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了城,王吉就劝顾晞云:“小兄弟,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良善了些!上回就差点儿被这些小花子们抢了,今儿怎么还不长记性,还舍给他东西?我看你自个儿也就买了三个饼,一下子给了他两个,你吃什么?”
顾晞云嘿嘿一笑:“没事儿,我还有米呢。”
王吉叹息着摇摇头:“到底是富贵窝里长大的,不知日子艰难。你不知道,前两年南边打仗,逃难过来的人多了,你给了一个人,也给不了许多人。”
顾晞云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力,这不就是看见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吗。
她也知道王吉是好意,怕她吃亏。遂也不与他争辩,只朝他笑道:“王大哥说的是,小子谨记。”
王吉看她没往心里去,轻轻摇了摇头,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只是邻居。
天愉快擦黑时,顾晞云回到了她的山中小院。
整整一天,她只在回来的路上吃了小半个蒸饼,又累又饿。
将车子放在院中,她去了厨房,拣了些卖柴剩下的枝枝稍稍,点火烧水。
这用火镰打火的方法,还是王吉教她的呢。
她动作不太熟练地点着火,烧了半锅水,先舀出来一些盛在了茶壶中,放到暖窠里温着,备着晚上喝。
又舀了一些到木盆中,准备泡泡脚,今天可把她累坏了。
剩下的,她抓了一小把米,淘洗了一下,放进去煮粥。
前两天,她拿一本书与王吉换了一些萝卜干,还有两颗白菜。
这下正好派上了用场。她抓了几片萝卜干,掰了两片白菜叶,切碎了放进粥中一起煮。
庆幸的是,家中还有半罐子盐,不然她连买盐的钱都没有。
粥煮好了,她放了一勺盐,搅了搅,米粥的清香随着白腾腾的热气飘满了整个厨房。
盛一碗,端在手里,一边泡脚一边喝,浑身上下都是暖的。
真舒坦啊!
这样冷的天,要是能围着炉子,吃上一顿火锅,放上些片得薄薄的肥嫩的羊肉片,鲜美的菌菇,清脆的白菜,还有鸭血、藕片、粉丝……那该多美!
可惜——
只能做梦。
顿时,顾晞云觉得碗里的稀粥变得没滋没味了,一口喝完,睡觉去了。
因为刚刚烧火做饭了,土炕暖暖的。顾晞云窝在被子里,有些睡不着。
总这样只靠打柴的话,她会穷死的。
打柴的钱,连让她吃饱饭都不能。
以后衣裳、鞋子穿破了,盐吃完了,澡豆用完了,总得买吧?
买了这些,她连饭都吃不上了,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日子啊!
香喷喷的大米饭、暄软的白面馒头,香喷喷的红烧肉,软嫩鲜咸的清蒸鱼……
难道这些她一生都只能想想了吗?她可是个吃货啊。每天光喝稀粥,啃饼子,活着什么意思?
不行,得想法子挣钱。
可是,做些什么呢?
给人读信写信?这个世界的字是繁体字,她虽勉强认得,却不会写啊,何况还要用毛笔,她就更不行了。
再想想,别人穿越都做什么?
做香皂?!
那也得有钱买材料啊!
顾晞云愁得在炕上翻来翻去,好像目前她只能打柴……
悲哀啊!
那就先打柴吧……顾晞云拥着被子,渐渐沉入了梦乡。
梦里,她又回到了自己现代的小屋,刚刚炖了一锅红烧肉,糖色炒得很成功,每一块肉都红亮亮的,软软糯糯,一看就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刚要吃,“喔喔喔”,一阵鸡叫将她吵醒了。
啊——
她连一块肉都没吃上呢!天怎么就亮了?这该死的公鸡!叫这么响做什么?
再叫,再叫就把你吃了!
顾晞云恶狠狠地想。
公鸡是那婆子以前养的,顾晞云自己都没的吃,自然也没东西喂它。好在它也不用喂,每天自个跑到山坡上找虫子吃,天黑了就回窝。
顾晞云痛苦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热了热昨晚剩的稀粥,没滋没味地吃了,上山砍柴去了。
连砍了两天,到第三天,该去镇上卖柴了,天阴了下来,北风一阵紧似一阵。
王吉说看样子保不齐要下雨,没准儿还会下雪,今儿就不去镇上了。
顾晞云有些惆怅,不打柴,她就要断粮了。
上次买的一升米,吃得就剩下一把了。
王吉要在家收拾坏了的桌子腿、修鸡窝,顾晞云想了想,反正她也没事儿干,不如上山去转转,能砍多少砍多少,下雪了再回来好了。
她推了小车,拿着板斧上了山。
山风阴冷,她被冻得哆哆嗦嗦的,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勉强砍了半车柴,天上就零星飘起了小雨,还夹着小雪花。
顾晞云赶紧推起车子下山,要是下大了,被困在山上可就坏了。
在雨雪的双重作用下,山上的小路、石头、枯草全都变得又湿又滑。
顾晞云推着车子,艰难地行走在山间小路上,好几次差点摔倒。
雨雪越来越大,她身上的青布棉衣都半湿|了,睫毛上都是水珠,路都看不太清了。她心下不禁着急起来,步子也不由地大了些。
人总是越着急越容易出错。
她这一急,脚下就没看准,踩歪了一块石头,一下子滑倒了,直向山坡下滚去。
好在今儿她没敢往远处走,所在之处的山坡不太陡。但山上到处都是石头和枯草,还有不少矮矮的荆棘丛,要是摔下去,也得伤个不轻。
她急忙拿手中的板斧到处乱挂,总算是挂住了一块石头,止住了滚势。
不过短短的一瞬,她身上冷汗都吓出来了。
小心地攀着石头坐了起来,她朝下坡下望了一眼,心中道了一句“好险”!
她刚要慢慢爬上去,却恍惚看到,山坡底下好像躺着一个人。
这种天气,在外边冻上一晚上,那是必死无疑啊!
估计也是像她一样的砍柴人,不小心滑了下去。为了一口饭吃,不得不在这样的风雪天出来,真可怜。
顾晞云赶紧连走带爬的,小心地往坡底而去。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下坡比上坡更不容易,又湿又滑,得万分小心地平衡身体,免得滚下去。
好容易挪到了坡底,一看,果然是一名男子,好像还很年轻,只十七八岁的样子。
少年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布袍,趴在乱草丛中,只露出了半边脸,脸上沾了不少泥灰,墨一般的头发用木簪在头顶挽了一个髻,想是摔的,凌乱地散下来一些发丝。
他的脸甚是俊美,身形,即便是爬着,也修长挺拔,如卧松逸竹一般,整个人看起来又惨又美。
喛,顾晞云小小地惊了一下。这附近的猎户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
她上前轻轻推了他一下:“喂,这位小兄弟,你怎么样?能动弹吗?”
少年静静地趴着,一动不动。
顾晞云小心地检查了一下他身上,好像并没受什么伤,除了一些小小的刮蹭伤以外。
难道是饿昏了?
顾晞云又使劲摇了摇他,但不管怎么叫,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子,好在还有呼吸,证明他不是个死人。
顾晞云没办法,只好将他弄到自己背上背起来,弯着腰,一手费力地拽着他的胳膊,另一手拿斧子拄着山坡,慢慢地向上爬。
那人虽不胖,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也够沉的。顾晞云一路上跌了三个跟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弄了上去,放到了自己的小木车上。
雪下得更大了。
顾晞云推着少年下了山。
到家时天已近黄昏了。
看着车子上的少年,顾晞云犯愁——还得费力将他弄到屋里,而她经过这一路,已经累得手指都僵了,腿更是一阵阵发软。
她使劲摇了那人两下:“小兄弟,小兄弟——”
见他没发应,又不死心地用手拍了两下他的脸。
“喂——醒醒,醒醒!”
还是没动静。
顾晞云失望地拽了他的胳膊,正准备背他时,突然,那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带着刚醒的迷茫,看向了顾晞云。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清澈如波,又深邃如湖,茫茫然如迷途的小鹿,却又透着看尽世事的沧桑。
顾晞云被这样的眼睛吸住了,心跳有一瞬间的停顿,不禁做起梦来:要是将这少年留下,两人一起砍柴,在这幽静的深山中过平淡的小日子,也是极好的。
却没注意到少年眼中闪过的一丝厌恶与不屑。
不过眨眼间,顾晞云就回过神来。
正准备扶他起来,问他是谁时,少年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无论顾晞云怎样摇,他也没再醒来。
顾晞云只好苦兮兮地又一次将他背起来,撑着两条颤抖的腿,慢慢挪到了屋里,将他放到了炕上。
他倒在风雪中,一定冻坏了。
顾晞云抖了抖自己的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盖上了。不过,她机智地反了个面。
接着,她又赶忙到厨下拿柴生火烧水去了。
灶膛里火苗红红的,热气通往炕洞,屋中的火炕渐渐温暖起来。
秦诏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头疼欲裂。
这是哪里?他是死了吗?还是在做梦?他怎么会再看到顾二那个贱人?
厨下。
不知道自己救了大魔头的顾晞云摸了摸米缸,满脸愁容,只剩下一把小米了……
晚上这雪也不知能不能停,明儿再不去镇上卖柴,她就没得吃了。
可屋中那人快要冻饿而死了,她终于还是咬牙将米都淘了,放进了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