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房子,白房子。
我住在白房子里,没有妈妈,没有爸爸,只有童话书陪着。
周泽若猛地起身,要是头上贴了符纸,那就是突然苏醒的僵尸,神色空茫,好似还停留在那个梦里。
渐渐的,将自己蜷缩起来,被子把她包裹,又被推开,踹到地板上——
那是一床白色的被子。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将周泽若的魂唤回来,周泽若放松自己的肌肉,将被子从地板上捡起来,也不管脏不脏,服帖地盖在自己身上,这才轻声细语:“进来”
说罢,却没听见门开的声音,等了许久,周泽若也心里明白来者是谁,而又为什么犹豫。
下床,自然地将门先一步打开,与纪新雪错愕的眼神相对,房间里没有镜子,周泽若也看不到自己的外在形象变成个什么鬼样,这时对上纪新雪透如琉璃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皮下垂,与弯着的嘴角相割裂。
“累了的话,就好好休息吧”纪新雪想挽起周泽若的手,但是周泽若却狠狠地关上门,嘭的一声,纪新雪与实木门面面相觑。
周泽若靠着门滑下,跌坐在地上,十指抚上眼角,让下垂的眼皮拉上去,手一松,眼皮又耸拉着,泪水从泪囊溢出,微咸的生理盐水滑落脸颊。
周泽若降下手,接住一滴泪。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双细小的手,只有她的手三分之一大。
“为什么又放弃我……”
“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我是不是……”
“太贪心了……”
清脆的童声响起,音色和周泽若很像,好似这就是她的心里话。
周泽若努力眨眨眼,眼前分明只有她一个人的手——成年女人的手,声音什么的,应该是她幻听而已。
她还真的是太累了。
刚才新雪说了什么来着,“累了的话,就好好休息吧”,对,我该休息了、我该休息了!
猛的站起来,靠葡萄糖续了好几天命的身体给周泽若一个大逼兜,眼前一黑,腿一软,摔了下去。
真是的,怎么这么倒霉,连睡个觉都要和我作对。
周泽若这般想着,无奈地纵着自己的身体,爬上床,被子压好,躺下,合眼。
她该睡了。
她要睡了。
她睡不着。
白房子,白房子,睁眼闭眼都是白房子。
小泽若不喜欢白房子,大泽若也不喜欢白房子。
没人喜欢白房子。
将心里想的在脸上压下去,一丝一毫也不放出来。
出院的日子又是个晴天,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
【乐园】基本上已经没有人,周遭空得像座死城,这是理所当然的,人都怕死,当这个地方不在百分百安全之后,自然就如树倒猢狲散。
这时候周泽若反而觉得,现在【乐园】是为她而打造的【乐园】了,只有她一人,是一座更大的白房子。
看,她住的地方叫【白塔】,白塔白塔,白色的塔,白色的房子,从来没有变过。
她一直在白房子里,从来都没有出去过。
走到家门,周泽若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家,毕竟,她其实根本没住多久。
用手环开门,打开灯,标间一样的房子刺得她睁不开眼。
是啊!这种地方怎么能称作家呢?再荒诞不经的诗人也不会这么说吧。
周泽若坐在沙发上,手掌在沙发上摩挲,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地与它见面,是真皮的,很舒服。
突然之间,周泽若摸到什么灰一样的东西,沾了一点,凑近鼻尖,那是一丝快要散尽的烟草气——苏平心的味道。
要是在这之前,周泽若准得和这疯丫头好好说道说道,让她明白什么事做不得以及谁才是这个房子的老大。
现在,周泽若抽了好几张餐巾纸将灰一点不落地裹起来,收集到一个指甲盖大小,少的可怜。
“你也走了”周泽若将这点灰握在手心里,靠在沙发上,呢喃自语。
不用纪新雪说,周泽若也能推断的出来,来到【乐园】的第一次见面,周泽若就知道,苏平心是即将腐烂的人,一切结束后,理所当然的,也就成为一滩肥料,永远安静下去。
她好不容易醒来,却不见这么个叽叽喳喳的人,明摆着她先走一步。
“你们都好过分……”周泽若软着声,像是只要她撒娇,所有人就都会回来,就像最初,她还会撒娇时的那个时候。
可是,她们都听不到,怎么可能会回来。
纪新雪一直跟在周泽若身后,她明白周泽若知道,也默许了,但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落感紧紧掐住她的喉咙,说不出话来。
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
那她的代价是什么?神啊!如果你在的话,求求你,不要是那样……
隔着一堵厚厚的空气墙,纪新雪双手合十,躲在角落,向她从不相信的神祈祷。
“白房子,白房子,谁都没有出去过的白房子。
是谁在哼唱,是谁在哭泣,是谁在发笑。
不管是谁,都没离开过白房子”
甜腻的嗓音蔓延在冬季树下,爱丽儿站在树下,雾蓝色数据线将她包裹,本该一动不动的胸口起起伏伏,就像是有一颗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
“你也在,我也在,我们都在白房子。
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一个两个,不听话,要离开。
谁又真的离开?
谁都没能离开!”
继续唱着,爱丽儿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好似在安抚着什么。
“留下来,留下来。
我们一起留下来。
到海枯石烂,到地老天荒。
留下来吧。
周泽若。”
唱完最后一句,数据线深入地底,与冬季树的树根相连,雾蓝色将【乐园】包裹起来,密密麻麻的人在街道上凭空出现,就像是什么外星人降临,占领了这片【乐园】。
爱丽儿逐渐化为粒子消失,融入冬季树中,扑通扑通的心脏不止地震颤着,无形的频率与其它三个方向的波动相融。
“白房子,白房子……
留下来,留下来……
周泽若。”
重复着,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