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房间均已落锁，仍逗留在空旷区域内的人员请迅速撤离。”
温顺悦耳的AI男声正循环播放着紧急避险的提醒，走廊天花板上密集的大眼睛处，却在持续发射着一道又一道凶狠的白光，火光迸溅间充斥着智能造物时代特有的荒诞。
受自毁系统限制，围堵在走廊两侧安保们身披机甲，配备的都只是轻型的光子能量手枪。
在霓虹街区里，这种没什么杀伤力的枪根本不够看，但用来在碳基生物身上穿几个窟窿，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人群中那一抹炽烈的红衣，犹如嗜血的热浪，翻涌、沸腾，纤细而苍白的手中握着两条最为致命的长鞭，长鞭一端是形状诡异的匕首，所经之处削铁如泥。
不过片刻时间，习涿身边的地面上，便横满了接连倒下的尸体。
大厦内的水并不难找，习涿自然快不过子弹的速度，他在自己周身镀了一层透明的水膜，子弹射入身体之前会有些微的停滞，这偷来的零点几秒就是他用以逃脱的时间。
飞溅的鲜血沿着火红的长衣，爬升至脸颊染红银白色的发，习涿洁白俊秀的底色，仿佛一下子浓妆艳抹了起来，他在笑，嘴角扬着明显的弧度，勾起的薄唇比血还红。
水汽在半空中无形地聚集着，习涿的笑容越来越大，一对浅色眸子死死盯着天花板角落处的几双大眼睛。
有的人习惯了张扬桀骜，从来学不会做一只任人摆布的困兽。
长鞭再次起舞，习涿凌空飞跃向空中，极速追逐的子弹擦破了他的手掌，手心里毒蛇般流窜的水流倏地分散，奔向一个又一个不停发射白光的眼睛。
呲～
呲呲～
抵达至眼睛前的最后一刻，骤然闪烁的电火花出现在水流末端。
随着习涿轻盈的身形落地，天花板边的几个眼睛一齐从中心处爆裂开来，不停扫射的白光霎时消散在阳光里。
“警报！”
“警报！”
“察觉到异常攻击，即将接近自毁系统启动阈值。”
“警报！”
“察觉到异常攻击，即将接近自毁系统启动阈值。”
刺耳的警报声急促响起，整个走廊都被预警的灯光映成了红色。
满身赤色，满脸是血的习涿站在最中间，浅色的双眸里燃起了滔天的火焰。
闻声赶来的余商，站在走廊一侧，咆哮着大喊：“习涿，你这个疯子！”
“别呀，余老板？这么生气啊，我都一心求死了，你怎么还不开心呢？”习涿浅笑着嘲弄道。
“习涿！你以为你的那点小伎俩，逃得出这里的天罗地网吗！”
“来人！再来！”余商咬牙切齿地下令。
很快，走廊两侧再次涌进来了一大批身披机甲的安保人员，将习涿的前前后后围得水泄不通。
习涿见状，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我无所谓，反正有自毁装置在，要死大家一起死呗。”
“你想得美！”余商阴狠地吩咐道，“极安，加大清洁力度！所有人全部给我上！”
余商才刚下完指令，习涿已经闪身冲到了他面前，两条水鞭径直越过余商身边的红线禁区，锋利的匕首直抵咽喉。
偏偏此时，比之前威力暴增数倍的白色光线，从走廊上空密集分布的眼睛中射了过来，习涿不得不先行闪躲，让余商从自己的手下溜走了。
系统攻击的强度骤然提升，再加上两边不停涌上来的人流，习涿很快便感觉到了体力不支。
自毁装置的核心控制区在最顶层，而他不过才刚到大厦中间的位置，想要以现在的这种方式硬撑着打上顶层，估计铁人都扛不住，他需要一个新的策略。
习涿正想着，转眼，一个丑了吧唧的机器人拦在了他前面，正是之前一直跟在会议室里的那个丑东西。
有了这么个东西拦在中间，两方人一时都有点......气愤。
集火上前的安保人员会因为它的存在，在还没冲到习涿面前时，内部先自己人仰马翻了起来。
每次它发起的攻击更是堪称搞笑的，带着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笨拙，系统的几次锁定都被它不合时宜的横冲直撞破坏掉，将人推出了目标区域。
习涿一度怀疑，这个丑东西不会就是葵姨说的，负责接应他的......人吧。
而当习涿意图越过它向前突进的时候，它又会跟个门神似的挡在路中间一动不动，活脱脱一块大铁疙瘩，异常耐打，脸皮超厚。
几个可以利用的死角都被习涿换了个遍，系统的攻击渐渐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再一次打退了多人联手的进攻之后，眼看强力射来的白光就要躲闪不及。
忽地，一个钢铁的身躯猛然撞向了他，习涿只觉得自己脚下一空，整个人便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推出了攻击范围。
身后，那个一直阻挡着他的铁疙瘩，被几束共同射出的白光瞬间削掉了半个脑袋。
混乱间，机械造就的躯体因外界刺激而失控，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铁疙瘩炸开在了原地，浓密的黑烟霎时充满了整条走廊，爆体而出的零部件飞弹得到处都是。
“警报！”
“警报！”
“察觉到异常攻击。”
“警报！”
“警报！”
“异常攻击，无法判定。”
“无法判定。”
浓烟中正欲趁乱逃走的习涿，一只手陡然被人握住了。
自手掌处传来的触感宽厚、强劲，还有，莫名无比熟悉的灼热。
习涿连抵抗都变得迟疑了起来，待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那人牵着一起躲进了一处狭窄的空间内。
封闭的角落里，两人的长腿交错在一起，从另一个人身上散发出的体热越发清晰、滚烫。
“李十三？”习涿试探地叫了一声。
短暂地沉默后，他并没有等到回答，答案呼之欲出，习涿怒意骤起一拳打了上去。
对面的人不还手也不吭声，结结实实地挨下了习涿一拳。
“躲在暗处当缩头乌龟，看着我到处找你，很爽吗？”习涿又是一拳。
李十三依然没有说话。
“这时候怎么又肯出现了？”习涿追问着，已经打出去的一拳，停在了半空中。
“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李十三突兀地回复着，嗓音轻柔而低沉。
末了，似是怕习涿无法明白他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刚才制造的自爆破坏了这个小房间里的眼睛，你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回答我，为什么现在又肯出现了？”习涿像是没有听到李十三的解释。
“接下来的情况会更加凶险，你不要再去了，葵姨的通讯装置......”
“为什么现在又肯出现了？”习涿一字一顿地道。
没有回答。
“为什么又肯出现了！”
“因为，你不能有事。”李十三说。
“你说不见我就不见我，可一开始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你以为你躲着我，我就不会有事，我就能过得好吗？”
“我知道来找你肯定遇不上什么好事，可我不还是来了吗？”
习涿自顾自地发泄着，李十三却再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浓烟逐渐散去了大半，走廊上的警报声连续不断地响着，闪烁的红光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李十三冷峻的侧脸，眉间朱砂燃起了火，一双望向习涿的双眸隐忍而深情，酸涩的情愫满溢在一方闭塞的天地里。
再与那一双眼睛对视上时，习涿所有的怨怼尽数沉没进了喉咙里。
李十三总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习涿每次只要一靠近他、看清他，心里都会抑制不住地烦躁，然后又慢慢趋于安宁，仿佛所有喧嚣都会烟消云散的安宁。
李十三的双手轻放在膝盖上，微微低下的脸颊两侧几条细长的编辫坠在一旁，在持续不停的警报声里变成了红色。
习涿视线蓦然落上去时，脑海里响起了一句遥远的歌谣：
“小小的辫儿细又长，左一下来右一下，辫儿在，喜乐在，辫儿长，喜乐长......”
习涿没有再继续逼问，而是从自己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他的小哪吒，当着李十三的面，从小哪吒的衣服里拿出了另一枚，葵姨为他准备的微型通讯装置。
这次行动中最为重要的微型通讯装置，从一开始，葵姨就准备好了一模一样的两枚。
面前李十三的轮廓渐渐清晰，浓烟用不了多久时间就要完全散了，他们很快会被找出来，无论是由系统，还是由走廊上遍布的安保们。
李十三那个自爆的机器人给了习涿启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行，我准备试一试。”
习涿不敢再去看李十三的眼，他将头别扭地转向一侧，自顾自地说。
“人，人性的智慧，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智能算法打败，算法永远不可能驾驭人类，算法只会不断逼迫着人类不断进化，变强，再变强。”
“我也不喜欢算法。”李十三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习涿问。
“没什么，去做吧，我陪你。”李十三说。
习涿快速从手环中调出了一个画面，匆匆看了没几眼，外面吵闹的声音便越来越近。
“在这边，这里！”
“就剩这一个角落没看了，一定就藏在这！”
“快！把这里围起来，千万不能再让他跑了！”
“极安，随时准备锁定！”
脚步声越来越急促，习涿唇角一勾，闷声笑了一下道：“准备，走！”
暗鳞赤红色的火焰开路，一红一黑两道身影飞身而出，在众人还未分辨清那多出来的一人究竟是谁时，就只见，分别冲向走廊两端的一红一黑两人，身上突然闪现出了几束奇异的微光。
随后，整个走廊竟然同时出现了多个相同的身影。
三个习涿，以及五个身穿黑衣的陌生男子。
系统先人一步反应了过来，分多条轨道，向着八个目标发起了攻击。
习涿和李十三轻易躲过了第一波，幻象分身能够维系的时间不长，他们要加快进度了。
攻防节奏很快被新出现的“八个人”完全控制，习涿这样的学渣，幻象分身的施展本来就不太稳定，系统在锁定分身的攻击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误判。
等系统适应了分身的存在，安保团队的攻击被打散章法之后，机会来了。
除了真正的习涿和李十三，其他所有分身在同一时间，带着身后追赶而来的安保人员，全部冲向了天花板上大眼睛所在的位置。
“李十三！”
走廊一侧，习涿猛然大叫了一声，所有分身随之应声消失，系统多处一齐受到攻击。
系统本身的攻击，和自己人亲手送上的攻击。
那么，极安，这一次你又会如何判定呢？
“警报！”
“警报！”
“察觉到多处......异常攻击。”
“即将接近......自毁系统启动......”
“警报！”
“多处......异常攻击......”
“自毁系统......启动判定......”
“警报！”
“清洁系统......”
“......”
“检测到需清洁目标。”
“开始清洁！”
天花板上密集的大眼睛处，重新射出了一道又一道强烈的白光，这一次的目标是所有人。
在最残忍的毁灭与消亡里，李十三坚定地向着习涿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