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太阳收起了它最后的一点倔强。

昏暗的光线下，后阳台上并没有鲁米诺反应。

邓大海刚松一口气，丁卯却望着小区的楼高和后阳台焊接得足够结实的不锈钢栏杆若有所思，他嘱咐邓大海：“你从阳台往下，朝这边的外墙喷撒一下试剂，不要吝啬试剂，做好了用光冷藏箱内三罐试剂的准备，喷撒范围尽量覆盖住栏杆往下的整个外墙。我先去楼下，等我到了你再喷！”

问题是，今天只有邓大海穿戴了防护服和护目镜。

血迹与试剂反应的发光时间，大约持续30秒。很显然，丁卯为了不错过任何一点痕迹想要到楼下顶着纷纷撒撒的试剂观测可能的血液痕迹。

“队长！”宣嘉音不由自主的拉住了丁卯的手。

“别怕，毒性不大。我会戴着口罩，一次性鞋套也能当帽子！”丁卯清楚宣嘉音的担忧，安慰她。

“你等我一小时，我开车回局里把防护装备拿来，再检测行吗？”宣嘉音知道阻拦不住丁卯的行动，只能退而求其次。

“每晚一小时，家属就多一小时的煎熬，离揭开真相也多一小时的距离。”丁卯看了一眼在大客厅坐立难安的周女士一家，低声说。

“那我问房东他大嫂要一卷保鲜膜！好歹缠一下做做防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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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宣嘉音的坚持下，丁卯被宣嘉音强制压制住裹上了一层保鲜膜，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

还没等他朝楼上呼唤邓大海，就看见跟在身后一起下楼来的宣嘉音，他有些无奈：“有毒！嘉音，你快上去……”

宣嘉音看着在九月的天气里，被保鲜膜紧裹住的丁卯，心头一阵酸涩，只是内敛的感情让她故作轻松的对丁卯挥挥手：“我去门口买个保鲜膜，不拿群众一分一线！”

“好！”革命的情义不用多说，丁卯深深的看了眼宣嘉音，点点头。而后等宣嘉音离开得足够远，才朝楼上邓大海大喊：“我已就位，大海你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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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墙腰线处，出现了不详的蓝色，痕迹不是很明显。

丁卯等人借助小区物业借来的扶梯，进一步检测并拍照观察后，猜测很大概率是身体被被单包裹住，在利用绳索往下垂吊的过程中擦到了外墙腰线处的粗糙水泥。

而且在粗糙的水泥界面，提取到一些关键的织物和DNA。

而钟涵钰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的地方，也在家附近。

接下来的工作，是等待从梳子留存的毛发毛囊、牙刷用具、以及洗手台镜子缝隙和外墙水泥面这几处地方提取到的DNA检测结果。根据科学的检验结果，才能有效部署下一步侦查方向。

在告别房东和赵女士一家时，丁卯等人和赵女士一家三口简单交流了一下根据现有痕迹，对钟涵钰失踪去向的推论。

得知侄女钟涵钰有很大程度是昏迷或死亡状态被带走时，赵女士濒临崩溃：“我不相信小钰的失踪与这有关！一定另有隐情！”

事发失踪案件的楼下，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邻居和闲人。

后赶来的钟涵钰叔叔，在众人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中，憋不住失态的大吼：“家里早就让她回家，她不愿意！一个女孩子，做什么销售！你给安排的银行工作，干了半年抑郁，说什么像金鸟笼，然后又跑出来做销售！

她姑姑姑父每次打电话给她让她回老家给她安排工作，她不愿意。让她在外一个人小心点，她答应的好好的，说什么不会出去乱玩。不乱玩哪来的男人？

什么乖巧，都是假装的！

喜欢自己闯！这下好了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闹什么？家里你大事不管，对小钰了解多少？”赵女士是典型的高知女性，独立又有主见，听见丈夫这样胡乱指责，当即也有了脾气， “当初小钰父母去世时，我说过把她收到户口下当自己孩子养，你不愿意！小钰聪明，聪明的孩子感性又敏感，你母亲那样一个人，对她成长影响很大。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不是给点钱就能养得好的！她心底的孤苦谁知道？

而且说什么回老家，一个大学毕业的回农村打工吗？

至于不想呆银行，我也能理解，小钰喜欢睡懒觉，是习惯了之前医药销售这一行的时间自由。你、包括你儿子，不都喜欢睡懒觉？

家族基因就是如此，强行压制开心不了。

小钰是做医药销售，但她从不乱来。她的品性，你不知道，我看在眼里！如今刑警同志只是说一下推论，事情没到最后结案那刻都没有定性。

别人家都是自己孩子千好万好，身为叔叔的你倒好，要给她扣上私生活不检点的帽子！”

赵女士一通言语，把张叔叔说得没了声音。

面对刑警等人，赵女士又调整了心态，提出愿意提供五万元，希望S城市刑警支队，在公众平台紧急发布一则悬赏，征集钟涵钰行踪信息和身边交际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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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号，早上九点二十三分。

丁卯和宣嘉音，刚从钟涵钰小区调取监控录像出门，就接到了一位自称钟涵钰前同事李东辉的电话，对方问清刑警大队地址，就说立马过来。

宣嘉音很是诧异：在如今信息泛滥、纸媒没落的时代，公安系统的悬赏，往往得经过多日发酵，才能得到些许回音。冒头的这个人，简直反常的迅速！

在开车回刑侦大队的路上，宣嘉音不由得嘀咕刚才陡然现身的李东辉是知情人还是涉案人？

丁卯听着副驾驶位上的宣嘉音嘀咕，摇头失笑：“不急，见了就知道。之前你就连轴转了两天，而昨天接的这个失踪案，恐怕得花更多时间找出真相和具体踪迹。与其在这费力猜想，不如先养养神休息一会。”

“也是。”宣嘉音明显被安抚住了，点头，“不论对方来意是什么，我们总有办法探寻出真正目的。”

只是队长你呢，什么时候可以好好休息？宣嘉音悄悄瞥了一眼丁卯黑瘦的脸，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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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卯和宣嘉音回到刑侦大队办公室时，李东辉已经坐了有一会。

“队长，今天来的这个举报人茶也不喝，水也不要。只一味的追问失踪的钟涵钰到底出了什么事，很是不同寻常。”值班刑警小邓借着倒水的功夫，和丁卯简单汇报了接待李东辉后李东辉的一些表现。

丁卯点点头，示意他来接手，而后，拿起杯子给李东辉倒了一杯水。

“我不渴。”李东辉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失魂，摆了摆手，露出被啃得光秃秃的指甲。

“很感谢李先生你能够如此迅速的与我们警方联系，水先备着，得麻烦你和我们详细说说你所知道的关于钟涵钰的事情！”丁卯体贴的把水杯放到李东辉桌前，说道，“方便了解下李先生你是在哪得到的悬赏信息吗？”

“我不是为了赏金！”李东辉抬起头答非所问。

丁卯一眼就看出李东辉眼里的认真，面对有点执拗的人，顺着他来往往效果最佳。丁卯理解的点点头：“那你一定很关心钟涵钰！”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一直关心她。我和她一起在瑞华医药工作过，她今年三月跳槽了，我比她更早一年离开瑞华。”李东辉脸上的神色，是苦涩又复杂的，说了一句，就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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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李东辉陷入沉默不出声，丁卯决定抛砖引玉。

丁卯移花接木，把昨天调查的事件和人物转换到了今天，加强了冲突感:“我们回来见你前，电话咨询了钟涵钰新公司的上司。钟涵钰是今年三月底入职的海轮医药，但八月初就突然办理了离职，也不知什么原因。”

宣嘉音闻弦知音，紧接其后，叹了口气，抛出更大的争议：“钟涵钰在海轮医药的上司郑升才，刚在电话里和我们说，钟涵钰是因为业绩不达标，自己羞愧，主动提的离职！”

“不可能！”李东辉抬起头，眼里有了怒气。

“对，我也觉得不可能。钟涵钰是211大学本科毕业，成绩优秀。我在钟涵钰住的地方见过她相片，是难得一见的漂亮和聪慧脸。”宣嘉音用同仇敌忾的语气说着，看似不经意扫过去的眼，却丝毫不敢放松对李东辉表情和语气的解读。

“对，她是本科生。学历是S城所有办事处包括经理在内最高的，做业务也厉害……业绩差这个帽子，怎么也按不到她头上！”李东辉带着追忆的神情沉浸到往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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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年5月28号四点多，我们贴完票，周经理说公司新入职了一个本科学历的小姑娘，今天五点来在办事处报道。认识后一起聚个餐，当给新同事接风。

没想到她迟到了！而且迟到了近十分钟。

说实在的，没见到人前，我肚子有点饿，心里很不开心，做销售的还能没有时间观念？太不应该！

五点零九分她敲门进来，拎了一大袋子高档水果。口里道着歉，直接说是自己出门晚了。

当时我们四女三男合租一个办事处，地方虽然还可以，但一有点好东西立马抢光光，而且谁都不愿意自己出钱买东西，买了就等于充了公。

没见过新人刚报到就带高档水果的，说实话，当时想着有免费水果吃，这女生出手大方、做错事也不找借口，还不错。

然后一起吃饭时，她说不会喝酒。即使周经理要敬她她也坚持不会。看她长得漂亮，而且不是那种攻击性的漂亮，再加上饭桌上言谈文雅，我相信她是真不会喝酒，有点担心她做不好医药销售。

她不住办事处，免费的也不住。又没有男朋友，说是婶婶家房子多，齐门空着她帮忙看房子。当时我就觉得她是干不长的，这是谁家大小姐过来玩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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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人不可貌相，钟涵钰接手的市场虽然是一个经过三任代表都没做起来的烂摊子。看起来不争不抢脾气温和的她，不过两月科室销量就有了起色，然后第三个月销量翻倍，第四个月翻三倍，最后不到半年，销量最高翻了八倍多！

年终大区下来制定下一年区域销量目标时，看到了我们每个人整年的销量。

这个大区在被提拔前，做过S城的区域经理。

钟涵钰手里其中的科室，在他做区域经理时，专门带着负责这个科室的代表前后忙活一年多，砸了二十万都没砸出什么销量。

所以大区特别看重钟涵钰，在会上不断表扬她，甚至于还寄希望明年的她，能在今年月最高销量基础上再翻个番，做出苏省的标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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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经理这个人很没劲，当着大区，表面上说着愿意和我们底下人一起努力，心里不停妒忌贤能，下手也快。

年终会议结束不到一个月，周经理借口调整市场，给实习的同事一个熟悉市场的机会，把钟涵钰销量做得最高的心内科分配给了钱丽丽。

钱丽丽这个人，在公司实习了一年半。平时就靠装疯卖傻和拍周经理马屁混着，一直没有转正。

长得也丑，满脸恶心的痤疮，我们男生私下叫她癞蛤蟆。

钟涵钰做起来的心内科，每个月奖金就有五六千。

我们私下都觉得钟涵钰会闹。

没想到钟涵钰心大，或许也是家里有钱吧，不在乎。

我们实在看不过，全部起哄说钱丽丽至少得请钟涵钰吃顿三千以上的大餐，毕竟钱丽丽实习只能领一千五工资，有了钟涵钰的心内科，不仅可以转正多拿两千五工资，每个月又平白多捡了五千多块钱奖金。

这样天大的好事，花不到半个月收入对财神爷表示一下感谢不应当分吗！

谁料一天天过去，钱丽丽啥也没表示，就连一瓶水都没请人家喝过！真是好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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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做到这份上，老天大概看不过眼了。

钱丽丽接手两个月后，心内科的销量，每个月开始一百两百的掉，最后掉到了两百多。

碍于压力，周经理在月会上点名批评钱丽丽，同时让钱丽丽好好请教一下钟涵钰的诀窍，让她虚心问问钟涵钰当初是怎么做好市场的。

我不知道钟涵钰有没有听出其他意思，反正钟涵钰叹着气，直接当着所有同事面说：“当初领着钱丽丽交接心内客户的时候，我明确告诉钱丽丽，只要维护好心内副主任A就行，另外一个B医生，做好日常拜访偶尔家访带点水果刷刷脸就够了。

可能我只在A家家访出来的小区给钱丽丽提过心内维护的这个关键人物A背景强，没和她剖析为什么背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