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歆笑起来两颊有酒窝，很熟稔地搭上了林闵的肩膀：“说来这么久我们俩还没联系方式，我姐联系我的时候我还蛮惊讶。不过我知道，无论你输得多少，顾少也都还得起，所以……欢迎加入。”

林闵回敬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原来中午的时候林闵一直摆弄手机，是在联系嫂子姚忻，借此接触到姚元歆的牌局。

这样大额的牌局通常一位难求，大概是借了顾麟柏这块金字招牌和姚元歆的关系，他才能如此迅速地加入其中。

战至深夜，牌桌上所剩的成员已经寥寥，林闵手边所剩筹码不多，修长指尖夹着所剩不多的香烟，烟雾缭绕，他已经有些抽得嗓子发痛。

一旁的姚元歆抽着薄荷烟，他耳钉上折出一丝银光，有些晃眼，不时干扰着看牌的赌客，但看在他的面子上也没人提出什么异议。

只见姚元歆屈指敲了敲镀金发牌器，三张翻牌应声滑出——黑桃J、红心9、方块3。

x垂眸看了眼林闵的底牌：黑桃10与黑桃Q。他心想，同花顺胚子，但有风险，接着偏头去看林闵的反应。

谁知林闵连底牌都没看一眼，便用尾戒轻叩台面：“跟。”

“林先生手这么紧，怕顾少舍不得零花钱？”姚元歆笑着咬住薄荷烟，偏头盯着林闵的脸。

林闵转动婚戒，那只素圈在无名指上烙出浅痕，他只是轻笑了一下。

姚元歆笑出了声，再次抬手将两枚筹码抛进池内，镶钻袖扣擦过林闵手背：“加注到三百万。”

身后观战的人群发出吸气声。

这样大手笔，必然是好牌。

面对这样大手笔的加注，林十九却毫无反应。他轻道：“继续跟”，接着曲起指节揉至太阳穴一侧，x敏锐察觉到他的心跳变化。

信息素紊乱症本不适合久带颈环，更不要说林闵正在发病期，而此刻牌局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小时。甚至用不着监测宿主心跳，x也知道林闵此刻必然头疼欲裂。

x经历这颠簸的一夜，眼睁睁看着林闵眼睛都不眨输出去百万，已经来不及肉痛，只板着脸色关怀他的身体：“还好吗？要是不舒服，咱们还是休息一下吧。”

林闵摇了摇头，抬手喝进去一口酒。

x有些疑惑不解。

林闵太过冷静，不像是有牌瘾的人，最开始不这么难受的时候还一直在虚空里幽默地和他分析各位对手的神情特点，无一不精准，看出在玩牌上有点微薄天赋。

然而他在自己的手牌上却相当不用心。明明抓了好牌，却看完底牌就弃牌，明明凑不出一副手牌，却要极为拙劣地诈牌，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压力太大了？为了报复顾麟柏，花他的钱泄愤？还是真的完全不会玩？

不过这些，都不是x现在最关心的事情。林闵的身体状况看起来最堪忧，他的整张脸都已经惨白如纸，靠喝进去的几口酒维持着脸颊虚假的红晕，已经难受得满身冷汗还在强撑。

在他人看来，或许只是输了牌板着脸色，只有x知道，输牌于他而言毫无所谓，都是因为疾病的缘故。

跟注结束，继续开牌。

下一张，黑桃K。

最后一张，黑桃A。

黑桃A落下的瞬间，x的像素小人一下跳了起来——皇家同花顺！□□中绝杀的排面，这一手牌出现的几率大约只有0.000003%！

这一整晚，不论技巧，林闵的手气都只能是一般，原来都是留到了这一手牌，真是天赐良机，这下可以一举全赢回来了！

x正要开口在林十九耳边尖叫，谁知另一侧的姚元歆忽然不顾顺序，抢着推倒全部筹码，瞳孔因兴奋收缩。

“All-in（全押）！”

身后又是一阵哗然。

林闵有些混沌的瞳孔一扫。x随着他的视线，注意到姚元歆喉结滑动了一下。

姚元歆的脸部肌肉紧绷，眼角涨红，或许有那支薄荷烟里加了东西的缘故，但有一个更高几率的可能——诈牌。

林闵这晚已经输得很大，倘若没有真有底气的好牌，必然会选择弃牌。

但有一手皇家同花顺，姚元歆的牌即便是真好也大不过他，手握必赢的牌面，姚元歆此刻all-in，对林闵而言是好事。

然而林闵仍是面不改色，他凝视姚元歆因赌性发红的眼尾，想起原主记忆里，产房里监测仪刺耳的平音。

“弃牌。”他随性一笑，将底牌扣进牌堆。

弃牌？皇家同花顺，一手几辈子抓不出的好牌，千载良机，他却弃牌？

x呆楞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

姚元歆怔愣后大笑翻出底牌：一对9。

“哈哈哈哈哈！林闵，这手牌可弃错了！”

身旁也有人来拍林闵的肩膀，是哄他输了牌别不高兴，顺道笑着打趣：“小林玩牌不怎么样，不过胜在出手大方。”

烂牌诈唬成功，姚元歆笑得浅薄张扬，身后人群又是一阵哗然，吵嚷声更胜先前，屋内忽然燥动起来，都为了姚元歆这次诈牌成功而感觉兴奋。

林闵这一把就输出去几百万，牌桌上筹码全部输光，面对着姚元歆的挑衅，他却看不出恼怒的神色。

他起身整理袖口，慢腾腾道：“愿赌服输。”

姚元歆酒意上头，对自己的行为举止缺乏控制，这下赢了一把大的，竟直接伸手揪住了林闵衣领，大着舌头说着听不清的话：“林闵，你输了……你也有……输的时候……”

林闵任由他扯住自己衣领，过了半晌才抬手拂开他的手，他双眼黑白分明，盯着姚元歆的时候一点情绪也没有，只冷淡道：“姚少，赌桌和婚姻一样。赢到底的人，往往输最惨。”

这句话就纯是挑衅了。

当初姚元歆任性放弃婚姻，拱手让给林闵，如今顾家越发得势，林闵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看不起的人如今地位在自己之上，若说姚元歆的心里没有丝毫不甘，那是不可能的。

正如林闵一夜豪掷千万，输光了却还面不改色，纸醉金迷游戏人生，这样的气度便是他姚元歆万万不能有的。

林闵本人，哪有这样的气候，还不是仗着顾麟柏？他自己，拱手相让的顾麟柏？

所以这句话，字字戳在姚元歆的心口处。

喝了酒，他的行动先于理智，甚至来不及思考，一拳就挥往林闵脸颊。

林闵自然没道理乖乖站在那里任人打，立刻偏过头去躲开。倘若判断得当，应当是可以精准躲开的。

然而林闵本就身体不适，方才喝了两口酒，此刻也有些微醺，行动迟缓，这一让，让偏了一寸，于是那一拳原本正指林闵侧颊，最后落手却到了他的脖颈。

Omega戴着颈环的，脆弱的脖颈。

颈环在重击下，松脱了。

赌至深夜，在座的Alpha也极多，许多酒意上头，松掉了抑制器。因为任何人在发情期和易感期都不被允许进入赌场，且佩戴颈环的情况下对此也并无感知，所以这一行为最初无人反对。

即便是颈环一时松脱，立刻戴上就好，并不会产生什么恶劣的后果。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林闵有信息素紊乱症，且正在发病期。

颈环松脱，在座极为强势的Alpha信息素骤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将他凌空压倒，林闵招架不及，痛呼一声，爬倒在地。

他的太阳穴像被凌空打入钢钉，钻心剜骨般疼，只见他指尖扎入皮肉才堪堪抑制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却也是跪坐在地上，半分动弹不得。

安保迅速拉开了醉酒的姚元歆，又上前为林闵佩戴好新的颈环，然而于事无补。

林闵痛不欲生，胃里被牵动着更是翻江倒海。他头一偏，克制了一晚上的反胃终于发作出来，他吐了一地。

周遭一片惊呼。

事情是这个走向，任谁也没想到。

一片喧哗中，林十九终于在虚空中上线，病怏怏气若游丝地开口：“叉，话说你们有没有封闭感官痛觉或者脱出身体这种服务？我感觉有点小痛。”

x被方才突发的变故吓得心惊胆颤，心道这还是有点小痛吗我刚差点以为你要挂了。

半晌他才颤颤巍巍开口：“不行啊……系统铁律，除非任务完成，否则宿主灵魂绝不可脱出，我也没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你是不是疼得很厉害？天呐……怎么办怎么办……”

x被吓傻了，除了重复“怎么办”，再也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林十九哑然失笑：“算了，你是指望不上了。”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在发黑的视线中探寻工具，举起唯一可以够到的手机，比划了一下，试探着想把自己敲晕，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关键人物没出场，他还不能晕。

他长叹一口气，伸出右手，指甲用力掐进左手虎口，竟然就着痛劲就这么站起来了。

除了面色惨白，还真看不出方才那疼得要死的模样，但x监测他的健康数据，发现指数毫无变化。

按道理，他所感受到的痛感是没有分毫变化的。能够表现出完全如常的样子，大概是凭借着自身极为强悍的耐力。

看他勉强起身，大波浪赶忙拉来椅子供他坐下，又替他擦拭身上的污渍，站在一旁关切地询问：“林先生，您还好吗？我们已经联系救护车了，您再坚持一下。”

屋内所有的Alpha已经被疏散，方才的压迫感降低了些，但林闵被勾起的痛感依旧没有减轻，他缓缓合上双目，试图站起来：“我没事……我已经喊了顾先生来，今晚的开支由他……”

站到一半，他又忽然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糟糕。这下好像是真的撑不住了。

就在林十九已经做好后脑勺着地的准备时，一只胳膊从他的腰侧将他一把捞住，接着顺力将林闵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林闵想起自己的衣服上还沾满了呕吐物，怕蹭在抱他的人身上，于是微微地向一旁躲了一下，希望来人能将他放开。

然而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于是将他搂得更紧了些，看起来丝毫不在乎粘在贵重外套上的污渍。

大波浪的声音传到林闵耳边的时候显得有点渺远飘忽：“严先生，现在Alpha不能入内！”

不远处，姚元歆的声音似乎变了调：“阿阑，你怎么在这儿……”

林十九竭力睁眼，只看到眼前是一个男人锋利的下颌线，想起原书里让人面部肌肉抽搐的外貌描写句子“刀削斧刻般的面部轮廓”，大约有点猜到了来人是谁。

转即，耳畔就传来一句慢悠悠甚至有点懒散的声音，极为低沉：“元歆，怎么能打人呢？”

来人正是那位，能让姚元歆为了他放弃顾麟柏的，传闻出身不正但血雨腥风，黑白通吃一手遮天的大佬。严兆阑。

与此同时，沉寂许久的系统红色警告再度响起。

【警告！】

【系统019号确认失联，已为您重新匹配业务系统，确认中……】

【确认完毕，已为您匹配业务系统 000 号】

【请尽快与系统完成对接，祝您任务愉快！】

那位面容冷峻让人看了胆寒的男人轻轻低下了头，和林闵对上了眼神。

他原本是两只手托着林闵，此刻忽然转为左手单手抱住，伸出右手，顺着林闵的脊骨从上往下摸了一把。

周遭传出几声Omega倒吸凉气的声音，大概因为在外人看来，这是个几度接近x骚扰的动作。

然而顺着这个动作，林十九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难受感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

男人一句话都没说，显然是不打算让旁人知晓的缘故，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林闵，终于，虚空中响起了一声让人牙疼的耳熟嗓音：

“放心，你暂时还死不了。”

连他平静到有些令人胆寒的眼神都莫名让人看出几分轻佻来。

林十九：“……”

能让我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