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在月色中转着弯，撞入两人的怀抱。

“冷不冷？”身旁的少年握住她的手，如此关心问道。

可听着夏日蝉鸣，白无水只觉热得冒汗：“……”

她扫过又紧扣上起来的两只手，脸上浮起风怎么也吹不走的热意。

她向来行动跑在脑子前面，但在这静谧温柔的夜晚，细腻的少女心终于后知后觉跟上了她的步伐。

她有男朋友了，十五年来第一次喜欢一个男生，竟恋爱得这般顺利。

但回头想想，她对于喜欢的理解其实很浅薄，只是因为第一眼见到他长得好看，就直接追了。

可无论是最初和他套近乎聊天了解爱好，还是一步步闯入他的生活圈，这都只是她想把他搞到手的一种手段。

顾着追他的时候，她没想过和他谈恋爱的样子。似乎无论成也好，败也好，都只是为了‘喜欢’有一个结果，才一往无前冲锋的游戏。

就像挑战滑雪高级赛道，就像征服滑板的陡坡，她勇敢地、却不那么走心地追求他。

她知道他网球很厉害，可却从来没了解过他为什么热爱网球。她也听说过他喜欢画画，却从不好奇他的作品……甚至，就连他生过一场重病都不知道。

可反观他，在他们还是朋友的阶段，他就记得她爱吃什么爱喝什么，每次请队友吃东西，也总给她额外留一份。

偶尔，中午她在树下睡觉，他便在旁边看书，只为不经意挡去晒在她脸上的炙热阳光。而等她醒来，还顺手递上一瓶可乐。

她惊喜问他是不是特意买的，他只悠悠翻过一页书，说是队友给的。

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结束社团活动后，没有跟真田、莲二一起直搭电车，而是陪她步行到家附近的路口后，才去电车站回家。

她虽然高兴，但并不想他天天太晚到家，所以她和他说，“我一个人走路也不无聊，你不用特意陪我。”

他听了后，脸上挂起很常见的温和笑容，“没有特意陪你，剧烈运动过后，需要步行缓解肌肉酸疼。”

她不太信，“那真田他们为什么不用？”

“……看来明天要给他们加强训练呢。”

“是吗？可我每次去网球部，都看你环着胸监督队员训练，根本就没怎么动……”

后面的话被他掐着脸蹂躏掉了，“我的训练节奏，需要时时刻刻向你汇报吗？”

“……”那到不用。

还有……很多很多她当时没有反应过来的细节。

他说他的喜欢比她慢，所以跟上来后在想追她一次。可现在，她怎么觉得，他的慢，是因为要把她这个人一点一点地，更仔细放在心上呢？

相比之下，她一会窜到顶、却又瞬间跌到谷底的喜欢还是太轻浮。

不过，既然是她男朋友，那她肯定要更加了解他，对他更好才行。

她也反扣住他的手，漆亮的眼底似有星河住进去，“从现在开始，我要重新地好好认识你。所以快把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和故事统统告诉我。”

幸村精市：“……”

他望着她眨眨眼，眸中似乎也染上了同一片星辉。

从第一次见面起，这家伙就在凹最耍酷的姿态，无论是追求极致的运动，还是对于认定的喜欢。她都像一个打不倒的战士，眼里只有征服与野心。

而她也善于利用自己优越的长相与眼睛，每每和他对视，都不经意勾起眼角，点缀着似笑非笑的潋滟含情。又或许，她并非刻意如此，只是这副皮囊，天生就携带看落叶都能深情款款的蛊惑属性。

可原来，这双妖孽眼睛底下还能打开一幢门，允许他跨进去贴近她至纯至真的心。

他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翘起唇角，“其实我从小到大的生活很枯燥……只是一直在拿冠军。”

听了开头还觉得他谦虚的白无水：“……喂！”

得到她意料中的反应，少年狡黠笑了笑才开口。

但无论向恋人倾诉的声音有多轻柔，都无法掩住言语中的骄傲，“不过，我所有的冠军加起来，都比不上去年立海大全国三连霸的奖杯重量。但身为立海大部长，三连霸也仅仅只是我为之自豪的其中之一。”

“……”她以为他会和她说13岁那年差点影响网球生涯的重病。不过凝视着他凌傲意气的眉眼，她便也跟着眉目飞扬了起来，她说，“那就从你加入立海大开始说起。”

“这个故事会很长哦~”

“没关系啦，我们走慢一点~”

从幸村家到白家的这段路，他们没有搭乘电车，也没有坐公交车。

他们用双脚丈量着每一步的距离，而被月光拂照的每一步，都是他梦想的来时路。

这一路，他踏入立海大，结识了性格各异队友，他们一起迎接日出、追逐日落地拼搏，又在一球一球的紧咬厮杀中，一年又一年地缔造了独属于他们的时代传奇。

神之子所率领的王者立海军团，一定是竞技场上最闪耀也最独特的群星璀璨。

他在中国治病期间，倘若她去医院找外公一次，他们是不是能早点遇见？

她是不是就有机会亲眼见证他从疾病中痊愈的涅槃重生，以及带领团队夺冠的意气风发？

她忽然觉得可惜，非常地可惜，竟错过了他登上人生金色台阶的至高光时刻，“我还没有看你正式上场比赛。”

前两次的关东大赛，她虽然去看了，但他都没有出场，全程是指导的教练角色。而他个人的职业赛不在神奈川也不在东京，跑去了大阪……需要坐飞机或者搭乘新干线出行的遥远地方，不足以令当时的她追过去看比赛。

大约是听出了她遗憾之下的不走心，幸村精市轻哼，“没关系，可能是我的网球比赛，没有教你练习滑板的那位学长厉害。”

“……”网球和滑板的厉害能相提并论吗？

可没道理的醋既然吃了，那她也不能不管，她牵着他的手很幼稚地摇晃两下，“等我过几天把学长的技术全学会，滑得比他好了，我就跟他说，差劲的小子，你已经不配和我成为朋友了。”

幸村精市：“……”

倒也不必说这么极端的冷笑话。

见他眉梢欲扬又忍，白无水加码加量，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觉得呢，我的初恋？”

幸村精市忍俊不禁低笑了起来，他无奈地看向她。她一直就很擅长哄人开心。

他将她额前被风拂乱的碎发理顺，“明天有什么安排吗？”热恋期，就应该天天呆在一起。

但白无水不这么想，她觉得需要给对方一点私人空间，“我想在家睡觉。”

一个下午还没睡够？“是我们家的沙发睡得不舒服？”

白无水说不是，但正准备说下一句，却忽然盯着某个地方撒开他的手跑了。

幸村精市不懂她跑线的脑回路，但还是平静地视线跟随了过去。

白无水并没有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只是在一棵树下，奋力跳起来扯高高枝头上的树叶，“……”

十五岁的她，在玩着他五岁时就觉得幼稚的游戏。

但他还是被她轻易夺走了全部注意力。

少女穿得宽松，T恤衫跟着身子跃动，露出了一截冷白紧韧的腰。

借着橘色的暖暖路灯，幸村精市的视线宛如自带放慢键一般，从她流畅优美的腰线落向了她的……腹肌。

女孩子的腹肌是什么手感？

幸村精市一顿，被这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得别开眼。

一次就蹦到最高处的白无水很满意今日的发挥，她指尖夹着树叶，却拿出了一副给他送玫瑰花的架势，“今天没找到机会买花送你，这个可以当欠条吗？”

行走间，她的腰若隐若现着被衣服完全遮住，可即便隔绝了视线，幸村精市却依然能清晰描摹出她的轮廓。

但不管脑子里的想法有多……不清白，他脸上也没露出哪怕一点的破绽。

他垂眼珍重接过少女兴致冲冲摘下的特别礼物，指尖轻轻沿着脉络摩挲，言语依然动人，“树叶比花更长久，当收藏到一定年份，树叶表皮褪去，会露出丰富独一无二的永恒纹理。”

白无水眨眼又眨眼，一片叶子能有这样深刻的寓意？她送的礼物竟然这么厉害？

但应该不是叶子的问题。她的世界里，叶子只有播报春夏秋冬的功能，嫩青是春天，绿了是夏天，黄了是秋天，秃了是冬天。

可这个家伙，却将跟随着四季从新生到老去的落叶赋予永恒的定义。

或许，幸村精市这个人，也需要她花费类似于永恒的时间，才能彻彻底底读懂。

莫名地，这瞬间她便对两人的未来充满无限期待。不过刚确定恋爱第一天，就说想和他走很远未免太吓人，重要的承诺应该一步一步走下去。

她说，“其实我明天没有特别想睡觉，还是想和你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行。”

幸村精市惯常将笑容挂在嘴边，但这一天下来，他嘴角的笑弧已经持续到了会发酸的地步，可他还是很想笑，抑不住的笑，“真巧，我也是。”

两人又牵起了手，不过剩下的十分钟路程，却都没有说话。静谧的夜晚，他们契合着彼此的步调，感受着因对方而沉绵有力的怦怦心跳。

“今天早点休息，明天见。”少年将她送到门口，目光比晚风还温柔。

想起这一路上的说说笑笑，他待会一个人孤零零回家未免有点可怜。

她不仅没松开牵着的手，还抱上来，轻轻蹭他肩窝，“我有很多零花钱，请你搭出租车。”

从他们家走去电车站还有一段距离，不算特别方便。

幸村精市被她的发丝扫得脖子痒，他扣住她不安分的脑袋，免得动来动去又乱他的心。但他的心很好乱，一抱上就忘记自己该回家。

一分钟、两分钟……两人在门口足足抱了十分钟，直到庭院内响起外婆的声音，“小水怎么还没回家？外公下班快到家了。”

“……”两人收到暗示，慢慢吞吞分开。

不过白无水怕外公回来又给他脸色看，所以飞快从钱包抓出几张钞票塞给他，“我等你到家和我说晚安！”

说罢，她便拉开门跑了进去。

幸村精市：“……”

他将钱一张张展平，放入了和树叶同一个钱包夹层。

不愧是她，送的礼物如此特别。

……

白无水的恋爱谈得春风得意，可远在中国的亲爹却觉得今天无比反常。

忙完所有工作的他频繁刷新手机界面，但都没看到家族群里一星半点消息。

静悄悄得令人心慌慌。

小水今天去那小子家里玩，现在还没回家吗？

他立马给她打电话，“到家了吗？”

“嗯嗯~”简单的回答却盖不住浓浓的雀跃。

亲爹拧眉，去那小子家里玩就这么高兴？

但他没多问，他深知这漏风的小棉袄很爱扎老爹的心。

“爸爸没什么事找你，玩了一天早点休息。”

“嗯嗯~”

“……”

亲爹挂断电话后，越想越不对劲。按理来说，小水高兴成这样，小姨早就在群里喊大家一块凑热闹了，可小姨竟然一个子都没提。

他问孩子亲妈，“你说她会不会就谈恋爱了？”

亲妈第一时间就知道女儿谈恋爱了，她懒洋洋打哈欠，“没这么快，但你做好心理准备。”

“？！”

亲爹秒悟！

也立马气得暴跳了！

“才一天就谈上了？！”

亲妈，“都说还没有……”

亲爹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他可太懂她们白家的性格了，事情没发生之前就爱凑热闹瞎起哄故意调侃，可一旦事发，一个个又换上了善解人意的知心好面孔可怜他。

他辗转反侧睡不着，自家的小白菜不过一年没跟在身边看着，就被别人家的小子薅走！

亲爹气得半夜爬起来给白无水发短信，“考完试第二天就回家，爷爷奶奶和你妈妈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