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潇的叫喊依然3D立体地环绕在整个地下空间上空,声音已经从最开始的嘹亮,变成了现在公鸭叫一般的嘶哑。
李十三再次低头看了看脚边凸起的睡袋,眼中喷涌而出的怒气较刚才更盛了。
习涿假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李十三,帮个忙吧~回去我请你吃饭~”
没有人回答他。
“潇子是我兄弟啊~直接喂狼了不好~”
李十三一言不发,听了这一句更是抬脚就要走。
“李十三~”
习涿伸手猛然拽住了李十三的手臂。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习涿用自己最为真诚的语气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李十三。
李十三先是看着习涿伸过来的手发愣,抬头后又迎面与习涿投来的目光撞个了正着。
“咳......”
他今天的嗓子似乎格外差,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束缚的手,轻掩鼻尖又咳了一下。
“咳咳......”
咳完,还在习涿的注视下,不自觉地微微用舌尖舔了一下嘴角。
末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倏地抽回了自己被人抓住的手臂,抬脚,直接把旁边的睡袋踢了出去。
装着一个大活人的睡袋,被他这一脚径直送上了半空中。
接着,整个人在习涿面前凭空跃起,瞬间消失在了黑暗里,只在虚空中留下了一句:
“等我回来。”
眼看着李十三一整套操作下来,习涿还是觉得,能够理解李十三行为逻辑的人,这个世界上应该是不存在的。
李十三一走,习涿立刻跟着声音闪身奔去了木潇的方向。
有了上一次抽人的经验后,他这一次做足准备,先是蹲在一旁,预判着狼□□错的间隙和木潇的走位,瞧准时机后,直接一鞭子就把人给捞了回来。
“啊啊啊啊,狼啊......老大救我......”
“老大......啊啊啊......老大,我在这呀......”
已经来至习涿身侧的木潇,还在闭着眼睛疯狂乱叫着,是真的给吓傻了。
“啪!”
习涿一个大逼兜扇了上去。
“啊啊啊,救我......啊啊啊......”
“老大......老大......狼啊,狼......”
“啪!啪!”
“啪!啪!啪!”
超级加倍之后,人立马就精神多了。
“咦?老大?”
木潇回过魂来,半个身子又粘在习涿身上。
“啊啊啊......吓死我了老大啊,老大......”
“老大啊......我怕啊......好多狼啊......”
习涿拽着人往下撕了半天,实在撕不下来,忍不住又想抬手,照着那张大脸再给他来几个大逼兜。
群狼闻着气味很快合围了过来,木潇这么个拖油瓶,凉了说不定能更好抬一些。
眼下暂时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习涿腾出还能自由活动的一只手,聚水、接力,带着木潇跃到了身旁的白色凸起之上。
白色凸起离地面的距离够高,表面也够硬、够光滑,算是暂时躲过了狼群的围堵,接下来,只要等着李十三回来就行了。
简单打量了一下脚踩的这个白色大东西,习涿心里还是不停地泛着嘀咕,他总觉得整个过程下来顺利的根本不正常。
夜视镜能够帮助看清的视野有限,他并不清楚现在其他人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但是,强烈地直觉告诉他,狼群真正的目标绝对不是魏羽飞,更不是燕歌。
因为,狼王至此,依然没有现身。
“木潇!把你的爪子从我身上拿下去,现在!快点!不然我一脚给你送回去!”
“老大......”
木潇见习涿认真起来,颤颤巍巍地收起了自己的手,半跪着在习涿面前缩成了一团。
“你就在原地不要动,这里是安全的,等着我,我需要去前面确认点东西。”习涿严肃命令道。
“可狼......”
“嗯?”
“好......”木潇委屈着刚要反驳,被习涿一个眼神就给怼了回来。
没了木潇这个大挂件之后,习涿轻手轻脚地沿着白色凸起的一端小跑了起来。
脚下白色东西露出地面的部分,看着就像是一个倒在地上的柱子,还是一根一端粗,一端细的柱子,他此刻正在从粗的一端向细的一端奔去。
不多时,他已经来至了柱子尾端,光滑的白色柱子到了这里,分成了明显的几个长段。
他现在脚下踩着的这一段最长,依次递减着向远处排开,大概共三段。
由近至远看,第一段大概是第二段的两倍长,是第三段的四倍左右。
这样规律的排布,习涿顿然觉得十分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白色......坚硬......光滑......
错落着......有很多......
一部分地上,一部分在地下......
那不正是!
脑海里答案浮现出来的一刻,习涿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骸骨。
他们脚下踩着的这一段,正是某种动物的趾骨。
如同人的脚趾头一般,只是其中的一只趾骨......
从木潇所在的位置到这里,至少是......30米。
那么......
这一具完整的遗骸,到底会有多大呢?
习涿愣神了许久,却根本无从想象。
在慢慢走回木潇旁边的短暂几分钟里,他似乎终于想通了,这整个地下世界的一切。
从第一个他们在黄沙上被拖入的空间开始,那里就根本不是什么密室,那里更像是一处祭坛。
祭品,正是所有误入这片地域的人类。
关于人与动物抉择对弈的几道考题,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果换做是他,眼看着自己的家园被一步步侵占,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一只只杀死,眼看着蓬勃的山海化作荒芜的黄沙......
那他,只会想让对方陪葬。
神秘的狼群也许只是这里的守墓者,纯黑色的蘑菇,是时间再次从枯骨中孕育的生命。
大概,是冥冥中真的存在着某种力量,不忍心让山海间如此壮丽的生灵,就此长久寂寞。
他实在不忍心用科学简单地解释......
这样的一切。
突然的发现实在太过骇人,习涿甚至不由地慌乱了起来,未知,从来都是最大的恐惧。
他再次小跑着赶回木潇所在的地方,他们必须快速离开这里,离开这一个地下世界。
几乎是在看清木潇的同时,习涿从不远处的另一个方向,搜寻到了李十三的踪迹。
他立刻想也不想,直接拉着木潇就要奔去李十三的方向,李十三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当下快速清理了周围不断扑上来的群狼,准备接应。
偏偏这时,一声微弱的嚎叫传入了习涿的耳朵,这声音,明显是一只受伤了的幼狼。
心里回来几个短暂的挣扎后,习涿还是循着声音望了过去,果然,在下方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他看到了一只浑身沾满血迹的幼狼,正瑟缩着躲避不断从旁边经过的群狼。
“李十三!接着。”
习涿冲李十三喊完,转身一记手刀,干脆利落地把木潇敲晕了过去,拎着脖领直接丢去了李十三的方向。
凉了的木潇果然好抬多了。
而后又给自己选择了一条稍微迂回一点的路线,他要顺路过去把那只小狼捎上,不过是一低头一抬手的事。
没办法,他刚才努力挣扎过了,他做不到冷眼旁观。
临时改道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被他小心捧在怀里的小狼暖呼呼的,手心里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另一个生命有力跳动的脉搏。
他忽然有些开心,连带着望向李十三的眼睛里,都蓄满了明亮的笑意,还剩没几步他们就要汇合了,喉咙里方才堵住的几句话,被他终于理清了一个还不错的顺序......
猛然间,抱着小狼的右手腕处传来了一阵温热。
习涿低头查看了一眼,是他手腕上的动脉被外力强行撕裂,一旁,那虚弱温顺的幼狼,还未来得及收起猩红的獠牙。
几步之外,李十三看向他的双眼猝然暴红。
“习习!”
那人咆哮着冲他大叫,脱口而出的却是令他完全陌生的称呼。
习习?
是在叫他吗?
为什么要这样称呼他?
习涿仅稍微迟疑了一下,怀里的幼狼已经敏锐地飞跃而下,带动手腕处喷涌的鲜血尽数流淌到了地上。
滞后的感知慢慢回来,他只觉得痛的半边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但他脚下挪动的步子没停,李十三就在那等着他,他得过去。
不过刹那的功夫,仿佛一整个地下世界的群狼全部涌现到了他和李十三之间,他强忍着抬起未受伤的掌心,用力再次握住了水鞭。
却只见正前方,李十三周身顿时燃起了赤红色的火焰,裹挟着万钧之势的手掌凌空劈下,暴怒翻涌的火舌一击便将挡在面前的狼群统统拍飞了出去。
那人脚下一点,飞身就要向他奔来,这时,一股极度强烈的压迫感自黑幕上方急速逼近,长翅缓慢而有力的煽动声传来。
伴随着一声高亢悠长的狼嚎过后,一个硕大的黑影背负双翼,急速俯冲而下,直接扑向了李十三。
狼王,终于现身了。
竟然,还是背生双翼的狼王。
赤红色的火焰被体型差距巨大的黑影纠缠着,明明灭灭,开始向着更黑暗的深处缓慢褪去。
“李十三!”
习涿有些着急,动脉断裂的急速失血严重影响着他的意识,他索性将整个出血的手腕直接冻住,以保证自己身体的行动能力。
那么个大家伙突然冒出来,还带着一对大得夸张的翅膀,也不知道李十三一个人到底行不行,他那人跟另外的几个人也不熟,还总是冷着脸,人缘实在是差。
如果自己不过去帮他,万一真的就没人管他了怎么办,习涿心里想着,脚下挪动的步子却越来越慢。
被李十三一击退却的群狼,很快又重新围拢了过来,它们就挡在习涿的前方,既不主动出击,也不轻易后撤半步。
习涿甩出的水鞭力道明显变弱,就连附着在水流上的雷电也变得断断续续,黑暗深处,李十三依然没有动静,他果断地收起了自己掌心的水流。
该是要搏一搏的时候了,既然打不过,那就来比一比速度吧。
刚刚被收回掌心内的水流,霎时间变作无数散落的水滴,在习涿的操控之下,挥洒着悬停在了前方群狼的上方。
有水在的地方,就有他活下去的路。
习涿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后,感知着水滴在空气中的排布,脚尖轻点,如一片漂浮的羽毛,闪身跃到了半空中。
前方群狼绿色的眼睛密集如暗夜鬼火,习涿嘴角微扬,大步跨了下去。
忽然,一团团白色的微光从四面八方浮现了出来,将半空中的习涿一层又一层地包裹了起来。
它们像是随风飘浮的棉絮,又像是偷偷跑来黑夜里的白日云朵,它们看上去没有一丁点重量,悬浮在半空上却轻易托举起了习涿的身体。
置身于一片苍茫的白色之中,一瞬间的功夫,习涿就忘记了自己应该要反抗,他感觉到疲累,非常的疲累......
周身陌生的苍白偏偏是柔和而温暖的,会从心底莫名涌出很多的亲切意味。
意识失去了控制,理智被快速抽离,习涿挣扎着一直到了最后,才像是总算想了起来。
“哦,原来兜兜转转的真正目的,是我啊,我的命......”
困意兜头而来,习涿望出去的视线逐渐朦胧,可他始终没有忘记李十三消失的方向,在眼睛彻底闭上的最后一刻,黑白明灭的天地里,他看到了一团赤红色的火焰。
“习习!”
坠入寂静的梦魇深处时,他又听见有人在这样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