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下方自毁装置的破解马上就能完成,撤退路线我已经发你了,按照我给的指引走,三十多秒的时间对你来说足够了。”小男孩说道。
“炸弹在哪?”李十三突兀地问。
“什么?”
小男孩尚没有反应过来,习涿已经在第一时间明白了李十三的意思。
“这个房间自爆的炸弹埋在哪?”李十三又问了一遍。
“正下方,四个角。”
小男孩说完,李十三单方挂断了通讯。
李十三转头,看着习涿说:“可能需要,帮我......”
“好。”
习涿打断了李十三的话,他安抚似的看了一眼李十三的眼睛后,独自向着机房的正中心处走去。
炸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拆除掉,想要保下这间房间里所有的一切,这些鲜活的......办法只有一个。
强悍如李十三那样的人,习涿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也知道他需要怎样的配合。
“等等。”身后的李十三出声叫住了习涿。
习涿刚一转身,李十三人已经靠了过来,仓皇中习涿的额头险些撞在了李十三的下巴上。
习涿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下巴便被李十三的食指勾住轻轻抬了起来。
李十三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将一枚红色的小药丸送入了习涿口中,控制着习涿直接吞咽了下去,而后快速放开了禁锢着习涿的手,再一个闪身,去到了房间的一处墙角。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一侧墙角在李十三的蛮力破坏之下,径直陷落了下去。
紧接着,一层夹杂着电流的薄薄水膜倏尔出现,支撑起了墙角边所有摇摇欲坠的机柜,水膜另一端正牢牢牵在习涿手中。
李十三塞进嘴里的药丸习涿还没有尝出是什么味道,就被强制着咽了下去,所以他也没猜出来,李十三喂给他的到底是什么药。
不过,那人会给他吃的,终究不会是坏的东西。
又一侧墙角被截断,习涿控制着水膜延伸了过去,配合着李十三的动作,将房间的底端全部用水膜包裹,完全悬浮于楼体之外。
这样大范围水流的持续控制,对身体负荷巨大,习涿当下却并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反而满身轻盈,状态良好。
转眼间,整个房间都被习涿用水膜暂时托举了起来,但很快,墙壁下方四角处的炸药就会爆炸,他们依然会被波及。
带着这里的一切脱离出去,悬浮在城市上空的同时,还要控制住炸药爆发后的伤害不联动到楼体下方,以及连枝街区无辜的居民们,习涿想象不到李十三到底要怎样做。
最后几秒钟的时间,李十三来到习涿身边,轻声问:“你还好吗?”
“我可以。”习涿回答。
“准备。”
“好。”
习涿刚一说完,便看见两簇赤红色火焰从楼体外的缝隙里滑了进来,停在了水膜下端。
随后,一片翻涌的火海在水膜下方燃起,火焰越烧越烈托举着整个房间开始迅速爬升。
透过吞吐的火舌,连枝街区扭曲的轮廓在下方逐渐浮现了出来,此时,墙角四周炸弹引爆的时间也到了。
“等我一下。”李十三纵身穿过水膜,跳了下去。
炸弹在李十三落下去的一瞬间引爆,巨大的冲击波撞击着水膜下方,然而,紧贴着水膜的那一团赤红色火焰,却如同最坚硬的城墙,仍旧不受任何影响地托举着整个房间,不停地向上,向上。
始终放心不下李十三的习涿,只能透过下方火舌吞吐的间隙拼命地往下望,可熊熊烈火燃烧着所有的一切,任他如何望眼欲穿,也再看不见那一抹熟悉的黑色身影。
爱意生根发芽的那一刻,心脏远比大脑更加诚实,时间蓦然变得格外漫长,少年慌乱的心跳在一方孤寂的天地里震耳欲聋。
于是,恐惧与无助发生,人在心底最深处默默祈祷着奇迹降临。
所以,这世间才有了神明。
连枝街区极现分公司大厦最顶层,浓烟伴随着大火,爆炸的轰鸣声里,碎裂的玻璃与崩坏的大块墙体纷纷掉落,下方马路边躲闪不及的母亲,紧紧地护住一旁孩子的身体。
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剧烈的赤红色火焰自浓烟中燃起,喷涌而出的热浪于顷刻间覆盖住了所有散落的碎块,天际间赤红色火焰所经之处,一切都被烧灼殆尽。
火焰的剧热经过极致的克制之后,只在空气里留下了些残余的灼热。
转瞬之间,顶楼的自毁爆炸就被掐死在了喉咙里,距离整栋楼体的自毁倒计时还有一分钟。
不过,那已经不是李十三要担心的事情了,有人自会解决,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映红了一整片天空的火焰开始收拢停滞在一处,随着赤红色的逐渐淡去,一个黑衣男子的身影在半空中一点点清晰了起来,只看得清那黑衣男子的脚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便消失不见了。
悬停在半空中的楼体一角已经停止了攀升,习涿忽然发现水膜之下的火焰正缓缓退去,他的心跳得更加快了,期待呼之欲出。
然后,脑海中浮现出的脸,与眼前走近的人慢慢重合,是李十三回来了。
楼体一角的所有重量,被李十三仅用一只手便稳稳托住了,习涿却一时间完全错过了重点,反而学着李十三的样子,向下坠落穿透水膜来到了李十三面前,一只手抬起与他一同托举着。
长风从他们中间呼啸穿过,黑丝与银发相互追赶,脸颊两侧的编发模糊了李十三冷峻而立体的五官,只剩下一双如浓墨般深邃的眼。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走过长夜,走过风霜,走过阳光,走过秋雨......
走在习涿身后,走来习涿面前,天涯,咫尺。
李十三在风中说:“我回来了。”
“好。”习涿木然地回答,任由自己沉醉在那一潭广阔的安宁里,嫣红的嘴角上扬成风的弧度,一直到耳畔处的声音响起,习涿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不再躲避李十三的目光。
“自毁装置解除了。”小男孩不合时宜地说着。
李十三连回复都没有,再次单方挂断了通讯。
有了这样的一个小插曲之后,习涿才算慢慢找回来理智,视野余光中注意到了李十三脚下突兀的光亮。
那是两团正在燃烧着的赤红色火焰,火焰燃烧的轨迹十分特别,是一个不停循环的圆形,需要更细致的观察才能发现,那两团赤红色火焰所围绕的,居然是两个金黄色的金属圆环。
在看清了那两个金属圆环之后,习涿心里隐隐冒出来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是无论如何,连他自己都不肯相信的真相。
“我们......”
习涿刚要说什么,倏地被下方的一声巨响打断,一记酝酿已久的重炮,酣畅淋漓地轰在了极现分公司的大厦上。
审判的钟声已然敲响,执刑者是从四面八方涌现出的连枝街区的居民们,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分不清职业或是身份,有的只是同为社会最底层的那份渺小的倔强。
战火燃起,两方阵营的界限愈发分明,大厦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击之下满目疮痍。
习涿看见了烧烤店的强哥,看见了脱去极现安保制服的葵姨,也看见了许许多多并不起眼的身着黑色马甲的人。
大厦门口被人从里面堵住,外部的围攻一时陷入了僵局,就在这时,一声穿透所有喧嚣的狼嚎响起,人群中一队凶猛的灰狼赫然冲了出来,为首一只的身上驮着个半大少年,正是魏羽飞。
硕大的灰狼们身披铠甲,在耀眼的阳光中迅疾如云层中的闪电,在魏羽飞的带领之下,直奔大厦门口而去,原本看似强硬的防备瞬间土崩瓦解。
后方又一只雪白的巨狼姗姗来迟,巨狼背上是一袭紫衣的狼美人燕歌。
燕歌一边大叫着“小羽”,一边拎着他的银白色长枪杀了进去。
“这里没事了,我们先走吧。”李十三望着习涿微微颤抖的右手,缓声道。
“嗯,好。”习涿苦笑地应答着。
长时间控制水膜支撑房间内所有东西的重量,同时,还要保持平稳的电流输出,确保那些裸露的人脑依旧鲜活,对习涿来说还真是个不小的挑战。
更要命的是,虽然李十三的火不会对他的水膜产生影响,但是,高空上正午的大太阳暴晒可不是闹着玩的,连他自己都渴得不行,他可不敢保证薄薄的一层水膜还能坚持多久。
李十三踩着脚下的两个火球控制转向,带着楼体的一角,开始向连枝街区更深处移动。
习涿又盯着李十三的脚下看了几眼,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去哪?”
“先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李十三说着,抬头望了一眼前方空白的天际,浓眉微蹙。
习涿觉得奇怪也跟着望了过去,起初他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差不多半分钟之后,几架带有华央安全局标志的巡查飞行器,出现在了视野里。
习涿再次被李十三这个怪人给秀到了,他凭什么就能提前知道呢?
随着华央安全局巡查飞行器的靠近,官方的警报广播也越来越清晰:
“请大家不要参与任何非法集会或暴力行为,这些行为将严重威胁到公共安全和社会稳定,请立即离开现场!”
“请放下武器,立即离开现场!”
“向所有涉及武力冲突的相关方发出严正警告:立即停止一切敌对行为,否则将面临严重的法律后果和联盟的共同谴责。”
这种不痛不痒的警告在霓虹街区连噪音都算不上,如果不是今天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安全局的巡查飞行器也根本不会来连枝街区。
可既然官方人员来了就不可能不插手制止,所以,在天上飞得最显眼的习涿和李十三第一个被拦了下来。
眼见面前停了一排的官方飞行器,李十三眉头皱得更紧了。
习涿转头看了看李十三,又看了看下面仍在激战着的人流,开口正要说些什么,让李十三的一个抬手无声地叫住了,接着,习涿听到了葵姨的声音。
“再等一等,我会跟你们走。”
葵姨背着黑市上自行组装的飞行机甲,停在了对峙的两方中间,身型被映衬地更加娇小。
葵姨的话刚一说完,下方的人群中立即响起了反对的声音。
“葵姨,你不能跟他们走!”
“是啊!他们什么时候管过我们的死活!”
“什么官方巡查,平时怎么看不到,偏偏这个时候来!”
“看老子直接给他打下来!”
“不行!”葵姨大叫着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一连五发追踪炮弹打出,分别向着五架官方飞行器而来。
街区内部的争斗和直接向官方人员开火可完全是两个概念,这五发炮弹一中,事情就没有任何善了的余地了。
习涿看李十三根本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一下子解决五发炮弹。
电光火石间,几道微弱的蓝光倏地闪过,五个一模一样的人凭空同时出现在了炮弹飞行的轨迹旁,甚至以习涿的眼力都没能看清那人到底做了什么,便让飞速射出的炮弹偏离了原本锁定的方向。
而后,又一次蓝光闪烁,五个身影顷刻间汇于一处,稳稳地停在了葵姨身后。
如此诡异的操作,习涿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他在华高特上学期刚学完的幻象分身,而且,还是在半空中施展的,而且,同时召唤了五个分身。
华央高等特殊战斗学院的绝学,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习涿看着那高出葵姨一个头的消瘦背影,最普通不过的穿着,一个兜头的黑色大帽衫,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这时,叫帽衫遮住了半张脸的人,回头看了一眼李十三道:“先走。”
转瞬即逝的一次对视,习涿还是从那帽衫边露出的缝隙里,看到了一双如山泉般清澈的眼睛。
母亲当然可以不要求孩子,但孩子也不会不心疼母亲。
是况野赶回来了。
飞行器无法自如地穿行在楼宇交错的钢铁丛林,但人可以。
楼体一角的机房下端是透明的水膜,所以,在习涿与李十三经过一条又一条老旧的街区时,大家都发现了机房里的秘密。
习涿向来嫣红的嘴角开始微微泛白,顶着水膜的右手颤抖的幅度也越来越大,不知是谁第一个猜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