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过江清淮总算是接到了老头子的电话,给了他酒店地址,说方便的话可以见上一面。
…今天没有急诊手术,病人状态都挺稳定,他给值班医生说了一声就赶去了江岳鸣的酒店。
上次见江岳鸣已经是去年十月,江清淮印象里他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严苛的人,身体素质、体态都保持得很好,今天一见却感觉胖了些。
“来了?”江岳鸣给他开门,又回到沙发位置坐下,把鼻梁上的老花镜取了,拍拍旁边的空位,“过来坐。”
江清淮提了点吃的放桌上,“都是您爱吃的。”
“一会吃。”江岳鸣开门见山,“考虑好没?什么时候回苏城?”
“暂时没这个打算。”江清淮猜到他找自己就是为这件事,回答得很干脆。
“清淮,江氏骨科的根在那边,你始终要回去的,我年纪大了。”
“您不是收了三个关门弟子吗?李哥呢?”
“他们是外人,和我的亲孙儿能一样吗?我不放心把江氏骨科交给他们。”江岳鸣说。
“可您当时说我不如他们,没忘记吧?”江清淮到现在都记得江岳鸣当众训斥的那句“真不如外姓弟子”有多刺耳。
“淮儿,这事情过去很久了,你当时为了气我故意不考苏城的院校,现在更是家也不怎么愿意回,你爸如果还在…会希望我们爷孙变成这样吗?”江岳鸣在儿子病逝后把所有的寄托都压在十多岁的江清淮身上,确实是严厉了些,但他从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
但对于江清淮来说,他爷爷口中这件早该忘记的事压垮了他的全部自尊。
那两年的日日夜夜他都不愿再去回想一秒,面对江岳鸣的贬低唾骂、拿别人和自己对比企图激发他的竞争意识、多少次的自我怀疑、父亲病逝母亲的再嫁…家里竟也再无半点温情,真像一根根刺。
扎得现在想起来还疼得厉害。
曾经他最在意的、最崇拜的爷爷,还是这么高高在上,轻描淡写的说这一切都过去了。
“我现在在沪骨干得很好,不需要再向谁证明自己。”江清淮沉默了很久,开口告诉他,“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江清淮,你真随了你妈,心硬。”江岳鸣叹了口气,“你走吧。”
“医院还有事。”江清淮握了握拳头,去开房间的门,“您注意身体…还有,吃的记得热热。”
江清淮站在路边难受了很久,风吹得他脸生疼,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好几声他才想起来接。
“在干嘛?科室忙吗?”江溯问他。
“还好,我在休息呢。”江清淮把大衣拉紧了些,往前走了几步。
“撒谎,明明鼻子都冻红了。”
“什么啊…”江清淮下意识摸了摸鼻尖,确实没什么知觉,才意识到江溯这句话的意思,“你看到我了?”
那边把电话挂了,江清淮看着屏幕愣神,再抬头江溯带着卷卷正向他走过来。
江溯还穿着送他回医院的那件黑色大衣,头发随意的顺在额前,朝他笑,“冷不冷,站这么久。”说完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套在他的脖子上。
“汪!”卷卷冲他叫了一声,直摇尾巴。
“你怎么会在这?”江清淮下半张脸都被围巾裹着,只露出有些发红的眼睛。
“想在车上等等,看你会不会有事找我。”江溯说,“结果不到一个小时你就出医院门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去背着我和别人约会。”
“切…我很闲吗?”江清淮瞪他一眼。
“上车吧,车上暖和。”江溯搂他。
去医院的路上也很安静,江清淮没忍住问,“你不好奇我去见谁?”
“不想知道。”江溯盯着前方打方向盘,“我只知道我不会让你这么难受。”
“……”江清淮望着他的侧脸愣了神。
红灯时这人转过了头,“只想让你屁股难受。”
“…………”好样的,江清淮都快忘了自己刚刚在伤感什么。
“我走了。”江清淮想把围巾取下来还他,江溯拉他的手,“戴着吧,你戴好看。”
“我送了卷卷就回来找你可以吗?”江溯问。
“我要是你姐,肯定扇你。”江清淮损他。
“她有这么多人陪呢。”江溯朝他伸手,“把你钥匙串给我。”
江清淮在兜里翻半天递给他,“要这个干嘛?”
他看江溯拿出两个挂件,把其中一个很快扣在他的钥匙串上,接着又把另一个挂在自己的车钥匙上,举起来给江清淮看。
上面挂着的是q版卷卷,正在晃晃悠悠的吐舌头。
“之前定做的,今天到了,我们一人一个。”江溯把钥匙放他手上。
“真可爱,那我就勉强收下了。”江清淮嘴上这样说,其实喜欢得不行,握在手上看了好几遍。
“开心了就好。”江溯指了指自己的脸,“回个礼吧江老师。”
江清淮始终觉得他俩不该是这样的关系,今天没喝酒,他也不是会一直冲动的人。
但江溯就在眼前,就这么望着他…
算了…看在卷卷的面子上。
江清淮解了安全带,向他靠近了些,用唇去贴他脸,刚碰到这人竟转了头,用唇接住。
江溯抚他的头发,贴着他的唇瓣摩挲,低声说,“多讨一点没意见吧?”接着扣了他的后颈吻上去。
江清淮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他看见江溯的睫毛颤颤的,唇很热。
雨好像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