蜿蜒走向未知。
商队的骆驼排列成一条整齐的直线,行进速度不快不慢,除开叶久舟和西门玉紧随驼队两侧而行,剩下两骑一前一后,则是离得稍远警戒,配合瞧着很是默契。
记忆中的沙漠行商和亲身的体验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这回跟着的是陌生的商队,身边没有其他熟人,骑的也不是自己的马或骆驼。飞累的小青早已停在鹦鹉架子的肩膀上,而叶久舟正熟练地运功散热,让身体维持一个适宜的温度,心里不停感慨内力的神奇和无穷妙用——
虽然刀宗在游戏中是外功门派,主属性更是力道,但是门派必学的《孤锋诀》是实实在在的内功心法,讲究“气归于一”。于刀宗弟子而言,每日练气和练刀一样重要。
烈日下的沙漠,就是一个巨大的蒸笼。尤其是在太阳最热最毒的那段时间,倘若还有人顶着仿佛蒸腾扭曲着空间的热浪在漫漫黄沙中继续活动,那不是高手就是傻子。
西门玉一行是不是高手还另说,但绝对不是傻子。所以在太阳升至最高点前,驼队紧赶慢赶终是躲入一片“峡谷”的阴影中,无论是人是马还是骆驼,都暂时得以安顿歇息。
叶久舟向给他丢了一个水囊的黑衣人——甲肆道了声谢,咕噜咕噜几口,喝得不多,刚刚够补充水分就好。
没错,叶久舟看到一群和甲贰打扮得一模一样的黑衣人时就在猜测那五人会不会就是什么甲壹叁肆伍陆,路上互通姓名发觉他还是猜对了,这从一到六都是跟随西门玉的护卫随从。
剩下那个打扮格格不入的老者也的确是个向导,名唤阿扎尔,据说他的父亲是当地的党项人,但母亲是波斯人,一家老少都是靠给商队引路为生。
阿扎尔会讲中原话,但口音极重又生疏,西门玉以及他的手下们和他沟通次数不多,但一般说的是另一种语言。叶久舟听不懂,只能勉强分辨出大概是波斯语——这时候要是能有个明教弟子出来帮忙翻译一下那该多好啊!
刀客取下斗笠,在胸前摇晃着扇风。即便这么点风还不如他用内力制凉来得爽快,不过他主要目的还是利用帽子顺道挡一挡自己的表情。
黑衣人们看起来的确很熟悉这片沙漠,行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如指掌。
譬如叶久舟还在纳闷他们一身黑不会因为吸热而难受吗?结果人家从上到下一出发就齐齐在外边多围了条白披风;又譬如现在找到这个阴凉的地方,便立即解下一个包裹,飞快地整理布置出一个能够坐下休息的地方,那动作之快速、身手之灵活,一看就知道是熟手。
这一行人,要说他们是普通的商队,但那身气质其实不太像;但又会在叶久舟怀疑他们可能不是单纯的商队时,展现出一些专业的东西。
叶久舟不确定,所以叶久舟觉得自己还得继续看看。他们刀宗善于发现武学上的破绽,其他的破绽只要有心,未必就不能察觉。
“叶少侠可还习惯我们商队的行进速度?”刀客靠着岩石壁默不作声,作为“老板”的西门玉却主动挑起一个话题。
先前说有事可以在路上谈的是他;出发后说大漠行商不易水源补充困难,因此需保持体力减少不必要的对话的也是他。叶久舟本就不是健谈的人,虽然藏了满肚子疑问,但既然“老板”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便不怎么开口。没想到,这一会儿躲着烈日休歇,西门玉却有话要说了?
叶久舟先是看了看和其中一个黑衣人在低声交谈的向导,又看了看其余五个就算是分开站立或折腾别的但都隐隐守卫着骆驼和老板的黑衣人,他略微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太过不上心,然后才回道:“还好,商队走得不快。”
正常情况下,商队也没必要太赶,只要计算好路程,没有碰上意外,一般也不需要急行军,毕竟负重的骆驼也走不快。据说他们出发还是有点晚,所以这一路已经是加快了步伐才来到这个可以休整的地点,等到太阳偏斜再上路。
不过对于叶久舟来说,他完全不知道这个驼队正常速度是怎样的,自然也不知道现下是加快了多少。
“果然,我没有看走眼。叶少侠是个有本领的人。”
西门玉似乎是在自我感慨,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就能够和“有本领”联系上,却听得叶久舟忍不住问道:“如果途中西门公子发现我只是个银样镴枪头,会把我丢在在沙漠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