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吗。”
谢临的镇静剂药效快要上来了,他有气无力地抓着萧承的袖口,那力度,萧承稍微摆动,他就抓不住。
“你到家能不能和我打个电话……外面雪大。”
萧承停住了脚步,侧过脸望着谢临,他倚在病床上,那副病容丝毫也没影响他那种沉稳的气场,看上去,只是有些脆弱。
他想了会儿,记起那段盼着谢临打电话的日子,说:“我为什么要和你打电话?”
谢临的手滑落了,可他想重新拉上去,几经抬起,都拉了个空。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谢临闭了闭眼。
萧承几句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索性直截了当地说:“谢临。”
“现在我对你没任何想法,你能不能放过我?”
一句话,就将谢临刚刚设好的心理防线击得粉碎。
他望着萧承冰冷的神色,攥紧了被子,颤抖地说:“你是不是怕我。”
“我没有病的,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别怕我。”
谢临经常会出现幻觉,梦里的萧承一直在说,他有病,别靠近他,离他远点。
他不下数百遍地向着幻觉中的萧承解释,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可萧承总是蜷缩在角落里,唤着沈煜的名字,然后泪眼汪汪地躲在沈煜怀里看着他。
“橙橙,我不会……”
嘀嘀嘀——
他还没说完,物品柜上搁置的监护仪不断传出了警报音。
萧承一言不发地按响了护士铃,病房里只剩下了机械的警报音和他的呼吸声。
护士和医生很快进入病房。
医生翻着病历询问,瞧着谢临急促的呼吸,说:“这么高的心率,镇静剂打了吗?”
护士说:“推了一针。”
医生瞧了眼谢临的模样,说:“现在病情这么重了?”
医生话还没说完,谢临就踉跄地坐了起来,他倚着床栏,定定地说:“我没病。”
医生淡定地看着谢临,似乎对这种病人已经司空见惯了。
他不说话,只是交代护士,再打一针。
护士又给谢临推了一针,谢临挣扎了几下,右手似乎是想拉些什么,但很快就卸了力,昏睡了过去。
医生见此,说:“家属?来趟办公室吧。”
萧承跟在了医生后面,他也想知道,谢临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深夜的医院的走廊内,除了护士推着小推车嗡嗡声,几乎没有其他声响了。
医生拉开了办公椅,打开了电脑,说:“你是病人的?”
“…同事。”萧承斟酌了下用语。
医生沉默了一下,没再多问。
十二点送同事来医院,病人不是酒精中毒也不是让车给撞了,只是焦虑症发作,那还真是少见。
“他最近按时服药吗?”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这六年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他这种症状,如果不服药就会长期发作,最后会形成慢性的病症的。”
他调开了办公室电脑,上面是谢临的病历,他拿着鼠标扫着字迹,一字一句地念:“1月10日,开了盒草酸和帕劳西汀。”
萧承心一顿,1月10 日是他刚来北京那天。
“他得病多长时间了?”
医生皱着眉想了会儿,然后打开了病历,说:“有个五六年了吧,这病人一点话也不听,说着让他按时服药,忍到躯体化了才过来开镇静剂。”
“焦虑症?”
“是,挺严重的,看他应该要终身服药了。”
萧承真的不理解,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能焦虑什么,焦虑找不到对象?
“病因呢?”
“他不说。”
医生盯着萧承看了会儿,就拿着手里的矿泉水瓶上下摇动做着讲解,他说:“正常人焦虑情绪是这样来来回回晃的,可一旦达到一定程度。”
医生转而把瓶子倒着放,水一直聚在瓶口处,紧紧地挤在瓶口处,说:“就晃不回来了。”
最后,萧承还是回到了病房,打开了手机和黎玉打了个电话。
“萧总?”
那边黎玉的声音还有些迷糊。
萧承沉默了一下,简单明了地说:“你哥住院了。”
黎玉并没有他意料中的惊讶,平静地说:“又住院了?哪个医院我现在就去。”
萧承报了医院位置和病房号。
嘎吱——
病房门被推开了,黎玉小心翼翼地关了上门,轻声道:“萧总。”
萧承起身想说点什么,最后说:“照顾好你哥。”
“镇定打了吗?”
“两针。”
黎玉把包放在了一侧,瞧着昏睡的谢临,说:“两针啊?那估计要明天醒了…夜深了,要不您先回去吧?”
萧承回头看了一眼谢临,脸色白的几乎看不到血色,左手重新扎上了输液针,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块破碎的白瓷,安安静静的。
“嗯,那我走了。”
见他无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的雪下得愈发大了,出了医院,一阵冷风吹得他打了个喷嚏,他嘎吱嘎吱踩着雪,脑袋里仍然是回想着谢临的那句,别走。
这算什么事?
明明,当年,被丢弃的是他。
他就像他送的小蛋糕,哪怕包装精致地送到了谢临的手边,他连看都不看,随手就扔在一旁。
等他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时候,手机屏幕却亮了。
是谢临发来的微信。
【到家了吗,给你点的姜汤放在门口了。】
萧承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打开了门,定眼一瞧,还真的有个外卖袋放在了门口。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备注,麻烦用保温袋,什么不要敲门,不要打电话,放在门口就好。
谢临不应该明天才醒的?他盯着外卖瞧了一会儿,也没伸手去拿,只是让袋子孤零零地挨着垃圾一块放着。
萧承在这一刻心情复杂。
原先他只想和谢临修复一下关系,做个差不多的朋友,可他也不知道谢临在想什么,明明六年了,他和沈煜都快结婚了,他却翻起这些陈年旧事。
现在好了,连朋友也做不了了。
他出于礼貌和撇清关系,还是选择回复了谢临。
【心领了,谢总,早日康复。】
手机里的消息再次石沉大海,可他早已见怪不怪了,如今也不会眼巴巴地等着对方的来信,爱回不回,关他什么事呢。
今日沈煜微信也发来了十几条,他觉得,谢临在这他可能还排不到沈煜前面,毕竟,他和沈煜是真的爱过。
谢临,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强求无果后,把自己的事业生活弄得一团糟,无奈之下,灰溜溜地结束这段不愉快的感情,回国罢了。
如果沈煜没有出轨,一切都不会开始。
早上8:00
设计部积压已久的设计稿全堆在了他的邮件里,这周任务量太重,他需要早些处理,索性提前一个小时就回到了公司。
他拎着杯咖啡进了大厅,自然地和前台小妹打了声招呼,笑着说:“早呀乔乔,今天穿搭还是那么好看。”
小妹也是瞪大了眼睛,笑着回应,她给萧承比了个赞,说:“萧总还是有眼光。”
萧承脸上仍挂着笑,可在出了电梯的那一秒,脸瞬间就挂了。
谢临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前。
他那脸色依旧灰白得像洗到褪色的衬衫,可仍然掩盖不了他那顶尖的容貌。
萧承不知道谢临站门前要干什么,于是礼貌地说:“早啊谢总。”
谢临手里拎着甜品,见了他第一面,就是和他说:“对不起。”
那句对不起太过深沉,似乎包含着什么。
萧承不明白,他现在对不起自己什么。
难道还是前两天酒后干的糊涂事?他抬起眸子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那件事没必要在意的,谢总。”
谢临似乎没料到自己是这副态度,他语气轻颤,说:“你和谁都不在意吗?”
“是啊,还能再约吗谢总?”
谢临呼吸又开始了急促,他在这一刻真的觉得是自己活该。
他书房里的一张张照片无疑是对自己的凌迟。
当年那件事,他如果不那么说,萧承和他也许不会如此这般。
他望着萧承冷漠的表情,语气急切:“可以…只要你愿意。”
他愿意把一切都给他。
只要能再多见他,多和他说几句,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
就当他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
萧承却笑了几声,说:“开个玩笑。”
“你技术太差了。”
哗的一下,他手里的甜点掉在了地上。
蛋糕在塑料盒内撞得稀巴烂,他在这一刻,竟然说不出一句。
萧承自然而得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慢悠悠地说:“您随意,谢总。”
“别再买蛋糕了,我一直。”
“很讨厌草莓。”