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雪的天比下雪还冷，过了新年，全家人都在，也不用出去走亲戚，他们都在家里窝了几天。等到雪都化了，天还是冷着，初六大家吃了朝食，周云飞和武非先出门了。

划竹筏的人又在河里上下了，把河里的薄冰都打碎，不过地里还是湿漉漉的，还不能翻地干活。他们两个是去县上看看铺子，武非也打算在县上和草凹村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杀猪阉猪的活，他知道垚哥儿想多留在草凹村一段时间。

小鸣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堂屋里到处走，时不时就要摔一跤，好在他皮实得很，摔了也不哭，哼哧哼哧再爬起来。夏淼他们几个都围着火盆坐，都在做着衣衫和鞋。

“阿爸——我怎么又饿了？”

“饿了阿婆给你去冲炒米，没事，我们不缺粮食。”

外阿婆把手里的虎头鞋放下，去冲炒米了。夏淼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阿爸和大哥，夏清纳鞋底的动作没停：

“有娃娃了，确实要多吃些……不过，你的饭量大了许多，快比得上个汉子了。”

“我怀小鸣的时候，也吃得多……要不是武非老能带些猪肉回来，我都吃不饱。”

夏清叹了口气：

“那时候你受苦了。”

江垚摇摇头，他脸上带着笑，可能那时候有些苦，但武非在身边，也没有多苦。夏淼嘻嘻一笑，闻到外头的味道，干脆起身去帮外阿婆端炒米去了。

这段时间夏淼都是想吃就吃，有什么就吃什么，云飞哥、阿爸和哥夫他们这半个多月时不时就会往县上跑，经常给他带些街上的零嘴，夏淼吃得都快腻了。

过了元宵，天就暖和了些，不过大家还穿着棉衣。

晚上夏淼解开外衫，一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圆溜溜的。周云飞已经躺到了床里面，因着夏淼怀了孕之后偶尔会起夜，夏淼就睡在外面。

“摸什么？”

“看我肚子。”夏淼坐到了床沿边上，还要讲什么，云飞哥就伸出手将他一揽，拉进了暖和的被子里。“好暖和——怕不怕我冰你？”

夏淼最近特别喜欢和小鸣玩这个，用冰冰的手去摸小鸣的脖子和手，他就会嘎嘎乐，还会躲和用小手去挠夏淼。他现在伸出手放到云飞哥健壮的手臂上，又热又软。周云飞微微一笑，将人抱住后，将淼哥儿的手都握着，握了好一会，他才去摸那圆鼓鼓的肚子：

“他真乖。”

“是啊，就是太馋嘴了，阿爸今天还问我会不会生出个比我还馋的小娃娃。”

周云飞抱着淼哥儿，也笑了起来：

“馋点也好。”

两人都笑着，把手搭在圆肚子上。他们都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嫌弃自家小孩馋嘴的。

就这么出了元月，地里要解冻了。武非趁着这时候回去把地转手埋掉或者租出去，江垚和小鸣还留在草凹村，夏清忙着把铺子里的药材都弄好，早出晚归，夏淼原本也想跟着去，还是被劝住了，地里的活都是周云飞、外阿婆和小彬他们在干。

夏淼这才真正有些吃不下东西起来，经常吃了就吐，只能喝点糖水缓着，以前从不觉得，现在闻到肉味便觉得腥臊。

“再等一二月应该就好了，只是苦了你。”江垚看着淼哥儿清瘦的脸蛋，头几个月胖的折腾了一会就瘦下去了，“大哥也怕你吃得太多，孩子太大不好生产。”

“是呢，这肚子确实不像是三个月的，大多了。怕是这娃娃也知道自己太大对阿爸不好，你就听阿婆的放宽心。”

夏淼点头，他劝大哥和阿婆都去做事，自己也到老屋那边整理整理药材。家里人都在干活，他怎可歇着？连大哥都在趁着小鸣睡觉的时候绣些手帕之类的，要拿到县上去卖。

天气一暖和，地里面就开始泛绿了，大家又能下地，还能翻找些早生的野菜。虎子跟着小彬、小梅他们去了前山找冬笋，听栋子哥说现在冬笋价高，他还准备到时候叫云飞哥一块去山上挖笋子。

夏淼把要复晒的药材拿出来到院子的竹担子上摊开来晒，好在去年冬天没有下多少雨，他们又小心地把装药材的麻袋和箱子都放在架子上，药材也没有怎么受潮。

芹阿么还来了一趟，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收药材，他看好了一片钩藤要去弄来，见他肚子都大了，脸上也带了点笑意：

“好啊，这像四个月了。”

“没有四个月，你尽管去把钩藤找来，我们都收，还是以往的价格。”夏淼想着，县上的铺子开了用药肯定更多，“阿么你一个人采药小心些。”

对方摆摆手，十分不在意地走了。

村里有送来了生病的小孩，夏淼给开了药，让他们回去熬。一整天也就忙了这一会儿，他还是有些疲了，让大哥帮忙收拾了药材，午饭也没吃几口，就到床上躺着去了。

周云飞是下午先回来了，见院子里只有江垚在，便叫了句大哥，把手上的鸟给放下了。

“这是打了只鸟儿？”江垚把绣绷子放下，小声地道，“淼哥儿今天也没吃多少，累了中午就睡下了，我见他睡得舒服，也没叫他。”

周云飞点点头，他进了厨房，三两下就把鸟杀了清理干净。江垚本来想帮忙，见他手脚利落，帮着烧了火就出去看小鸣了。

夏淼是被外头一阵香味搅醒的，中午睡觉时肚子里就空的，现在更是叽里咕噜的响。他从床上爬起来，批上外衫就往外走，刚好看到云飞哥端着碗菜从里面出来。

“云飞哥！你上后山这么快就回来 ……呕！”

夏淼跑过去又闻了闻这味道，还没说几句就想吐了。可惜他肚里没东西，也就吐出来几口酸水，江垚给他递过来一杯水，他喝了一口，只敢远远地坐在桌子下边的椅子上，不敢上桌了。

“我肚子还饿呢！偏生闻不了这味道，太难受了。云飞哥看着像鸡肉，是鸡么？”

周云飞也有些无奈，他把那碗鸟肉放到桌上：

“是鸟肉，我炒的。”

“炒的啊！肯定好吃。”夏淼咂吧咂吧嘴，这些天他吃够了各种炖汤了，前几天还和云飞哥抱怨，所以这才炒鸟肉给他吃吧。“我真的饿了，要不然给我一碗粥，我吃吃看？”

周云飞出去端粥了，看得江垚哭笑不得：

“你这个馋嘴的，闻着想呕还能吃得下去吗？”

夏淼摇摇头，其实他没什么胃口，但云飞哥特意给他做的，他怎么也得吃上一口。那头屋里的小鸣似乎也醒了，好像在哭，江垚连忙过去了。

周云飞端着粥，递到夏淼面前：

“放了糖。”

“嗯，那你给我夹块鸟肉，我想吃。”

周云飞夹了，但见夏淼吃得艰难，又时不时地想吐，还是自己把剩下的都端走了。夏淼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这才又重新坐下的云飞哥：

“我是真的想吃……”

“嗯，没事。你喝粥多喝些。”

他知道夏淼难受，脸上也不像平时那般有神采，苍白得很，精神也不是很好。他伸手摸了摸淼哥儿的脸蛋，脸上的肉都给瘦没了。

“辛苦了。”

“不辛苦，是我和云飞哥的娃娃。等他出来了，就一点都不辛苦了。”

周云飞淡淡地笑了下，见淼哥儿吃不下了，就把粥拿起来道：

“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夏淼眨眨眼，被云飞哥牵着到了他们房里，他坐在床边，就见云飞哥弯腰从箱子的背后抽出一本书来。

夏淼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看云飞哥，直到那书被放到他的手上，他才确认：

“是医典！怎么找到的！云飞哥，你太厉害了！”

“没有，前几页都烂了，没人会补。”

周云飞其实过年前就找到这医典了。他偶尔也会去遇到淼哥儿的那边悬崖瞧瞧看看，但每次那里的树特别多枝杈交叉，人也不太进得去，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但今年冬天比去年冷的还早，好些树提前掉了叶子，还有的被雪压断了，才叫他瞧见那蓝色的包袱皮。

因此他砍了好几棵树爬进去刚巧在树枝上找到这书，好在它就掉在大树树干上，那树叶够茂密，连日的风吹雨淋也没有把它弄成粉末，只是前面好些页都淋了字迹不清，纸都烂了。

如果不是他年前去的那趟把书捡回来，等到大雪来了，这书恐怕就要直接烂成渣了。他想在县上找能修书的人，结果找了好几趟也没见到，正想着什么时候把书给淼哥儿。

“不用补！前面我都背熟了！只是后面好多我们都没记全呢，云飞哥！你什么时候捡的，怎么捡到了还不告诉我，偷偷藏在这？”夏淼爱惜地翻着这本更加破旧的医典，但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要是阿爸回来看到了，肯定也高兴的。”

周云飞将来龙去脉说了，夏淼听到他只捡到这本书，当初他跑出来带的衣服和银两、首饰估计还在那儿，便道：

“已经够了，有这本医典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