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捉走的时候还是深夜,如今回到地面太阳已是快到正中,没有云层阻隔的光线肆意地炙烤着大地,与地下的清凉形成极其鲜明的温差对比。
放眼张望四周,这里显然已经不是那个小村寨,而是一处沙漠中的驿站。虽然瞧那摇摇欲坠的模样,怕是已经废弃多年,没想到在其底下竟然另有空间。
从下往上这短短一段路,叶久舟很努力地回忆《绝代双骄》的剧情。他是知道萧咪咪占了欧阳亭的地宫养了无数男宠做女王,但是那个地宫好像不在沙漠中,而是据说在峨眉山附近。
他方才呆着的地方瞧着不仅挺新,除了布置尚好的厅堂,其余地方还透露着几分简陋。在内力回归之后,他察觉到那些说是上锁了的房间里有部分的确存在活人,只是听其呼吸频率,那些人都在沉睡之中。
总的来说,这地方确实不像是原著中描写的地宫,不晓得是不是萧咪咪的另一个老巢——当然不能排除那人不是萧咪咪而是别的谁的可能性。
多了几个陌生的黑衣人啊……思索间,叶久舟一眼扫过周围,确定多出来的人和甲壹他们估计是同事。牵过甲贰送上的缰绳,刀客翻身上马,并未焦急地追问玉罗刹他们打算如何处置下面那些人——他一个外人,不适合多嘴。
此时他只是跟随着玉罗刹以及甲壹到陆他们一行人,与其他陌生的黑衣人兵分两路,顶着大太阳在茫茫沙海中奔驰,于临近黄昏之时,进入另一座陌生的绿洲小城。
这座小城瞧着很是热闹,客栈旅舍已然供不应求。若非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里是敦煌吗”被甲壹听见,并得到后者的否定,恐怕这个误会……大概也不会解开得太晚。
玉罗刹显然不打算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他们一行人走进某家客栈时,店小二前一秒还在跟其他的旅人游商说客房已满,下一刻他们这群人就被掌柜恭恭敬敬地迎去一个单独的雅致小院。之后叶久舟被安排去洗漱更衣不提,等到风沙尽去,一身清爽,月亮已是挂在枝头。
因为明面上行李和武器全丢了,叶久舟第一次换上这个世界生产的衣物——由甲壹友情提供,并且款式也与黑衣众类似,质地轻便又不会太过磨皮肤,就是穿得不太习惯。
叶久舟从甲贰口中得知玉罗刹在院子设宴邀请他一同用膳遂走出房间时,玉罗刹已经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自斟自酌——从嗅到的味道推测应该是葡萄酒。“西门玉”那头黝黑的长发如今竟是褪为棕栗之色,唯有发尾的微卷不改。
这么些时间,这人该不会是去染了个发的吧?不对,到底是黑色是染的,还是栗色是染的,这是个问题……
“这套衣服在你身上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叶久舟盯着那头换了个色的长发时,玉罗刹的目光在前者那一身黑衣上划过,却是在暗自感慨,不过是换个颜色和款式,便将刀客平日隐藏得极好的凌厉和锋芒完全展现出来了。
“……多谢夸奖?”叶久舟脚步一顿,挪开目光然后在玉罗刹对面的空位坐下,“不知我如今该如何称呼您?”
“叶少侠当真不知我是谁?”玉罗刹对叶久舟的称呼又回到最初那个生疏的“少侠”,但刀客没有任何异议。此时听得玉罗刹如此反问,叶久舟无惧地对上那双深邃的碧眸,坦然道:
“你应该察觉到了,我对许多事情都是不甚明了——实不相瞒,初见那日,我骗了你。其实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我刚刚走出师门的时候,下一刻醒来就在绿珠城左近。我失去了许多记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沙漠之中。不过……你也是有瞒着我的事,我们扯平了。”
“失忆……么?”玉罗刹稍稍垂下眼眸,他知道叶久舟还是有所隐瞒,但整体上没有说谎,有些疑惑说得通了,不过仍有许多值得追究的地方。
叶久舟不是玉罗刹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晓得这人的心思。他回避对方的反问,转回到自己身上,就是担心这位魔教教主对他施展针对绿裙女子的那种手段——在离开那个驿站之前,他亲眼目睹,女子几乎是在其一个命令下才做一个行动,老老实实地配合黑衣人将自身束缚。
《银钩赌坊》对玉罗刹的描写实在太过稀少了,这个男人是武功在他眼中就是个迷,但既然在这个世界对方是能与天山童姥并称的大宗师,他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就是到底能不能说服对方相信他真的只是个失忆的倒霉鬼,没有恶意、没有坏心眼也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个平平凡凡的路人,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只能见机行事了。
思绪翻飞之际,叶久舟接着道:“我记得我的宗门——但它远在东海,我现在记不清回去的路了;我记得我有朋友——但我也记不得怎么联系他们;我忘了许多能被称为‘常识’的事情,只是在某些时候脑海中会突然冒出一两个名字——比如萧咪咪。”
“东海?”玉罗刹眯了眯眼,捉的重点有些偏离叶久舟的预料,“我记得,你自称刀宗弟子……”
“是的,刀宗在东海的一处海岛之上。”
想起作为玩家的自己因为学业a了游戏时才95级,如今重回游戏建小号,剑三等级上限都已经是130,新号上来就是100级,还成了玄天君一脉的编外成员,跟李复当了挂名师兄弟,出村不经主城直达门派,过完剧情120级更是直接被宗主丢去河西瀚漠,叶久舟由衷地叹了口气,
“我的记忆还停在宗主建议我走出师门,游历江湖,以见识天地之广阔,谁晓得究竟是如何直接从东海来到西域,这也太遥远了吧!”
因为叶久舟这一声叹息太过真心实意,玉罗刹信了——相信刀客所在的门派、他未曾耳闻的刀宗就在东海。还是只海鸟……玉罗刹抿了口酒,忽然问道:“你认为那个女人是萧咪咪,依据为何?”
叶久舟不答反问:“她不是?”
“不,她的确是。”玉罗刹放下酒杯,“但我想听听你的分析。”
“这算是面试吗?”叶久舟微微抬头看向那张摄人的脸庞,“是新老板对未来员工的考验?”
玉罗刹不意外刀客直觉的敏锐,只是不置可否地回道:“你可以如此理解。”
叶久舟却道:“……但相比起上司下属,我更想和你做朋友。”
“哦?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想和我做朋友?”玉罗刹的神色辨不清喜怒,“你主动暴露自身隐瞒多日的‘失忆之症’,莫非不是担心我会继续为难你、逼问你?怎么现在又不怕了?”
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就像是在这一两句话之中瞬间冻结,细微的夜风吹拂而过,携带而来阵阵凉意,好似都不如此刻的压抑;院里栽种的沙枣树摇晃着绿叶,声音却轻得几不可闻,如同上山砍柴的樵夫遇见大虎,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唯恐造成惊扰。
“担心是一回事,坦陈是另一回事。”叶久舟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我刀宗弟子向来如手中长刀般直来直往,遇事心中自有一番决断,想怎样做就怎样做,日后无论是为此欣慰或是为此悔恨,全交给未来的自己——人生在世,应只活在当下。”
玉罗刹与叶久舟对视,将后者眼中的无畏与坦然以及眼底潜藏的些许犹豫一览无遗,如此的矛盾,让他难得生起些许逗弄趣味——好奇他若再逼一逼,这只小鸟是会被吓到重新缩回到蛋壳里,还是更加胆大妄为。只是,最终他还是放下了如此恶劣的念头。
“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玉罗刹的唇边勾起一个弧度,“我不介意多出一个先天境界的朋友,但如若你能早日突破,位列宗师,我会为你高兴。”
“先天?宗师?”叶久舟双眼微微睁大,在月色下尤其明亮,“我不记得它们代表的是什么了,但我觉得它们很重要……所以,能不能请你告知一二?”
“你连这个都忘了?”玉罗刹一愣,脸上笑意有些意味深长,“倒不是不行……不过,于寻常人而言,我的指点难得之极,你打算以何作为交换?”
我可以选择不听你说转头找另一个人……叶久舟暗自腹诽着,身体却诚实地行了个端正抱拳礼:“你看得上我什么,就尽管拿去。”说罢,他还手脚麻利地给玉罗刹重新倒满一杯酒。
玉罗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急……我倒是好奇,你的刀和鹦鹉呢?你似乎并不担心?”
叶久舟倒酒的手微微一顿,拿不准玉罗刹究竟是真的没发现他当时的小动作还是在试探。不过他当初已经想好了应对,现在张口就来:“我让小青先自己去觅食了,它很有灵性,能找到我的。至于我的刀,我当时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回头去找回来便是。”
话毕,敲击声亦随之停下,叶久舟听到玉罗刹如此说道:“既然如此,此事等你找回你的刀再谈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